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旧事
“就是这块。” 陈远反手亮出孤岛神山令,淡淡说道。 无情的目光变的很奇怪,凝视着他平静道:“你凭甚么认为这与那桩大案有关?” “魔道,圣使。”陈远与这大宗师对视,吐出四个字来。 “不够充分。”无情静静道。 夜幕已笼罩整片大地,远处传来依稀的灯光,投在无情身后的池塘上,微微荡漾,如天上星。 天上无星,只有铅云低垂,怒聚风云,欲雪。 陈远静静看着她,右手指间青光微闪,缓缓道:“中原武林,草原胡人,安城之盟。” 他这十二个字说的莫名其妙,无情却听懂了,她抚掌赞道:“好眼光,好剑法!” ——十年前,朝廷与蒙古各起百万大军,对峙于安城,本是势均力敌,不相上下,哪知中原武林群雄涌至,胡人许多将领纷纷被刺杀身亡,蒙古无奈退兵,两国定了安城之盟,自是对大正极为有利。 ——好眼光,才能看到这许多事情。 ——好剑法,才能将它们联系在一起,得出结论。 陈远悄悄松开紧攥的手掌,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如非草原胡人与众魔道联合,秘密图谋,甚么事值得六扇门如此郑重对待? “三个月前,京师中突然多了许多身份不明的武林人士,我们虽然抓了一些,却只知道蒙古皇室已与几大魔教秘密结盟,至于他们的目的是甚么,何时发动,如何发动,却摸不着头脑呢!” 说话的不是无情,而是她身旁的一位少女,蓝色衣裙,乌黑长辫,容颜中似是还有几分稚气,一双眼睛却明亮如星,闪动着种睿智的光芒,无情先前已介绍过,她便是诸葛先生外侄女,葛蓝苗。 “然而却必是件大事。”陈远微笑道。 “不错,如今他们将你误以为东海魔教使者,正是个机会,只是……”葛蓝苗望着陈远,等着他解释。 ——你如何瞒过他们,一块令牌怕是不成,然而你如此有信心,有甚么把握? 陈远看懂了她的疑虑,也不说话,只是蓦然拔剑,闪电般连施三招剑法,幻变由心,万妙无方,还剑归鞘。 “慑魂大九式?”葛蓝苗眼睛亮了亮,无情也微微颔首。 ——这是东海魔教不传之秘,足以证明身份。 “查阅十年前六扇门所有密档,便是你的条件?” “是的。” “最后一个问题,洛清,你是谁?” 陈远刹那间沉默了下,来之前他便和云秋心商量过这个问题,纵然无情从魏薇处得知二人行事为人并非邪魔一路,但不明白他身份的话,却不可能让他查阅密档,华山弟子剑令不成,先天功不成,孤独九剑也不成,三者全部亮出的话,虽然可以,身份却几乎一目了然了,非陈远所愿。 他决定再赌一次。 小鹅们早早回窝了,篱笆外北风渐起,吹冷一池冬水,吹舞起衣袂,吹乱动长发。 陈远取出个小木盒,将一张面具平平展开,道:“你可以去问青公主。” 葛蓝苗皱起眉头,“不用了。”却是一直沉默的无情说话了,她看着这张面具,无奈摇头,“这是青绫那丫头上次从我这儿抢走的……”葛蓝苗惊奇地打量着陈远,无情道:“她既将这面具给了你,就没问题了。” “难怪你化名洛清。” “我现在可以去查阅密档了么?几大魔教有哪些高手,我要先搞清楚才好。” “如果只是魔教高手的话,我现在就可以背给你听。”葛蓝苗目光闪动,调皮笑道。 陈远摸摸耳朵,也笑道:“二位当知我另有图谋。” “好了,苗苗,你带洛清去罢。”无情挥了挥手。 二人走在曲折的小径上,四周是一片密密的松林,黑暗中影影绰绰,不知潜伏了多少高手? “其实我很好奇,下午那位云晨姑娘是甚么人,为甚么无情姊姊轻易便给了她情月令?”葛蓝苗双手背在身后,长辫一荡一荡。 “葛姑娘,你可以去问魏薇。” “你以为我不想,她才回来就闭关了呢!”她嘴唇翘起,露出一颗小小虎牙,黑暗中白光一闪。 陈远突然发现这位葛蓝苗并不像方才在无情面前的样子了,她从一位运筹帷幄的智者,成了一个爱打听闲话的小姑娘,“哈哈,那个张放洲个子挺大,人却傻乎乎的……” 陈远除了静听,还有甚么法子? 有的。 “葛蓝姑娘,我和魏薇张兄相识不到一个月,你不必如此费心转弯打听的。”陈远淡淡道。 