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一辆地方牌照的切诺基轿车停放在百川集团大楼东侧100米开外的路边,张强坐在副驾驶座位上,举着手中的望远镜,盯着百川集团三层的办公楼,那个最大的办公室,是靳百川的办公室。 李文利坐在方向盘后面,眼睛盯着百川集团的大门,问道:“张哥,已经三个小时了,没看见靳百川出入,咱们这么盯着有用吗?” “再狡猾的狐狸也有露出尾巴的时候,咱们先看看靳百川的活动情况,从外围入手查,总会有收获的。”张强放下望远镜,“靳百川司机的情况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靳百川的司机叫张朔,今年21岁,他的父亲是靳百川的老朋友,张朔高中毕业就跟着靳百川,上班的时候给老板开车,下班就回家,几乎从不加班,分析因为是老友的儿子,受到靳百川的特殊关照。”李文利翻开随身带着的记录本,说道,“此人孝顺父母,左邻右舍的口碑都不错,初步调查来看是个本分人。” “如果真的有命案,肯定不是他动手的。”张强肯定地说道,“或许我们还可以从他的身上打开突破口。” “那我们现在就去找他,他应该在大楼里面上班。” “不着急,等他下班。” 张朔确实是一个本分人,最大的爱好就是在家里看DVD,一有好看的电影,总会在第一时间买到影碟,在家里细细观看,他觉得这是最大的享受。下班时间一到,他就迫不及待的交了车钥匙,揣着刚刚买到的一堆影碟,兴冲冲往家走,出了百川集团的大门往东走五百多米,就是他住的小区,走路最多十分钟,近得很,他走的很急,丝毫没有注意到路边那辆切诺基。 “张朔。”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张朔的第一反应就是停下来看看,一个男子站在切诺基的副驾驶门旁边,自己不认识他,张朔感到有些疑惑。 “我们是公安局的,”张强向张朔晃动着工作证,“找你了解一点情况。” 张朔有些紧张,作为一个历来本分的老实人,和警察打交道,是第一次,“什么事?” 张强打开后座车门,向张朔作了一个上车的手势,几乎没有犹豫,张朔上了切诺基的后座。张强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确实是个老实人,连一点怀疑都没有。想着,张强跟着也上了后座,关上了车门。 张朔坐在后座上,显得手足无措。张强笑笑,说道:“我们是交通队的,前天郊区有一起事故,有人说看见一辆黑色的奔驰车从现场路过,我们就是了解一下你这几天的行车路线,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张朔松了口气,说道:“是这样啊,那我恐怕帮不了忙了,我上周休假,昨天刚刚来单位上班,就开车到祥子洗车房洗了一次车,别的地方哪里都没去。” 张强和李文利对视了一眼,说道:“那你不在的时候谁动过你们单位的奔驰车呢?” 张朔皱着眉头想了想,说道:“我回来以后是从靳总那里拿的钥匙,别的司机应该不会动这辆车。”说着眼睛一亮,仿佛想到了什么,说道,“这几天来了几个人是靳总的朋友,我听别人说靳总让他的这几个朋友开过这辆奔驰,具体是谁我就不知道了,这几个人平时都不在公司出现,我没有见过。” “还有什么别的情况吗?”李文利一边低头在记录本上写着,一边问道。 张朔仔细想了想,摇摇头,“没有了。” “好吧,那你可以走了。”张强向张朔点头示意。 张朔如释重负,打开了车门,忽然回过头来,疑惑的问道:“你们真的是警察吗?” 张强愣了一下,说道:“当然了,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奇怪,”张朔尴尬的笑笑,似乎为自己有这样的怀疑不好意思,“昨天也有两个人问我这几天谁开过车,不过他们可凶多了。” “奥?”张强的眉毛扬了扬,说道:“他们是什么人?” “我可不敢问,他们凶神恶煞的,吓人着呢。” “那他们长什么样子?”张强的表情开始越来越专注。 “有一个是一个光头,我印象比较深,另一个我都没敢多看。” 李文利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放在了张朔面前,说道:“你看是不是这个人?” 张朔仔细看了看,指着其中一个连连点头,说道:“没错没错,就是这个人。” 李文利点了点头,看了一眼张强,眼光中有一丝兴奋。 