一百九十三,借手
这日叶老夫人却是有些忙碌,佟霜碰着秀婉便有意无意般问了,谁知秀婉是个警觉的,佟霜套了半天话也没问出个所以三来。 佟霜想了会子,还是自己去了东屋。 叶老夫人肯让他二人回来,佟霜的确一开始是感激的,不过回来已有五日,她这个妇人之家守在府上自然无所谓,可是就怕叶老夫人还忌惮着当年之事,依旧防备着叶禄安接触家产。 她还走到东屋便瞧见一张熟悉的脸,却是那人先迎上来,笑道:“霜娘可还记得?我是成兴,曾家的小厮,多年前多谢霜娘的热茶呀。” 佟霜却是没影响了,不过他既然说他是曾家的人,那么……叶老夫人果然是要瞒着叶禄安和曾老爷合作?她好笑着想,如今叶禄安什么也没有了,叶老夫人又何必躲躲藏藏的呢? 再悄悄看下去也没有意思,她正要离开,却是叶老夫人和曾老爷先出来了。佟霜找不到藏身的地儿,只得走上前来几步,道:“给老夫人和曾老爷请安。” 叶老夫人笑着让她过去,她和曾老爷全是有过照面,因此也不必介绍,叶老夫人道:“本是想让秀婉去通知的,既然你来了,那我便告诉你,今儿曾老爷来府上看望,我想着中秋佳节也快到了,便留曾老爷一起吃顿饭,中午你和禄安记得过来。” 佟霜没想到只是如此,她狐疑着多看了叶老夫人两眼才淡笑着说知道了。看着佟霜仓皇离开,曾老爷不由笑道:“你这儿媳妇倒很是看得清,旁人还在云里雾里,她就知道来你这儿打听打听了。” “她有这个能力有什么不好?再来,若是她真是为了这个府宅着想,”叶老夫人半眯着眼睛,慢慢说道:“我会很欣慰的。” 正午几人在大厅用了饭,曾老爷和叶禄生两兄弟喝了一杯,笑道:“真是谁也看不透这老天爷的安排,”他已经微醺了,一手撑在桌面上,话也说不利索:“你们两兄弟也算是命途多舛……”兴许是他也意识到“命途多舛”不能说,便趁着举杯的空隙道:“不过也有一个词,叫否极泰来。” 叶老夫人轻轻抿了一口,勉强笑道:“借曾老爷吉言了。” 如此再几杯下去,曾老爷便已经迷糊了,叶老夫人冲着成兴吩咐道:“你家老爷醉了,秀婉,领着曾老爷去客房休息。” 成兴一壁叫曾家下人去驾马车一壁上前扶曾老爷,他敦厚地抱歉笑道:“却是罢了,我们家夫人说了,无论如何也得带着老爷家去的。” “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多做挽留,胡奎送曾老爷出去。”叶老夫人将胡奎叫进来,自己看着曾家人去了,也不多看一眼,叶禄安好奇问道:“大娘就这么让曾老爷走了?” 叶老夫人点点头,果然看见叶禄安匪夷所思的表情,她不由笑了笑,道:“禄安,如今的曾府已经不是之前那个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以为曾府能在外寇那儿善保己身?就连今日,曾老爷也是来想让我租地的。” 叶禄安了然地点点头,叶老夫人又道:“瞧我,还有闲心管别人,如今叶府也不过如此而已。” “老夫人这话如何说?”一边的佟福道:“这曾家只有一个少爷,曾老爷也就不得不多走动些,如今老夫人回府了,还有大少爷和禄安,这四少爷不是也在找的么?” 闻此,叶老夫人清咳几下,看着叶禄生和叶禄安道:“说起来,也是该找些事给你们做,年纪轻轻的,也不该闲着。” 叶禄安许是还顾忌当年之事,正要拒绝,佟霜却先是替他答了:“禄安这些年做了许久账房,便多多辅助大哥就是了。” 叶老夫人如何不知道佟霜的意思,她含笑地望着佟霜:“这是怎么说?禄安的本事大,做账房是屈才了;再说,如今叶府也是缺人才得紧,要是安排别人,我始终不放心。” 叶禄安自是喜不自胜,又听叶老夫人将一些事务直接划给他,更是为他添了自信,叶老夫人像是想起什么似的,从秀婉那儿接过一封信,笑道:“禄安,你看看这个。” “是。”叶禄安接过了,眼睛一瞥到陆家便暗道不好,果然信件内容就是有意求和,叶老夫人见他脸色微变,不由一笑,道:“此事我便交给你了,需要好好处理才是。” 叶禄安才得到叶老夫人肯定,自然不好现下就拂了她的意,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了。 