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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血灾帝 无量皇(五)

    {二}空城连唱

    是夜,安静祥和,就像白日从来没有经历过厮杀。

    乌衣镇的夜晚,在未尽的冬寒之下,微有凉意,人声不旺的小镇早早归于梦乡,而天渊一行,无一人睡去。

    飞岚腾云二人虽无血缘牵连却早已亲如兄弟,早年共创下的一套内功心法竟有天渊与颜儿所使“同心功”七分奥妙,相扶相助之间,对于疗伤大有裨益。如此之来,若能每日持续行进,三月可痊愈的伤势势必一月完好。

    皇甫圣枫对于清角的水月剑法赞叹有加,如今略有闲暇,自不会放过求教机会,而他的回阴掌中剑,若能有两分水月的影子,定然光彩大加。而清角亦不扭捏,虽知皇甫圣枫贵为一国之君,并未有半分畏惧,谈吐言辞之间,落落自然。在她心中,与师相比,昭阳皇帝亦不过是浮生红尘之中的普通过客,一个国比不上一眼惊鸿。

    她到底,就算告诫自己死了心,去祝福。却依旧铁了心,放不下。

    颜儿与寒儿在温婉月色之下,从一段往事讲回一段传说。关于父亲的曾经,是寒儿最感兴趣的事情,这一刻的他与母亲是没有距离的亲近,而天渊便是母子二人“唯一”的牵连。他与父亲,她与夫君,皆是彼此的至亲至爱。可是他与她,却始终如隔一层纱般。

    他们都需要时间,与一个经久不衰的话题,来慰藉彼此曾经受过伤的心灵。当不再有距离,爱才会在心与心之间,不存间隙的传递。

    而现在的天渊呢,他在以一份怎样的愧疚感面对一个无辜遭受牵连的女子?

    “对不起,小满。”这句话,他还是说出。

    “您为何这样讲?”小满不解,突兀的道歉她接受不来。原本以空镜为敌的天渊被她恨之入骨,然那种恨早已麻木消失。她渐渐懂得,她根本没有恨的理由——去恨一个救过她命的人,她做不到。

    “几日路途颠簸,让你受苦了。”天渊言道,小满的疲倦,锋芒在背般,让他一路难安。他何时也沦落成小人之类,要以无辜的人质来等待敌人的自投罗网?

    “小满没事。”她说,而后努力挤出一个真诚的笑,来回应他的关心。

    却听他说。

    “你走吧,离开这里,回家吧。”

    而小满突然就想哭了。

    “小满没有家,先生在哪,小满的家便在哪。而今先生不在身边,小满何处寻家?”言语之中有淡淡的哀愁,她这一生的幸福,仅与先生共。

    对空镜那种如风般的男子用情,终究不会有结果。空镜看小满的眼神之中,到底藏了多少种欺骗?玩弄情感之人,最终会连真情假意皆分辨不清。

    “小满,在下有一句话明知不该说,却不得不说——离开空镜,就像从来未曾相识过一般。”天渊决绝,字里行间是劝诫,更是警告!呵!他何时竟要阻碍他人的爱情!若不是小满的单纯与善良彻底打动了他,他怎会说出如此不该说的话!

    “就像从来未相识?”顾自沉湎在莫名的痛楚之中,小满的眼神迷离,“若是从来不相识,小满早已经死去。”根本不可能忘记,她疯狂铭记的点点滴滴,风吹日晒,霜覆雪藏亦不可能抽离,先生的音容笑貌早已与她的灵魂同在。

    天渊猜测不出,一个作恶多端之人到底给过眼前女子多少的爱与关怀,让这女子的每一句话中皆有深情的独白。但天渊只知道,小满不该继续参与无休止的江湖厮杀,她该回归一个原本的女子姿态,缝衣绣花,或铺一张宣纸挥毫作画,从此江湖了无牵挂。

    “如今你安然地活了下来,就应该忘记过去!明日在下一行会离开,而这乌衣镇,何尝不是一个足矣姑娘安居的好地方。”虽是建议,然语气之中却有不容抗拒的威严。

    “我,我……”小满情急之下不知作何说辞,她不知自己何时触怒了天渊,竟要被如此着急的摆脱掉——“小满不要留在这,您不要赶小满走!”

    上前抓住天渊的衣襟,昂首哀求,泪眼朦胧。她不想留下,而她更不能留下!

    ——这是她与先生的约定,只有待在天渊的身边,先生才有找到她的契机。这一次的她不要再漫无天日的等待,她紧随不离天渊,先生就一定会来!因为先生从来没有骗过她。

    “等着我,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是那日先生眼神中藏着的最后一句话,为了这句话,小满愿意荒废所有的青春年华,纵然一路血腥厮杀为伴,漂泊天涯!

    而现在,天渊不能心慈手软。一意孤行只能伤了她,害了她,玷污了她的纯洁无暇!