张强撕下一张纸,匆匆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递给了张朔,说道:“下次再看到这几个人,打这个电话,记住,千万不要招惹他们。” 张朔点点头,下车离去了。 李文利已经掩饰不住脸上的兴奋,“张哥,有线索了,不管结果怎么样,这件事情绝对小不了。” “是啊,绝对小不了。”张强喃喃的说着,将身子靠在了椅背上,该怎么办呢,事情看来是越来越大了,凭着自己和李文利两个人,查得清楚吗?上报所里吗?别说一个小小的桥西派出所,就算放眼整个集安市,一旦涉及靳百川,能有几个人可以相信呢? 李文利显然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拿着那张纸看着,这张纸上是两个人的模拟照片,照片上的人,就是东榆树湾开枪的在逃犯。 其中那个被张朔一眼认出的光头,正是龙在天。 N省公安厅行动技术处是专业的技术侦查部门,主要职能就是对经过批准进行监控的电话进行监听,监听人员只需要对电话的通话情况进行记录,不需要了解案情,更不需要知道电话主人的姓名。作为全省唯一的监听部门,行动技术处的工作量是巨大的,全天24小时都有人值守在监听器材前进行调试录音,将录音整理成文字材料。 值班副处长一如既往的在午夜时分来到机房看看情况,今天监听的电话不多,只有一部集安市局要求监听的电话有通话内容,副处长拿起已经打印好的通话记录,上面清楚地用A和B表示着机主和通话人。 A:向参谋长,那件事情怎么还没有消息? B:妈的,这个姓刘的,尾巴要翘到天上去了,老子过几天非收拾他不可。 A:我的事情拖不得,不然上面会不高兴的,到时候你我都麻烦。 B:知道了,我亲自去办这件事,让他明天晚上就从军区医院消失。 值班副处长摇摇头,这些通话记录,就像是在对暗号,不知道内情的人,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还是自己的工作简单,只是负责记录,具体的侦查,还是交给办案的人去干吧。副处长放下记录单,伸了个懒腰,走出了机房。 方舒在椅子上伸了一个懒腰,许正阳已经昏迷了五天五夜,刚开始的时候她担心的要命,后来军区总医院的大夫一再表示病人的身体状况非常好,体格异常健壮,就是大脑曾经受过一些创伤,在失血过多的情况下出现了长时间的休克,不会超过一个星期。而肖长远也解释说所谓的大脑创伤就是催眠带来的记忆封闭,这几天以来的提示回忆就是为了消除这样的创伤,而这种治疗的难度要远远大于rou体创伤的治疗,所以,这几天最辛苦的人不是医生和护士,而是编外心理师方舒。高战天找了军区医院的关系,在护士宿舍给方舒找了一个床铺,五天里,方舒就没有离开过军区医院。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进病房窗户,照在许正阳的脸上,阳光下许正阳的脸显得年轻而又安详,嘴角带着一丝微笑,仿佛在做着美梦,方舒痴痴的看着这张清朗的面容,这张脸孔甚至还带着一丝稚嫩,谁能够想到,一个这样年轻的人,能够有着那样铁血的经历。 回想着几天以来许正阳在自己提示下无意识的说出的惊心动魄的战事,还有肖长远在旁边用几乎没有升降调的平淡语气诉说的战火纷飞的岁月,她几乎有些畏惧,畏惧许正阳醒来,担心自己是不是还能像以往面对一个互有好感甚至互相爱慕的同学一样面对这个年纪轻轻就饱经沧桑的男子,当许正阳把军刺义无反顾的扎入肩头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让方舒刻骨铭心,也让方舒清醒的认识到那株早已埋藏在心中却一直不敢面对的情花,那朵早已为面前这个男孩绽放的情花,但是现在,她不得不怀疑,此刻躺在病床上的这个战士,真的就是自己爱恋着的那个许正阳吗? 方舒叹了口气,轻轻摸了摸许正阳的额头,目光中柔情似水,自言自语的说道:“不管你醒来以后会变成怎样,至少不会忘记,你曾经那样喜欢过我,知道吗,在这几天我也知道了,我也像你喜欢我一样的喜欢你。” “他知道的。”身后忽然传来的声音吓了方舒一跳,紧接着就是不可阻挡的羞涩,背后的肖长远挂着一丝坏笑,看着方舒,眼中的光芒如同一个老者发现了晚辈的小秘密一样充满着爱怜。 方舒满脸通红,低头说道:“肖叔叔,你都听到了。” “不光是我,”肖长远笑嘻嘻的走到许正阳的床头坐下,说道:“他也听到了。” 