等饭毕,叶老夫人便要休息,说是下午还得准备中秋节的事宜,佟霜和秀婉一左一右地搀扶意她离开。叶禄生又倒了一杯酒,冲叶禄安举杯笑道:“恭喜你了。” “今后还请大哥多多照顾。”叶禄安回答得谦逊,叶禄生一愣,他本想说什么“你我兄弟不改如此客气”,然而他看了看一边的佟福,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扯出一个笑容来,道:“若有我能帮上忙的,你说就是。” 叶禄安也笑,陪着吃了两杯酒,叶禄生看着他谦恭而疏离的微笑越发觉得没意思,便挥手让卓圭上来,二人一起离去。 回到房里,叶禄生也实在找不到有趣的事情做,这样无所事事的样子如同当年的他,然而他看着窗外慢慢绽开的菊花,突然很想找个人说话。 佟霜回到屋子时见叶禄安一个人坐在桌边,不由笑道:“我还以为你该高兴的。” “嗯。”叶禄安起身,将她抱在怀里:“我只是觉得奇怪。” “陆家的信?” 叶禄安点头,闷声道:“大娘为何要我处理叶家和陆家的关系?她应该知晓当年陆舅舅和我联手的事。” “什么联手呢?”佟霜皱眉道:“这真真要是联手,我们也不会遭遇如此了,我却是觉得老夫人不过是想借你的手,给陆家一点颜色看看。” “这是为何?”叶禄安不懂。佟霜便解释道:“陆家之前怎样对待老夫人他们的,他们自己不说,可是你看卓圭和秀婉也应该知道些,卓圭手上许多伤口,秀婉一双眼睛听说也是在陆府吃了亏,想来他们在陆府过得并不好。”
叶禄安摸出个门道,他问:“难道大娘自己不好拒绝陆家,所以把我给推出去?” 佟霜算是默认,却也不忘告诫道:“你自己也得小心些,若是处理不好,便两方都得罪了。” “霜儿,你说老夫人果真是真心要把这些东西给我的吗?”叶禄安仍是不确定,佟霜从他怀里出来,劝慰道:“如今如何害怕起来了?方才我扶着老夫人回房,她走了几步便说疲累,这么些年,她也老了,有些东西不得不放手了。” 叶禄安勉强一笑,道:“好,我知道了。”佟霜便让他去休息一会子,自己去监督寿珏看书。 寿珏在隔壁屋子,一个人捧着书看得认真,佟霜在他后面坐下,拿起放在一边的刺绣细细绣起来。佟福来得时候,佟霜已经在打瞌睡了。 “霜儿,”佟福推了推佟霜,问道:“这老夫人果真是要让禄安管事了?” 寿珏这时转头过来,佟霜低声道:“别再珏儿面前说这些,爹,你随我出来。” 佟福只得和佟霜到院子外去,佟霜皱眉道:“禄安管不管事都不要紧,如今是得安分守己待在叶府,爹难道还想去乡下?” 佟福撇撇嘴,嘀咕道:“禄安的本事的确是高于那个大少爷,再说如今叶府就你这么一个姨娘,眼下正是大好机会呢!” “爹,你若再管不好自己的嘴,可真真是要将禄安往死路推了!”佟霜忙让佟福闭嘴,想了想又道:“这些事还不用爹爹着急,你好好在叶府待着就是了。” 佟福还想再说什么,佟霜却是推着他往外走:“爹爹也去休息一会儿吧,寿珏有我守着就是了。” 佟福叹着气走到院外,走了一会儿觉得喉咙痒,他连忙捂着嘴跑到一个隐蔽处,闷声咳嗽几下,吐出好几口血沫子来。 他看着手上不小心沾上的鲜血,苦涩一笑:“哪里是我着急,只是看不到霜儿你过上好日子,我这个做爹的还不能瞑目罢了。” 叶禄生没有带上卓圭,他到张府时却不见人影,还是有人告诉他张家已经搬走了。 他问那人:“你知道他们搬去哪儿了么?” 那人摇摇头,道:“谁记得那些东西?我看啊,这张大夫死后张家也就没前途了。” 叶禄生一愣,张大夫也去了?他好像记得张琴溪说过张大夫患了病,医者不能自医,也实在可悲。 他于是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这条街是他之前和张琴溪走烂了的,可当他看到满目萧条之时还是觉得周遭变得很陌生。 他在一座破烂的大楼前驻足,从二楼横着的牌匾上还依稀看得出“翠烟楼”三字,他叹口气道:“世事无常啊。”说罢,他转身欲走,却突然看见一张熟悉的笑脸:“禄生,别来无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