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九章 乌鹊水 惊梦散（一）
——陪你看一出曲终人散烟花落， 换你寂寞如斯空城繁华夜， 就算月色不饶人， 我亦牵着你的手走过， 走过青春， 踏过岁月。 {一}乌鹊巨浪 乌鹊江边，春风未渡。 有摇橹人立于岸前，竹篾斗笠遮住容貌。 “船家，我们要渡江。”飞岚言道，过了江，京城不远。 “乌鹊末段江水急，客官可要照顾好二位随行的姑娘。”船夫声音沙哑，飞岚清角等四人上船，船竿便已摇摆。 “多谢船家提醒，吾等必将多加注意。”腾云拱手道，乌鹊离京虽近，但他与腾云并不曾渡。船家饮了大半辈子乌鹊江水与风尘，所言定然有理。 却是清角皱眉，“这江水为何会急在尾段，都言江心风浪多，看来这乌鹊确不比其他江河。” “乌鹊南飞，远人当归。姑娘一行却朝北岸，所谓前路漫漫，若无风浪，便不叫人生了。”船竿不疾不徐，水声悠悠动听，船家语声虽喑，却似同江水相融。 清角不深究，船家平凡一句，又蕴含深理。只是飘泊动荡，她早已不知何方是她的归处。她只想重回到师父身边，师父便是她的家，尽管在一家三口面前，她永远只能是一个多余的陪伴。 这些好像都是注定了的事情。这些于她而言，亦是早已无所谓的事情。 从那一年，她惊惶无措的从美眸少年的身边逃走之时，她就已经知道自己应该要有多勇敢。而她确实已经做得足够好，尽管会难过，会流泪，会不甘。可是亦会开心，会微笑，会感觉温暖，会一想念就幸福。至少，她还未曾违背过自我的心愿。 她，坚定如初。 “小满，江风大，你可承受得了？”清角关切问道，尽管行走江湖中，但毕竟不是江湖人，又没半点内力相助，多日奔劳，她怕小满会累倒。与师父分别之际，师父曾嘱托她对小满多加照顾，这二日来，她确是上心，不为师命，只为她同小满之间，已千真万确有了姊妹情谊。说了太多总是如此——丧失越多，越懂珍惜。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心情竟难以平静。”小满望着江水喃喃说道，不知令她动情的到底是奔流的江水，还是其他。 “船身儿摇晃，心难安静也是正常。”清角此刻亦非心如止水，过了乌鹊，并非太平。富丽繁华的京城之中，又到底藏了多少杀机与阴谋，没人数得清。就像这乌鹊之上越过的飞鸟，过了南迁的季节，却依旧背离京城的方向，朝着远方。 小满不言，奇怪的感觉只有她懂。一如无数次的梦里追寻，就算梦醒时分将幻景细腻描摹，但依旧会失了八分光色。那八分，是别人不会理解的悸动，那八分，是唯有自己才能懂得的真情。 飞岚腾云在旁闭目养神，身为皇家最高侍卫，他们知道接下来应该面对的是何等凶险。几月以来，宫中重臣被刺已有三起，而这出宫之后一路之上的九死一生又岂是一句轻言便可带过？宫中无太平，那股暗涌即将翻起汹涌的巨浪将整个昭阳吞噬。 巨浪从江湖来。 而今睁开眼睛看着乌鹊江，这奔流的江水似也平静了。 平静的江水在末段，伴着一曲沙哑却竟动人的船歌，并无船家所言的风浪。乌鹊不大，这一段过江游在四人各自的沉思之中摆渡到尽头。北岸的风中已有繁华的味道，飞岚手中的银两亦准备好。 “船家辛苦了。”手中银两还未送出，却闻船夫说道，“此行不收客官的钱，因为在下亦有要事需到这北岸来。” “唔，那可不妥。”飞岚无需这顺水人情，他的银两从来不缺。可是话方落，船家已摆手，“没有什么不妥，这一趟，本就未想过收几位的银两，我要的，是这位姑娘留下。” 船家言罢，方踏上岸的小满已经被其揽在身后，一把轻推，小满不及防间重跌在小船上。 “小满！”清角举剑应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月光式劈开船家斗笠。她不留情，因为船家携小满的身手已然证明，此船家，乃为江湖中人。 那一式“月光”，船家并未躲，可是在此一瞬，船家手中竹竿一分两断，一把剑藏身其间，入手抖动，竟然同是月光式！ 月光式逼退飞岚与清角，腾云飞轮却迎来。可是仓促之间的剑竟生成一道密不透风的墙，飞轮无功而返，船家再以剑引起乌鹊江水，一波巨浪竟凌空起，奔朝清角与飞岚腾云三人去。 清角“分水”之防隔开浪，此番惊觉，船家方才破飞轮舞之招竟然同是水月分水式！ 再上前，船家已在船上，脱开斗笠掩藏，那张面容清角识得——无情诀，无情生，逆杀之空镜千变万化，眼观一遍的剑法便能六成熟练。他以荆天渊的水月剑法，触不及防间退了三大高手，他的剑在这一刻，竟比清角这血灾真传还有神色。 可是这般便想逃，确是低估了飞岚腾云。腾云宝轮旋转再起，飞岚剑法似如飘风。这一合鸣般的攻势，不为取逆杀之空镜的性命，却是为了击沉其足下方离岸的小船。船若破，空镜与小满便不得已上岸，待到那时，以三对一便是逆杀，亦要陨在他们的神功之下。 然飞岚腾云突袭的招式，却在太极剑中遁化于无形，太极剑中八卦生，一副阴阳震下飞岚腾云。可是这落了的八卦，挡不住清角的破水剑——“破水”一出，小船必破！ 可是又可是，这一刻的清角心中迟疑顿生。因为同小满多日相处潜移默化之中，她竟是如此希望空镜能带小满走，纯真女子那一份刻骨的思念不应该再被无休止的拉长。但她又懂，师父带走小满的意义便是逼逆杀之空镜这有朝一日的现身，除掉一个逆杀空镜，江湖虽不会从此太平，但是却犹如再为黑暗退了一层衣，因为这便是一个绝世高手存在的意义！ 然破水剑，终究落空。并非脑中激烈斗争私心获胜，而是因为有了迟疑的破水剑，便不再是破水剑了。 小船，还是走远。 立于船头的空镜的眸中，似乎有谢意萌生。可是清角知道，空镜的感情，这些这些，做得再真，也是骗人。 乌鹊江水末段急，或许只有这句，才是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