方舒一愣,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得看着肖长远。 “怎么,不明白吗?昨天晚上,他已经醒过来了。” “哎呀,”方舒的脸更加红了,飞快的站起身,跑出了病房。 “你看看你看看,把人家姑娘羞跑了,让你装睡。” 许正阳偷偷睁开了眼睛,脸上有些慌张,说道:“她不会生气吧?” “会,当然会,人家女孩子,被你装昏迷骗出了心里话,你说生气不生气?” “这,”许正阳已经开始有些担忧了,“我不是装昏迷,我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说,我还是她认识的那个男孩吗?我总觉得那个孩子和我不是一个人。” 肖长远从床头柜拿起一根香蕉,把皮剥开递给许正阳,说道:“催眠术只是封闭了你的记忆,却没有改变你的本性,那个在集安一中读书的男孩就是你,不要怀疑,那是你的本来面目。” 病房的门打开了,许正阳从病床上坐起身来,看着从门口走进来的方舒,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肖长远暗自好笑,回头看着劳累了几天几乎瘦了一圈的方舒,刚要开口调侃几句,却忽然住了口,方舒的脸上不见了方才的羞涩,代之的是慌乱。 “怎么了?”肖长远一边说一边起身,飞快来到窗前,楼下停着一辆迷彩的越野车,还有一辆蓝白相间的警车。 “警察来了,我听到他们问咱们的下落。” 话音刚落,楼道里面已经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低沉的声音紧接着在楼道里响了起来:“站住。”肖长远心中明白,说话的是刘建设安排的哨兵。 “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来调查一个案子。”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说道。 “我们奉命在此执行警戒任务,我们接到的命令是不许任何未经允许的人接近这个病房。” “真的吗,不知道我这个军区参谋长算不算是未经允许的人?”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肖长远心中一沉,看了一眼方舒和许正阳,方舒脸色已经煞白,那日在医院和警察交锋的场面已经彻底种在了她的心中。 许正阳面无表情,从病床上起身,穿着略显肥大的病号服,走到了病房门口,冷冷看着不远处的护士站,声音就是从那里穿出来的。 两名穿着警服的男子,身高都在一米八以上,体形壮硕,站在护士站前面,身边围着六名身着迷彩服的军人,都全副武装,胸前挂着95突击步枪,面无表情。两名穿着军装常服的小战士,挂着列兵的军衔,站在警察对面,身材显得瘦小,却自有一股英气。而战士面前,则是一个挂着少将军衔的高大军人,眉宇中含着一股怒气,瞪着面前的两个战士,想必是刚才说话的参谋长。 “报告首长,我们师长说了,没有他的命令,不许放别人进去。”战士看着参谋长肩膀上耀眼的金星,语气中已经有了畏惧。 军区参谋长向飞看出了战士眼中的慌乱,的确,对于一个战士而言,将星无疑是神圣的,“小鬼,不用慌张,知道吗,你们师长也得听我的。” 战士立正回答:“知道。”没错,师长是大校,面前的是将军。 “那我是不是可以进去呢?”向飞几乎要笑出声来,基层连队的战士就是这样可爱。 “不行。”战士的声音中有一丝战抖,腰杆却挺得笔直。 “胡闹,”向飞的脸色变了,“我现在命令你,马上离开这里。” “不行,”战士依然保持着标准的立正,用挺拔的军姿表示着对一位将军的敬意,“我接到的命令是在这里保持警戒,直到师长下达解除的命令。” “你知道不服从命令的后果吗?”向飞的脸色已经有些狰狞。 “知道,所以我才执行命令,不许无关人员进入。” 向飞哭笑不得:“那好,我现在就要进去,看你怎么拦我?” “首长,最好不要,我们师长说了,这是战斗任务,强行闯入者,要立即擒获,对于携带武器者,可以击毙。” “你知道你在和谁说话?”向飞身后一名少校军官勃然变色,“这是军区向参谋长。” “我不认识向参谋长。”面对少校,小战士感到压力减少了很多,提高了语调。 向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转身走出了人群,站在穿着迷彩服的战士身后,说道:“不要废话,先把他们拿下。”