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官渡战后

    建安五年十月二十四日，晨。

    刘备立马在黄河北岸，关羽和张飞带着军士环立在他身后。

    距离官渡的战斗已经过去五日，黄河水中的血色至今还未褪去，躺在南岸的上万具尸体，已经被早早到来的初雪掩埋起来。刘备庆幸于自己因为留守黎阳而未遭受太大的损失，对于出卖袁绍粮草动向和乌巢驻军情况的负罪感，早已被这种侥幸夹杂着窃喜的感觉所压过。

    在乱世中完全相信自己的盟友，是一种难能可贵的愚蠢，袁绍偏偏就天真的引人发笑。

    刘备自顾自的转着心思，出神的望着远方。一阵风雪吹来，迷乱了他的视线。刘备举起手遮在眼前，挡住了扑面而来的雪尘，从指缝间，他看见河岸对面渐渐清晰的大片人影，带马走在最前方的人骑着一匹紫黑色的神骏，披着火红色的大氅，面目虽然模糊，但是却能隐约感觉到他如电的目光。

    还是十八路诸侯讨董时的曹孟德啊，刘备心中感叹一声，随即放声大呼道：“来者可是曹丞相？刘备有礼了！”

    “玄德公，许久不见，阁下风采依旧，实在令人感怀！”曹cao在岸边勒住了马，遥遥拱手为礼。

    刘备拱手回礼道：“曹丞相，此处虽是黄河最狭窄处，想要看清对方却也殊为不易。丞相风采依旧之语，请恕在下不敢拜领。”

    曹cao冷笑道：“玄德话中似乎有所暗指。如今袁绍已然北窜，你我兄弟之间有话不妨直说，无需拐弯抹角。”

    刘备摇头道：“请丞相收回兄弟之语。此处人多口杂，你我互为敌国，还是不要以表字称呼为好。”

    “原来互为敌国便可不顾礼仪，在下受教了。”曹cao不屑的一笑，“那么左将军刘公此时陈兵北岸，所为何事？”

    “在下心存疑问，请丞相为在下解惑。”刘备道。

    曹cao仰天大笑道：“左将军聪敏精明，还需要在下答疑解惑？莫要引在下发笑了。”

    “丞相取笑了，若论聪敏精明，天下何人敢望丞相项背。”刘备不以为忤，发问道：“在下请问的是，丞相一定要赶尽杀绝么？”

    曹cao淡然答道：“左将军未免小看在下了。在下此来并非为了渡河，只是想见见旧日的老朋友，谁知却让这位老朋友误会了。”

    刘备冷哼一声道：“只怕丞相没有这么纯良。”

    “刘左将军曾是在下既敬且畏的人，看到阁下今天这样，实在有些惋惜。”曹cao在马上感慨，“还记得与左将军初见是在虎牢关下，当时阁下虽为皇室贵胄，却只能区沉于公孙瓒麾下，今日想来犹令人慨叹。但是当日左将军的气度和胸襟，却令在下印象深刻。”

    曹cao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可是看看你自己，看看现在的左将军刘备刘玄德刘使君，为了区区两州之地，如同一个戚戚然的小人，拿着刀剑质问你的老朋友。看到你今天这样，如何能让在下不感到惋惜？”

    刘备默然不语。

    “既然如此，你我也不必再谈了。烦请刘左将军转告本初，在下会在许都等着他回来复仇。”曹cao一扬大氅，带马转身离去。

    “主公，一日纵敌，万世之患，我们真的不渡河追击？”夏侯渊策马上前。

    “此时袁绍的溃军已经重新集结，刘备又带着一支生力军屯驻北岸，我军军力疲敝，追之无益。”曹cao答道。

    夏侯渊略带遗憾的道：“只是就这么放弃，多少觉得有些可惜。”

    “终有再战的一日，又有什么可惜？”曹cao含笑道，“以退为进，亦不失为用兵之道。”

    建安五年十月二十七日，许昌城外。

    曹cao偏腿下马，红色的大氅在风中急振。他缓步行到献帝马前，单膝下跪道：“臣幸赖天威，于官渡击溃逆贼袁绍，今日回朝复命，不想竟劳动陛下亲自出城迎接，臣实在惶恐。”

    为了迎接曹cao凯旋，献帝带着许昌城中的大小官员在城门外候了半日，此时连思维都已经在冰天雪地中被冻结住了。献帝缓了缓神，下马将曹cao扶起道：“丞相请起。丞相不负期望，击败逆贼，朕深感欣慰。”

    “臣荷蒙天恩，怎敢不尽心竭力。”曹cao顺势起身，“臣此次奉命出征，大小决战共三场，临阵斩杀河北正将颜良、文丑、淳于琼等一十三人，偏裨将佐七十六人，叛逆七万两千余人，缴获战马七百余匹，粮草八百余石，军械器物等不计其数，尚未彻底清点。陛下如有兴趣，可于日后亲来臣营中过目。”

    献帝微微点头，没有做声，他心中明白，汇报战绩，不过是曹cao为了彰显武功，过目云云，更是一句虚言客套，无从谈起。

    “自陛下登基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大胜，臣请陛下封赏有功将士，彰显天恩浩荡。”曹cao从袖中取出表章，呈予献帝。

    献帝打开表章，见第一行赫然写着“臣请陛下授曹cao魏国公，加九锡”等云云，不禁一愣道：“丞相，这……似乎不妥……”

    “臣知陛下怕百官非议，所以准备了一件东西献给陛下。”曹cao转身从许褚手中接过一个朱红色的木匣，“陛下，袁绍北窜之时，遗落了这个装盛书札的木匣，其中不乏许都群臣与其暗通的书信。臣不敢擅自取阅，故先用火漆封缄，今日特献给陛下。”

    献帝从曹cao手中接过木匣，用微微颤抖的手不断摩挲着盒盖，沉默了良久方才道：“丞相献此物于朕，意欲何为？”

    “以袁绍当时的强盛，臣自己尚不能保，又何况他人？”曹cao猛地拜倒，“臣恳请陛下，当众焚烧这些信件，以安百官之心。”

    献帝微微舒了一口气，曹cao的残忍于衣带诏一事已表露无遗，今日他能够网开一面，对背叛他的人既往不咎，可算是极大的仁慈。献帝不禁赞许道：“好，就如丞相所言，此事不再追究！”

    曹cao微微一笑，起身上前一步道：“请陛下施恩有功将士！”

    献帝心中一凛，方才明白这一番问答只是曹cao要声音洪亮的让百官都听得清清楚楚，为的是令百官噤声，为自己加封魏公扫除障碍，与宽厚仁慈，没有任何关系。

    “好，便如丞相所请。”献帝颓然应诺，将表章交予内监，“按表章传朕旨意，有功者赏！”

    官渡之战结束于建安五年十月二十七日，以曹军主力撤回许昌接受献帝封赏作为终结。尽管曹cao和袁刘联军在黄河两岸一共投入了近十五万的兵力，但是在长达五个月的对峙中，双方并没有发生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决战，仅仅凭借三场小规模的对抗便决定了整个战争的走向。曹cao以超凡的胆识和谋略，以区区两万兵马击溃了袁绍十万大军，书写了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沙场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