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白羽向晚心
这少女是如此的哀怨,似乎连春风中也染上了一层悲秋之意。 向晚注目片刻,笑道:“白羽,你的忘情天书又有精进了,这是你自创的‘忧思’么?” 唐白羽轻盈地跳了下,喜道:“啊,果然还是晚jiejie懂我。师父总说忘情高情甚么的,烦死啦!天地君亲师,金木水火土,日月风云我,一共十五诀这么多,麻烦的紧,依我看只有最后一个‘我’才最有趣……” 说到此处,飞凤簪无风自响,两人同时目光微闪,彼此看见。 向晚摇头道:“不必说这么多,我是不会让你过去的。” 唐白羽垂下首来,双肩轻颤,似在竭力压抑着甚么,片刻后抬起头来,按剑道:“晚jiejie,看来我们又要做过一场了。” 向晚点头,飞凤簪沉浮,清脆叮当。 林中立刻布满了肃杀之气。 “我忧花木深……”少女清歌中,随着唐白羽拔剑出鞘半尺,周围十丈内树木藤条似活过来一般,飞快蔓延开来,紧紧缠住向晚双足,正要向她长腿生长,蓦然枯萎,掉落在地,摔作数段,她周身丈许内顿时一片死寂,任凭枝再坚,藤再韧,也延不进这方圆内。 “没用的,这招白羽又不是没用过。”向晚剑不出鞘,摇摇头,飞凤簪横斜,清脆叮当。 “我怒烈焰焚!”长歌离鞘一尺,向晚丈许内枯萎枝条骤然燃烧起来,其势熊熊,火光冲天而起,外部青绿木叶疯狂赴死,投入火窟,将自己变成一堆枯灰。 向晚左掌拇指轻弹倚天长剑,铮然作鸣,一股肃杀死寂之意充斥周身,红焰烈火倏地一低,竟渐渐熄了。 “我思流沙困……”烈烈燃烧过后,只余一地枯灰,渗入地面,悄然流动,化泥土为飞沙,如一条黄色大蟒,猛地立起,将向晚紧紧缠绕起来。 “白羽,你方才实在是应该抢在那少年前面的。” 沙俑中传来平淡声音,然后突然炸开,四面崩散,向晚一步跨来,掌中倚天将出未出,飞凤簪后掠,垂下的骊珠琏斜成一个美妙的弧度。 唐白羽叹了口气,长歌古剑龙吟一声,漫天飞沙似是受了剑气侵染,一粒粒细沙飞快组合成一柄柄金色小剑,伴着长歌,朝着向晚刺来。 密林中顿时一片金光闪闪,破空之声大作。 金光中蓦然划过一道白色闪电,登时空了一大片,是倚天剑的光辉。 向晚一剑横空,贯穿一条丈许通道,眨眼前已到了唐白羽面前,一记平刺,似是起了风雪,直欲淹没少女。 “我憾金戈横!” 清啸声中,倚天长歌,悍然交击! 说时迟,那时快,一条黑影倏地抢入两人中间,弥着血色的双掌一引,生死互换,本来注定相交的两柄神兵,各自错开一寸,一指白羽正心,一指向晚右胸,眼见已是双亡之局。 便在此时,两人相视,眼中露出笑意,双剑骤转,风雪严寒中交着兵戈杀气,疾刺黑衣人。 方才二人对峙时,同时察觉暗中有人潜伏,她们在蜀中时不知打了多少次,早已心意相通,无须明示,便默契假意一战,果然将此人诱了出来。 风雪天灾,天起杀机,移星换宿。 兵戈人战,人起杀机,天地反复。 天人杀机已溶为一体,此人似已必死。 “唉……”在这生死关头,黑衣人犹有余暇叹息一声,血色双掌一错,黑白二色流转,虚实交移,两柄神兵不由地滑开来,黑衣人鬼魅般地抢到她们中间,似是到了彼岸,双掌幻影般一分,同击二人。 向晚与唐白羽一懔,一瞬间二人同时撤步变招。 “我愁断水流!”漫天小小金剑顿时激出洇润的水汽来,绕着那黑衣人一转,便在同时,向晚倚天挥出,凛然寒意大盛:“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彻骨严寒中,万物尽皆灭绝。 水汽似乎也被杀死了,化作幽蓝坚冰,顿时将那飘移不定的黑衣人冻结起来,成了一座血色雕像。 二人一掠而上,双剑同出,正要彻底将这人粉身碎骨,好从掉落幻武令上瞧出身份,那冰雕蓦然炸裂开来,冰块轰然四崩,挟着缕缕鲜血,鬼哭魔啸大作,其势汹汹。 “天魔化血大|法!”唐白羽剑光一震,将血冰挡下,不免被阻了一阻,只好看着那黑衣人远遁而去,向晚似要有所动作。 异变又生。 黑衣人正要没入林中,面前忽然升起两点星光。 星光后,是一点飞驰的剑光,似方又圆,似动又静,似曲又直,流星般直袭黑衣人面门。 