少校应了一声,挥了挥手,穿迷彩服的战士一拥而上,伸手去抓两名小战士的胳膊,两名战士飞快向后闪身,一阵枪械上膛的声音,两名战士手中的突击步枪已经指向了前方。几乎在同时,四名穿着迷彩服的士兵手中的突击步枪也迅速举起,双方的枪口相互指着,目光中的杀气仿佛可以将空气点燃。 方舒的脸色更加苍白了,在不到一周的时间里,看到两次持枪对峙,一次一方是军一方是警,一次双方都是军,不要说方舒,就算是阅历丰富的肖长远,也是头一次遇到。 向飞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两名穿着警服的男子早已退到向飞的身后,各自寻了一个角落站着。妈的,滑头,挑选的还是双方火力的死角,向飞在心中暗自骂着,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寻找出火力死角,看来警察队伍里面作战经验丰富的也大有人在。 “熊兵,吃了豹子胆了。”少校脸涨的通红,上前一步,将胸膛顶在一名士兵的枪口上,喝道,“老子就站在这儿,有种的开枪。” 士兵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慌乱,命令归命令,真的向上级军官开枪,他可不敢,可是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气势下,任何退缩带来的将是防守的全盘崩溃,他斜眼看了一眼旁边的士兵,那名士兵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汗珠,握枪的手关节都有些发白,放在扳机护圈外的食指已经移到扳机上,不好,这小子真的紧张了,他了解身边这位战友,心理素质不过硬,万一一紧张手指微微一动,军队建国以来第一场自相残杀就要在军区医院这个狭窄的过道中上演了,火力所及范围内竟然还有一名少将,天哪,该怎么办?他硬着头皮,将枪微微向后撤了一下,枪口依然举着,说道:“首长,我们是执行命令,不要让我们难作。” “都放下枪。”一个声音从病房门口传出来,方舒呆呆看着一步步走出病房的许正阳,他的步子还有些踉跄,一只手轻轻的按着层层包扎的肩头,连续昏迷加重了大量失血造成的虚弱,此刻的许正阳仿佛风中的枯叶,摇摇欲坠。 向飞看着从病房里一步步走出来的这个年轻人,说实话,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是干什么的,他只是接到靳百川的电话帮一个忙,要帮助地方公安抓一个藏在军区医院的逃犯,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要求,他想都没想就交给了刘建设,不料一向顺从的刘建设这次竟然断然拒绝了自己的要求,说病人有生命危险不能移动。本来打算就这么告诉靳百川就完了,谁料到靳百川不依不饶,还拿出他的后台来压自己,靳百川他是不放在眼里的,但是靳百川的后台他可不能不怕,他一个区区少将,要想再往上爬,那个人可不能得罪。于是,接到电话之后的第一时间,他带着几个警卫班的战士还有自己的秘书赶到了军区医院,那两名警察是靳百川一早安排着跟来接人的,此刻自己终于认识到,问题被自己想简单了。当刘建设的兵举起枪的时候,他已经手足无措了,一旦场面失去控制,战友之间同室cao戈,自己的前途就完蛋了。而这一切,竟然都是因为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年轻人。 “都穿着一样的军装,像什么样子?”许正阳已经走到了刘建设安排的卫兵身后,轻轻将手放在95突击步枪的枪管上,压低了枪口,对面的战士顺势将枪口下垂,毕竟都是战友,谁也不想把枪口指着自己的同伴。 负责守卫的士兵松了一口气,眼神中几乎充满了感激,看着这个自己奉命守护的年轻人:“可是刘师长说了,不许让人进你的病房,要确保你的安全。” 许正阳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这就是战士,永远想着自己的命令,就像自己以前一样。“但是刘师长没说不许我出来对不对?那我现在出来跟着他们走,他们都是士兵,我也是士兵,我们都是战友,跟着战友走,会有危险吗?所以,不用担心你们的命令,你们一直在不打折扣的执行着你们师长的命令。” 战士不再说话了,不说并不表示同意,傻子都看得出来,离开了这里,这个年轻人是不会安全的,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他还能说什么? 