    “一个姑娘家,手无缚鸡之力,纠缠在打打杀杀之间,一个闪失必然万劫不复,江湖怎是你玩闹的地方!”天渊甩开小满的手,转身负手而立,眉宇不知觉间已凝结。

    身后的小满嘤嘤而泣,努力压抑眼泪却还是未能忍住哽咽声。

    天渊知道自己言重了,但他却不能回头,他要回头,决心便丢了。

    “小满什么也不会,但是小满会学!小满真的能学会!”双手握拳指甲陷入rou中,这一刻的眼泪,似乎真的会回流,她的眼神,对上天渊的后背,毅然决然的坚定。不曾妥协,不会妥协。一妥协便输了所有。舞枪弄棒,刀剑并行,她可以从头学起,为了现在能留下,更为了以后不再成为先生的负担。

    可是天渊不理睬,周身散发的是强烈的冷寒。他若有心拒人千里,他人便难以靠近。天渊知道,现在的小满在他身边,反而会比与空镜在一起危险。

    然小满依然走近,前进一步,颤抖加剧一分,而后好像灵魂皆被抽空。绝世高手所刻意散发的势气她本无力抵挡,三步之遥,已是千里之外。

    而后,终于踉跄地跌倒。下了如此之大的决心方不抵他人凝聚的一口气,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能行!

    她承认自己失败了。

    可是她跌在的却是天渊的怀中,那一弯臂膀,与先生有着截然不同的温暖。

    他到底还是回头了。

    “对不起。”好像又要从头来过一般。他终究还是舍不得为难眼前的女子。

    “您不赶小满走了,对吗!”若不能亲口确认、亲耳听闻,悬着的心不会放下,尽管天渊有意而为之的冷寒早已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眼神中饱满的温情。

    “在下不是要赶你走,只是想让你能好好的生活下去。”若是空镜真乃动了半分情,那么势必会前来“搭救”小满。而天渊找不到丝毫放过空镜的缘由,他不可能对一个十恶不赦、只手覆灭半个武林正派之人视而不见。天渊明白自己会大下杀手,尽全力为江湖除害!而那时对于小满又是怎样的残忍——让她眼睁睁地看着心爱之人死去,让自我的灵魂沉沦悲痛得不到救赎,让她的纯白无暇恍若隔世般成为昨日的纪念,浮生碌碌,再也不会有一个心地善良的小满。

    仇恨真的会改变一个人,彻底的颠覆往昔的记忆。再见面时,今夕何年。

    就像傲儿,就像凤凰,就像曾经唤他一声叔叔的善良孩子,就像不顾一切亦想要了他命的逆杀头领。

    现实就是这样。

    “小满会好好活下去,从多年前,先生救下小满命的那一刻起,小满就暗暗发誓,一定珍惜自己,决不可辜负先生的心意。”她的命,是先生给的。她只可为先生死,亦只为先生而活!

    两句话不离她心中的先生,天渊被巨大的矛盾包围。小满天真的模样,像天上的一弯月亮。如果真能这样,那么天渊甘愿不言。他会用自己的神功,在小满与空镜见面之前,顾及她的周全。

    一切既然无可避免,那么就不去避免。

    “小满。”他看着她纯净的眼睛,小满应声,纯净之中突有一丝胆怯,仿若害怕天渊改变主意。

    却听他道,“早点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好的,谢谢您。”她终于释怀地笑了,轻快地回房,她要迎接一个新的明天。

    而天渊,等待他的,是一个杀机四伏的局,像极了昨天。而时间过得好快,玄机暗藏,他方有头绪,夜便已渐深。

    是颜儿与寒儿,静静地站在他的身后。就像多日以来,他不休息,妻子二人便势必陪同。

    “天渊,明日我们是否还要绕道而行?”颜儿问道,一件外衣披在天渊的身上,乌衣镇,夜清冷。

    “颜儿想必亦看出其中悬疑,只是今日绕道落脚乌衣镇,并非我为破迷局而有意为之。本想为小满找寻一处安宁地,却不想她心意已决。”而后话锋一转,天渊再言到,“如今阴差阳错,绕道途径乌衣镇,却依旧受到敌人堵截,如此看来,这片天下,早已被人布下罗网,我们无论走到何处,皆会遭遇伏击——但是我们绕道而行或许又正中敌人下怀。”

    “爹爹的意思是,敌人是在故意延缓我们的回宫时间?”寒儿眉皱深,如果这般,不管绕道乌衣缘何,皆合了敌人的意。

    “极有可能。不过我们明日继续绕道而行。”如果可以,将计就计。

    “那爹爹,如果明日我们再遇弱小敌手,是不是就可以初步确定幕后之人的动机了呢?”寒儿的眼神之中有闪动的光芒。

    “唔?寒儿想到了什么?”天渊心中微有惊喜,他很想听听寒儿的看法。

    “寒儿认为,幕后之人现今根本未能掌握我们的行踪,他们布下了无数埋伏,也有可能是为了掌握我们的动向,爹爹您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