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切

    门后是一间密室，同门外走廊上一样，密室的墙上刻满了花纹，曼珠沙华的花叶相互交缠着，红艳的图案发出微微光芒。

    图纹上散发出的光芒似乎有某种召唤的力量，七夜伸出手掌轻轻贴了上去，刹那间手上感到一股灼热，这感觉瞬间传遍全身，血液随之沸腾。他发现自己身体内的血液通过手掌被那诡异的图纹所吸噬，灼热、疼痛、窒息，难以形容的痛苦遍布全身。

    七夜体内的血液被一点一点抽出，顺着曼珠沙华花瓣的纹路蔓延，慢慢地颜色接近饱和，鲜血就那样被吸噬在墙上，血艳欲滴，有一种嗜血妖艳的魅惑。

    七夜的脸色苍白，苦不堪言，体内的血液已流尽，灵力消散，如同死人，只是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此刻的他仍未死去，七夜清楚的意识到，此刻若将手掌收回，只怕他当即就会死去，他皱了皱眉，强忍下了这痛苦。

    此时，他额头上那朵曼珠沙华的印记亮起，墙上曼珠沙华花叶上的血液开始回流，慢慢地，一滴一滴通过七夜的掌心重新流入到他体内，一滴一滴穿过手掌，流进胸膛，猛然撞击着心脏，“啊······”那种穿心的疼痛令他忍不住叫出声来，额头上的汗水一滴一滴落下，眼前突然浮现出一幅幅画面——

    幽冥之境，忘川之界，三途河畔，彼岸花开。

    一丛丛花儿如火如荼，红艳纤长的花瓣相互交错，美的惊心动魄，一对蝴蝶在花丛中翩翩飞舞，一只的颜色如雪一样晶莹剔透，而另一只的颜色如晕不开的弄墨，它们的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却呈现出一种美感，这一对幽冥夜蝶相伴相随，飞过那片红艳的彼岸花地，轻轻停落在了奈何桥前的三生石上。

    画面晃过，这一次是一位白衣少女站在他面前，少女披垂着长长的秀发，目光清冽的望着他笑道：“将来等你长大了，我便嫁给你！”

    七夜的心砰砰的跳动，没跳动一次，就痛一次，他想要伸手抓住那少女，画面却模糊了，眼前一片昏暗，再次环顾四周时，他发现自己身处暗夜城城主的房间内，昏暗的光线让人头脑混淆，他发现自己身在床榻之上，而身下压着的女人看他的眼神怨恨无比，那女子的模样清丽可人，正是那白女少女稍大时的样貌，榻上一片狼藉，身下一滩红艳艳的血迹是那般刺眼，他怔怔地望着她，不知所措。

    萧萧雨下，视线再次模糊，一把油纸伞称在那白衣女子的头顶，为她遮去了风雨，七夜望见自己站着她身后，暗自伤怀，“对不起，我来晚了。”

    “陌上花，遇良人，宿命劫，轮回转，碧落黄泉，今夕何夕······”桂香迷城的时节，七夜看见那白衣女子在纷纷落花中弹唱着这一曲长绝。

    再相见，陌路人，浮生梦，姻缘错，红尘万千，今夕何夕？

    回首间，七夜望见了满树红艳的桃花，待看到枝头那一朵残缺的桃花时，他的目光再也转不开了，它的花瓣只有四片，“那便是她的情缘，残缺不堪。”不知是谁在耳边轻轻告诉他。

    画面再次转过，白衣女子温柔的望着他说道：“对不起······”七夜低头看见，女子胸口插着一把利刃，那正是自己的佩剑，“帮我，帮我杀了那怪物······”女子笑容凄美，目光中闪烁着坚不可摧信念。

    恍然间，七夜明白了，那白衣女子是自己深爱的人，而她想要杀的人却是自己。

    这些混乱交错的画面一幅幅浮现在他眼前，或已出现过，或还未发生，可是七夜明白，这一切事情仿佛是谁编排好了一样，他将经历其种种。

    “我这儿有一种酒，叫作醉生梦死，喝过之后会让人忘却过往，若是将来你想要忘却这一切，就来墨香酒家吧。”

    密室里那一瞬的时间却让七夜感到很漫长，墙壁上的血液全部流回到了体内，曼珠沙华的花纹还是那般红艳，七夜额头上的印记突然一闪，他觉得口中多了一团异物，下意识的张开口，只见一只黑色的蝴蝶从他口中飞出，他认得，这是幽冥夜蝶。再看去，翩翩颤动的翅膀上环绕着黑色的邪气，如晕不开的弄墨，那是恶的载体。

    七夜深邃的眼望过墙壁上的曼珠沙华，轻轻的笑了，他知道自己已经获得不死之身，同时他也知道了这副身躯带来的诅咒——

    他终究伤害自己最深爱的女子。

    此刻他的记忆仍被封印，那些画面在他眼前如同他人在演绎着，他只是冷眼看过，淡如水，镜中花，袅袅云烟，没有过多的感触。

    额头上曼珠沙华的印记褪去，之前那些看过的画面也随之封印，他彻底的忘记了一切。

    可是，记起的时候才是最为痛苦的。

    老者封印他记忆的印记只是暂时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终会想起一切。

    几年之后，七夜慢慢想起了一些事情，那清丽的白衣少女，那一抹清丽的微笑，以及他说过长大之后要娶那女子的话语。

    黑暗中女子那一抹清丽的微笑让他觉得温馨，那是他毕生追求的感觉，于是他走出暗夜城去找寻那女子。

    五年时间，他的足迹遍步天下，却始终再也看不到了那女子。原来有些事、有些人过去后，就不会在原地等待了。

    这时的七夜想着，或许这便是拥有不死之躯所付出的的代价吧，可代价不仅仅如此。

    暗夜城城主的更替让他感觉到害怕，是的，面对新一任的城主，他觉得害怕，那是一个躲着黑暗中的人，始终看不清他的面容，可七夜觉得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即熟悉又让他感到危险，此后他只有卑微的躲避着这个人。

    “只要你愿意，那么你就可以杀了暗夜城这一任城主。”在墨香酒家时，墨子烬曾对他说过，“你应该知道自己和他的关系，你就这么想杀了他？”直到墨子烬说过那一番话后，七夜想起了一些事情，想起了密室之中那一只散发出邪气的幽冥夜蝶，那本是自己体内邪戾之气幻化，如今怕是已凝聚成人形，那么这一任暗夜城城主只怕就是那东西了。

    相生相对，他们两个一善一恶，相互转化，当七夜一步步踏入黑暗，仇恨一步步加深，恶念便会加重，他越会变得嗜血如魔。而另一个人心中的邪戾之气便会慢慢化去，他再不用靠暗夜城中死亡的气息维持自己的形体，终于，他一步步走出黑暗，与七夜面对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