许正阳依然微笑着,走到向飞面前,说道:“参谋长,我这就乖乖跟着你们走,我想你不会和两个执行命令的士兵过不去吧?” 向飞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说真的,他在心里有些感激这个年轻人,如果不是他,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收场。 两名穿着警服的壮汉来到许正阳面前,拿出了一副亮闪闪的手铐。 “向参谋长,”楼道里响起了肖长远淡定的声音,“他是个病人,用得着戴铐子吗?” 向飞回头看了看警察,警察的脸上没有表情,眼神中没有半点犹豫,看来没有商量的余地。许正阳苦笑着,将双手平平端起,冰凉的手铐紧紧铐在手上。许正阳回头看了一眼肖长远,说道:“有两个高手带着,有没有手铐有什么区别吗?” 身边的两个警察依旧面无表情,肖长远和许正阳都是行家,两个警察的身法体形眼神,无不昭示着这两个人有着丰富的格斗经验,决不是普通的警察。 肖长远目光有些黯淡,喃喃的说道:“我只是不愿意看到,一个为国家做出那么多牺牲的人,被人用手铐带走。” 方舒站在肖长远身侧,听着肖长远那轻声的感叹,回想着几天来听到的那些浴血奋战的经历,泪水不由夺眶而出。 警察面无表情的和向飞握着手,说道:“多谢参谋长,我们这就走了。”向飞点点头,两名警察将许正阳夹在中间,向着医院门口走去。向飞却并不离开,依然站在护士站,看着两名不知所措的士兵。这两个愣头小子,向飞是不会再为难他们了,但是在警察带着许正阳离开医院大院之前,不能让他们再生任何枝节。 方舒任凭泪水冲出眼眶,飞快的跑到病房内,从窗户向外看着,肖长远叹了一口气,跟在方舒身后,站在窗前,静静看着楼下的警车,那是一辆大切诺基轿车,无论从性能还是档次都不一般,这两个警察的来头恐怕真的不小。 警车停在距离医院门口大约五十米的地方,从医院出来到车边有一条车道,此刻,两个警察带着许正阳已经出了楼门,走上了平坦的车道,清晨的阳光中,许正阳的身子依然显得有些战抖,他的伤还没有好,方舒已经泣不成声了。 一阵晨风吹来,许正阳仿佛已经虚弱的难以抵挡忽然的寒冷,肩膀自然而然的缩了一下,身子微微一弓,肖长远只觉得眼睛一亮,这个动作他熟悉,上次看到这个动作的时候是在S组的训练场上,当时许正阳身边的两个人,一个是牛强,一个是马骁。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在训练场上,许正阳在给大家讲授格斗的技巧,那时的许正阳,还没有经过太多的杀戮,连声音都是清澈的。 “当有两个敌人从背后接近的时候,大家注意两人分左右接近对手,是比较常见的抓捕队形,在接近对手之后突然攻击,效果非常明显。如果被两人从左右接近,在对方攻击之前,迅速从二人之间闪身到敌人身后,再从后方攻击敌人的后脑、颈部等部位,就可以反客为主,一般的对手很难在那样短的时间内做出反应。大家可以看看示范。” 于是,牛强和马骁同时从许正阳的左右慢慢接近,就在身子马上要接触的瞬间,许正阳的肩头微微一缩,身子一弓,就已经闪电般的到了牛强和马骁的身后,双手各自在牛强和马骁的后颈虚击,一切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迅疾如电闪雷鸣。 S组的第一突击手,决不会束手就擒,他们血管里流淌的血液,永远都是用来战斗的,但是现在的许正阳,双手被铐,重伤未愈,能成功吗?肖长远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动作依然流畅,但是身后的两名警察显然不是等闲之辈,就在许正阳身子弓起的瞬间,两张蒲扇一般的大手同时抓住了许正阳的双肩,这样的力道和速度,就算是一个平常的特种兵也未必能做到,不对,肖长远心中一惊,他们不是警察,他们的身手太好了,方才他们没有出手还不明显,现在的出手虽然只有一下,但是对行家而言已经足够了,这两个人绝对是久经沙场的战士,肖长远的心沉了下去。 依然像行云流水一样,一切仿佛都在计算中,大手搭在许正阳肩头的瞬间,许正阳的身子轻轻转了过来,身子忽然跃起,双膝提起,几乎是同时,膝盖撞到了那两名男子的下巴,两名男子的脑袋向后一仰,摔倒在地,一动不动。 