间不容发间,黑衣人双掌闪电般一合,竟夹住了真武剑锋,却只维持了不到半息,身形大震,喷血狂抛而出,还没跌在地上,凌空已幽灵般一转,掠上一株茂密大树,迅速远去,再也听不到声音了。 原地只留下被剑气碎为两半的混沌色青铜面具。 黑暗中走出一位少女,也不瞧地上面具,只看了看二人,转身便走。 二人遥遥竖剑示谢,待少女走后,唐白羽收剑笑道:“晚jiejie,这下有魔道中人截杀,你还要一直拦我嘛?” 向晚摇摇头,还鞘道:“这人虽然厉害,受了我们三人一击,还能轻伤遁逃,但他也暴露了自己来历,有甚么好怕的?” “嘻嘻,晚jiejie,你别这样说嘛!好像不死印法,幻魔身法不值一提似的,让那黑糊糊的家伙听到了,肯定又要喷血了呢!” 方才黑衣人对她们三次出手,易死为生,阴阳幻变,不惧群战,如此武功,只有邪王石之轩的不死印法了。 只是墨歌那一剑,生死阴阳近乎混一,那人借无可借,化无可化,又闪避不及,只好凭自身功力硬受了一剑,犹能伤遁远去,实是可怖。 “石之轩收了传人了么?”向晚皱眉,联想起下山时师父提起的大事,心中不免一沉。 唐白羽眉毛一跳,道:“多半是罢,那家伙将不死印和幻魔身法练到这地步,不像是幻境中得来的。” 向晚沉吟片刻,郑重道:“白羽,这次维扬长生幻境似乎另有隐秘,你与人战斗时,最好留下一两分力量,以备不测。那黑衣人身上的血色,总令我心惊rou跳,好像一旦死去,便万劫不复了。” “嘻嘻,晚jiejie才要担心呢!毕竟你的灭绝剑意,容易被那人由死转生,反被用在你身上。”唐白羽左眉跳了跳,笑道。 二人在林间漫步,一路枝叶自散,藤蔓悄退,现出一条小径来,她们似乎将长生诀忘却了,也不记得门派斗争了。 是不是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人们就容易忘掉原来的恩怨纠葛? 还是面对共同的危险,两颗本就接近的心,更近了? 飞凤簪摇动,五条晶莹珠琏叮然轻响,向晚沉默片刻,道:“那人能转鸿毛,却化不了太山。” 唐白羽挑了挑眉毛,瞧了她侧脸好一会,方道:“嗯,那很好。” 朝阳刚从东边云霞中露出头,大地上最后一丝黑暗便潮水般退去,由阴转阳,生出了一缕最纯净不过的氤氲紫气,飘荡在天地间,好像受到了甚么吸引,投在废园中,透过一扇破破烂烂的窗子,涌入跌坐的少年百会xue上。 紫气沿任脉直下气海,又入丹田,与一缕从涌泉而上的凉气旋在一起,以一种奇妙的韵律数息内震荡了成百上千次,又分开,化作一股轻轻清气,缘督脉直上髓海神府,溶化开来,浸润元神。 仿佛有一个瞬间,陈远看到,自己的身体,脏腑血rou骨骼,好像全是由一种细小的微粒,以某种奇妙而伟大的顺序组合而成的…… 这感觉玄之又玄,一闪而过,陈远甚至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内视到了,又或是只是幻觉而已。 “莫非这就是入微,或是神而明之的境界?”陈远睁开眼,摇摇头站起来,知道功夫不到,徒思无益,便将这念头抛入心底,时辰到了,自然会出来。 先天之后,门派师长能传授的就基本上没有了,修行主要依个人悟性,努力,机缘,天资而定,各有不同,陈远若非服食了群玉之泪,脱胎换骨,一气冲和,神盈形全,绝无可能刚晋升先天就凝练剑意,起码要以食气术耗费三年苦功,才能达到最低要求。 须知灵觉无形无质,只能作探察之用,蜕变出剑意,无形而有质,非但能侵蚀他人心灵,更几乎能以个人意志干涉现世,没有强横元神,浑厚真气作基础,只能是妄想。 但是同时,如果陈远不是自己平日勤修不辍,又能抓住那转瞬即逝的机会,绝争一线,受那血rou成灰之苦,也决计无法淬炼心灵,生出明悟,实力大进。 即使如此,最后他也被两大入微高手联手一击,如果没有曲水闻接应,多半危险。 正沉思中,陈远闻到一阵香味飘了进来,随后那几乎没用的门被推开,走进来一大一小两位美人,手上各提了一个红木食盒,还有一只小白猫,跟在后面,嚼着一片细长的绿色叶子,尾巴卷来卷去,轻轻跳上主人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