寂静林中,风摇影动,二人脚步声远远的传开,葛蓝苗不以为意,笑嘻嘻地道:“我是看他似乎对小薇薇有甚么心意而已……” 说话间,二人走出密林,面前出现一片湖泊,波光粼然,湖心一个小岛,葛蓝苗跳上岸边一叶小船,歪头瞧着他。 陈远老实走到岸边,一脚踏上船,cao舟向小岛划去,葛蓝苗好奇道:“看你行走步法,颇似凌波微步的痕迹……”陈远心中一动,她继续道,“但好几处又有很大不同,但也是很高明了,嘻嘻,我对你越来越好奇了呢!” 陈远面无表情,尽量少说话,就少泄露一些信息。 很快二人便上了小岛,这岛面积不甚大,一间三层墨色小楼便几乎占了一大半,两个披甲看守,有气无力的样子,陈远另察觉周围草中,树上,水中更潜藏了几股强悍气息。 葛蓝苗又变成了那个睿智的智者,面无表情地亮出一块银色令牌,两个守卫各向旁边退开一步,一语不发,眼中恭敬态度却是很明显,似乎她权限甚高,威望颇大。 陈远迈入小楼,里面青石板铺地,烛光摇曳,一人高的黄木书架,密密麻麻地立了一层,上面摆满了书本卷宗,一种奇异的凶厉气息隐隐萦绕过来,带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好了,你随意看罢,不止十年前的,无情姊姊说了,近期的你也可以,真是奇怪……”葛蓝苗转身关上门,嘟嘟道。 “不知这里记载了多少人的生死性命?”陈远摸摸耳朵。 “七十七万九千五百三十一人,建朝太祖五年以来的凶杀大案基本全在这里了。”葛蓝苗淡淡道。 “你全部看过了么?”陈远吓了一跳。 “不是全部看过,”她认真看着陈远道,“是全部记下来了,一共三千六百七十九卷,五十一万七千三百九十一字,全天下门派资料,高手,爱好,武功,兵器我可以给你全部背出来。” 陈远抚掌赞叹道:“好厉害!” 他随手从右侧抽出一本半旧书本来,随意翻到一页,葛蓝苗看也不看,道:“太宗七年九月并州卷,蓝胡子,并州定幽郡人,幼失孤,性凶悍,与群狼居,偶得菁华残卷,师法群兽,搏杀于两军阵中,获地阶狼突刃,三十年武功大成,太宗三年五月初三,杀太沧郡首富张河全家,掠黄金三万两,白银七十万余万,挥霍一空。次月初七,流窜浪乐郡,杀……九月初九,六扇门王成击杀此獠于阴山之北。” 陈远又随意抽了几本,葛蓝苗全部轻易背出,显然已熟记在心,“好了,不用背了,我信了。”陈远摇手笑道。 “这第一层按年月记载了太祖五年以来全国各地凶杀流血案件,你要查哪一案,哪一年,哪一月,可以问我哦!”葛蓝苗跟在陈远身后,看他东翻西找,双眼笑成了一对月牙。 陈远不理她,自太祖、太宗、成帝、中帝、文帝一路翻看下来,一目十行,十息一本,查的极快,直到了当今洛华帝政德元年京师卷,在第三本书十七页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帝怒,命锦衣卫指挥使陆围成王府,忽起大火,俄而冲天,不得救,次日三街尽成白地,王府三百一十七口,仅以骨存,王世子远时年五月,失不见,七日后寻护卫周于琵琶巷,已毙,遗一襁褓,帝命严查,不得至今。” “是夜,冯平自缢于家中,遗言罪皆归于吾身,无迹可察。” “附一:《政德纪事》三卷少史伯曰:成王既作孤竹志,又何为胡亥事,岂止愚耳?” “附二:世子远满月宴,王与枢密史苏狄戏言:公之小女如明珠,小儿可求焉?狄对曰:幸甚。后事发,苏女春水入慈航静斋,不复履红尘。” 陈远面色平静,一眼扫过,丢下再往下翻。 “这两条附很有趣,”葛蓝苗忽然道,“附一这个‘何’字用的颇有几分玩味,少史伯治学一向极严极简,往往一字推了又敲,能不用则不用,这里本来不须此字的,却偏偏多了。”她一双眼睛亮的发光,炯炯有神地盯着陈远。 陈远摇摇头,笑道:“圣人尚且有失,岂能太过岢求?” “好罢,这附二更有意思了,传闻苏春水六岁时便出落的极美,一次偶然听到了这件事,便对她爹说:君子既没,吾当长伴青灯。哈哈,小小人儿便坚决的不得了,她老爹拗不过她,没法子,只好费了很大的人情力气,把她送进了慈航静斋。”葛蓝苗死死盯着陈远侧脸,似乎要瞧出一朵花来。 陈远笑笑,拊掌赞道:“奇女子也,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