方舒几乎惊呆了,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都来不及欢喜,甚至来不及判断这到底是真的还是幻觉,直到许正阳驾驶着停在路边的大切诺基警车离去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这个几乎让所有敌人畏惧的战士,已经成功的逃离了敌人的控制,她回头看着肖长远,肖长远的脸上有一丝微笑,或许S组的第一突击手就是这样,永远不会让人失望。 雷天彪这几天一直就没有顺心过,自从派人配合靳百川接货被伏击之后,事情就演变的越来越坏,东榆树湾动用了专业的武装力量,居然大败而回,实力强劲的金字门在抓人的时候折损了五大门派中最好的耳目,好不容易抓了两个人回来,俘虏竟然在审讯的时候杀了土字门的赵坤,没过多久,土字门的老大在四海歌厅被杀了。 种种迹象表明,这件事情是个无底洞,牵扯的人逃不脱被无情吞噬的下场。他几次向杜乐天提出退出,不要再跟着靳百川玩火,对手太强,根本不是他们这样的帮派能对付的。杜乐天总是沉吟着不表态,好在自从那次审讯之后,靳百川再没有召集过其他门派,总算安然无事了几天。雷天彪在心中不住祈祷,希望这是靳百川悬崖勒马,终结了这次看不到成功希望的行动。 乐天歌厅三楼,有一间大屋子是雷天彪的办公室,说实话雷天彪不喜欢这里,平时他总是在外面和一帮兄弟厮混,很少在办公室出现,这几天杜乐天去了外地,参加朋友的婚礼,雷天彪只好抽出时间坐在办公室里,盯着火字门最大的歌厅乐天歌厅,防着这里出现任何意外。乐天歌厅可是火字门的财神爷,帮派最主要的收入都来自这里,绝对不可以出错。 走上三楼的时候,正是华灯初上时分,以往这个时候都是雷天彪花天酒地的开始,但是今天,他必须耐着性子,坐在这个见鬼的办公室里,听着楼下这帮狗男女们逍遥快活。妈的,打死我也不当这个帮主,雷天彪咬牙切齿的推开了办公室的房门。 办公室没有开灯,雷天彪咒骂着,摸索到桌边,伸手打开了桌上的台灯,忽然亮起的灯光让他不由得闭了闭眼睛,等到睁开的时候才发现,桌后的老板以上,一个年轻人正在笑嘻嘻的看着他。雷天彪只觉得头发一根根竖了起来,面前这个年轻人他太认识了,那个晚上一个人对付他们几十个人,那种场面几乎让他这个老江湖吓破了胆,他还记得那个学生的名字,叫许正阳,他也记得从靳百川那里听到的传说,说这个人可能是当年名动江湖的S组突击手,他更记得自己在靳百川的安排下设计陷害这个年轻人。现在,这个年轻人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自己面前,除了报复,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来意。 “老朋友,请坐吧,这儿是你的地盘。”许正阳看着雷天彪忽然间有些苍白的脸,觉得很好笑。 雷天彪故作镇静,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打着哈哈说道:“许老弟,上次见面之后我雷某人就对你颇有好感,总想找个机会结交一下,一直抽不出时间,想不到老弟你竟然找到我办公室来了,真是太幸运了。” 许正阳也哈哈笑着,从办公桌后面走出来,坐到雷天彪身边,拍着雷天彪的肩膀,说道:“雷老大真会说笑,抽不出时间和我见面,竟然能抽出时间设计陷害我,你可把我害苦了,现在学校里面人人都在戳我的脊梁骨,你说我该不该恨你呢?” 雷天彪只觉得脊梁上一阵发凉,眼睛不住瞅着门口,这里到门口的距离不算远,但是他看过许正阳出手,那样的速度,足以在他屁股刚刚离开沙发的时候就要了他的性命,现在只有稳住这个煞星才能保证自己安全。“许老弟,误会了,我雷天彪向来光明磊落,绝对不干背后使绊的肮脏勾当,一定是我手下的人背着我得罪了老弟。要怪只能怪我管教不严,这么着,老弟你看我怎么赔罪你才会原谅我,你说吧,要什么补偿,我老雷照给。” 许正阳哈哈大笑,忽然间板起了脸,目光冷冷的看着雷天彪,说道:“我要你的命,你肯给吗?” 雷天彪压抑着心中的慌乱,笑着说道:“老弟开什么玩笑…….”说了一半却再也说不下去,从许正阳的目光中,他清楚地看到了冷漠,那种杀戮之前的冷漠,只有真正经过杀戮的人,才会有的那种冷漠。雷天彪张了张嘴,觉得从心中冷了出来,竟然连求饶的话也说不出口。 “想活命吗?”许正阳冷冷看着这个已经惊慌的快要崩溃的混混,他很有信心,雷天彪这样的角色,充其量是一个土流氓,靠着表面的凶狠横行跋扈,对付这样的人,只需要给他一点点杀意,就可以摧毁他的心理。 雷天彪此刻已经毫不怀疑靳百川的猜测,这个年轻人一定是那个传说中的突击手,他更是毫不怀疑这个年轻人,绝对没有把要了自己的命当成一件大不了的事情,巨大的恐惧中,他对这许正阳点了点头,战抖着说:“想,想,想活命。” “一个交易,告诉我你们几天前抓的人在哪儿。”许正阳的声音依然冰冷。 “在百川集团的地下室。”雷天彪没有任何犹豫。 许正阳站起身,拍了拍雷天彪的肩膀,说道:“好了,你可以多活几年了。” 雷天彪觉得全身如同脱力一般,瘫坐在沙发上,看着许正阳走出了办公室,半晌不能动弹。在连抽了五根烟之后,他终于觉得自己缓过来了,“这帮王八蛋,有人进了老子的办公室都不知道,都是干什么吃的。”雷天彪狠狠地咒骂着,站起身来,就要冲出办公室大发雷霆。 办公室的门忽然打开了,楼道里的灯光从门口倾泻进来,雷天彪的眼睛一时还没有适应门外的光亮,只能看到一个高高的黑影。 “兔崽子们,吃干饭的,老子刚刚差点没命了。”雷天彪怒冲冲的喊着。 “是吗?恐怕你现在也活不成。”一个冷漠的声音,不是许正阳,但是也不是歌厅的人。 “是谁?”雷天彪再次感到了恐惧,眼睛慢慢适应了光线,门口的那个人的秃头,在灯光下有些发亮,雷天彪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这个男子就是在东榆树湾自己带人伏击的男子,此刻,他绝望的意识到,自己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竖了多少要命的敌人。 “记得那个留胡子的兄弟吗?”龙在天站在门口,冷冷看着呆若木鸡的雷天彪。雷天彪的脑子一片空白,木然点点头,他怎么会不记得,那个留着胡子的年轻人,用最后一口气要了赵坤的命。 “害死我兄弟的人,都得死。” “大哥,你的兄弟不是我害的,我只是在旁边呆着,我没有动他一个手指头。” “在旁边看着的也得死,”龙在天缓缓举起带着消音器的GLOCK手枪,“不过可以死的痛快点。” 经过消音的枪声几乎听不到,只能听到击锤敲击子弹底火的微弱金属撞击声,枪口的火光照亮了雷天彪苍白的脸。 高速旋转的9mm弹头钻进了雷天彪的脑袋,在瞬间夺走了雷天彪的性命。 从乐天歌厅三楼出来的时候,许正阳几乎是咬着牙走过了将近三百米的路程,当他钻进停放在路边的那辆大切诺基轿车内时,汗水几乎湿透了衣背,看来伤得比想象中还要重,56半自动步枪的军刺威力果然非同寻常,三棱贯通创口除了当时大量失血之外,难以愈合也是对战斗力的极大伤害。从医院出来为了脱身,忽然发力跃起,使得缝合的伤口再次崩裂,旧伤复发带来的痛苦毫不亚于再次受伤,此刻,他只想找一个安静的所在,彻底休息一下,但是不行,他的同学还在别人的手里,生死不明,张杰和方英华,已经失踪了整整一个星期了,必须把他们救出来。 大切诺基的发动机再次发出了低沉有力的轰鸣,应该换一辆车的,许正阳想着,但是,现在,他几乎已经没有力气多走一步了,换车?还是节省体力准备救人吧,要是猜得不错,百川集团里面还会有一场恶战等着他呢。 李文利躺在切诺基的后座上,已经快要睡着了,他有的时候真的很佩服张强,整整一天坐在那儿盯着靳百川的办公室,就好像一只等着发起进攻的猎豹,在进攻之前安静的像只兔子,就是在等候机会。但是这个等待未免太漫长了,而且是那样的漫无目的,都不知道在等什么,只是观察着看猎物什么时候会犯错误。枯燥,真正的侦查就是这样枯燥,那种惊险刺激的场面不是侦查,是电影。 一辆大切诺基警车开到了百川集团门口,在路边缓缓停下,张强仔细看着,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人,没有穿制服,市局哪个单位有这样的警车,他没有印象,没有车牌子,也不是什么不正常的事情,市局不挂车牌子的警车多了,经费有限,省下交纳购置税的钱还可以添别的设备,不交购置税当然就不可能上牌子了,这在远郊县城的公安局已经是约定俗成的事情了。可惜没有夜视设备,这样的灯光条件,他根本看不清下来的人长得是什么样子。 许正阳尽量调匀自己的呼吸,如果不是伤痛,这件事绝对是轻而易举的。对面有一辆切诺基,车上至少有一个人,是在监视百川集团的大厦,具体监视什么他无法判断,不过既然对百川集团监视,便不会是百川集团的人,待会儿动起手来成为敌人的可能性不大。许正阳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百川集团的院子,推开了一层大厅的玻璃门。 “找谁?”大厅正中有一个接待处,是一个摆着电脑的吧台,一个穿着百川集团定制保安制服的男子坐在吧台后面,看着推门而入的许正阳。 “我找我大哥马志远。”马志远是他在进门的刹那从门口的优秀员工榜上看到的名字,许正阳一边说着一边若无其事的走到吧台前面,自然而然的靠在吧台上。大厅内有一个监控探头,对着进入大厅的大门,吧台是监控的死角。 “马经理下班了。”保安熟练的在电脑上敲击着,看了一眼屏幕,说道。 “不会吧,他让我来找他的。”许正阳做出一副疑惑的表情,从吧台前转到保安身后,装出看屏幕的样子。 “怎么不会,你看……”保安将鼠标点击在马志远的名字后面,让许正阳看上面的刷卡记录,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后颈被重重一击,失去了知觉。 几分钟后,许正阳穿着不太合身的保安制服,镇静的坐在吧台后面,点击着手中的鼠标,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电脑屏幕上打开的是百川集团的楼层结构图。 百川集团的大厦,是一座现代化管理的大厦,中央空调、电子消防报警装置、防盗装置、监控设备都可以通过电脑进行集中统一管理,前台电脑虽然不能像控制中心一样控制各个房间的各种设备开关,却可以查询各个房间设备的运行状态,一旦发现异常,可以立即通知控制中心。 许正阳嘴里轻松的哼着歌儿,手里的鼠标却在飞快的点击着,眼睛迅速在屏幕上搜寻,各层的多数办公室电子门锁都显示为闭锁状态,这个大楼几乎已经人去楼空,记住了几个有人的办公室之后,许正阳进入了监控录像界面,将屏幕在几个有人的办公室之间切换着,里面都是正常的员工加班,没有别人。切换了几个显示为闭锁状态的办公室,监控录像显示屋内确实空无一人。 许正阳略一沉思,迅速将界面转移到楼层结构部分,大楼还有一个三层的地下室,点击地下室监控录像,屏幕上弹出一个对话框,显示着无权访问的提示。在地下室。许正阳站起身来,伸了一个懒腰,径直向二楼走去,根据刚才查阅的楼层结构,控制中心就在二楼,那里一定有地下室的监控。 许正阳将保安制服的帽子压低,几乎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低着头,不慌不忙的走到控制中心的门口,控制中心的大门上没有玻璃窗,显得厚重结实,门框上的电子锁红灯一闪一闪,是闭锁状态。许正阳随意的拿起从保安身上取下的磁卡,在电子锁上一刷,一声悦耳的叮当声之后,厚重的大门开了一个缝隙。许正阳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屋内显得空旷而整洁,是一个里外套间,外面是一个巨大的计算机机房,防静电的地板,密密麻麻的电脑终端,墙上巨大的屏幕墙,显示着一个个监视器传来的画面。里间和外间用玻璃幕墙隔开,里面是一台台服务器,存储着各种各样的数据,这就是科技,几台方方正正的机器,就可以将一座大厦管理的井井有条。 外间正对着屏幕墙的是一个长长的控制台,台前坐着一个穿着迷彩服的男子,背对着控制中心的门,双脚悠闲的放在控制台上,身子躺在宽大的转椅上前后晃动着,听到开门声,连头都没有回,说道:“小毛子,不好好在楼下值班,跑上来干什么,要烟抽吗?” 许正阳含糊的应了一声,走到男子身后,悄悄看着男子的后颈,男子的身子几乎埋在转椅里面,从后面根本看不到脖子,只能看到头顶。他看过楼下那名保安的胸牌,那人姓毛,看来这名男子把他当成了楼下的保安。 “给。”男子依然没有回头,举起了右手,晃动着手里的香烟。许正阳上前一步,估算着角度和方位,抓住男子的手腕之后将男子摔出椅子摔晕,似乎是不错的选择,但是自己的伤口还在发出阵阵疼痛,这样剧烈的动作恐怕很难顺利完成,如果能够不被察觉的完成侦查工作,那就最好了。许正阳斜眼看了一眼屏幕,屏幕下方的一排赫然标注着地下室,其中一间里面有三个人,有戏,只要看好是哪一间就可以了。 “你要不要?”男子的手继续晃动着,许正阳伸手将香烟接过。忽然,如同被铁钳夹住一般,许正阳的手腕被那名男子牢牢抓住,那名男子的脸终于从椅子里面转了过来,脸上露出冷漠的笑容,说道:“知道吗,小毛子是不抽烟的。”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手腕传来,许正阳的身子腾空而起,向地上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