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云散花 落雨声(三)
{二}屋檐听月 这样的夜晚,她本该无心赏月,可是这样的屋檐,她静静坐。遭受创伤的天海庄,在温柔月光下,接受沉睡,然则床上的人们,又有几人得以安眠? 她,不知道,也无所谓,这里本不是她的家。她,只是在回味,玄真的话,以及主人的用意。 她被主人逐出“莲绿”的第一晚,便被玄真带了话,所谓驱逐,只是主人蒙蔽清角之言,主人是让她,留在林渊身边,监听言行,并且确认,清角的忠诚几成。 念霜不知林渊为何,会引起主人如此重视,被喂了毒药之人,在主人手中,只能任由摆布,而于此时此刻的监听,又有何意义?不过她听命照做便好,身为“叛徒”能被留下一命,她已千恩万谢。 但是,还未及寻神楼之主索取解药,而先被神主送话的林渊,此时已在前往凤天花谷的路上——以凤天花谷奇毒“七日魂消”,以及天香草与定心珠,换取寒蚕之毒的解药,如此交易,林渊没有选择,寒儿之于他,重过了他自己的生命。 时间,一个月为限。 而一切,又变得飘忽不定,这一趟,林渊可能回不来了。凤天花谷,绝隐于世,林渊虽从清角口中得知花谷落处,但是入谷的外人,没有能活着归来的。凤天之毒,相较唐门,更无情更狠辣。如此,她已飞鸽传信向主人禀报,但是,她更想相信奇迹——林渊会回来,就算最终会死在主人手中,然若有命,便有转机的可能。 跟随主人那么多年,却第一次有如此真切的感觉,原来自己从来不曾懂过主人一分。然那么多年又算什么?她甚至不曾窥视一眼面纱之后的容颜,所能辨认的,仅仅是气息。冷冽,带着锋芒,而又无暇如雪。她不敢过多揣测,就像在黑暗之中行走,但若有朝一日,光明覆临,反而会难受,因为习惯了追寻遥不可及的曙光,从而渐渐,爱上了黑暗,离不开黑暗,微妙又可笑的感觉。 身后有脚步声,原来爱在屋檐倾听月色的,不仅只有她一人。 转首对上,伯湘。 “在下该称姑娘,念霜,对吗?”伯昏轻言,坐在念霜身边,这一个位置,原本为他所有,却不想会有这种巧合,在某一天,被另外一个人,占有。 念霜点头,自从天海战中,二人相互维护之后,首次见面衍生的敌意便已化为乌有,“没想到公子也爱这方屋檐。” “在下烦恼之时,时常会来这方屋檐之上静坐,昂首看着月亮,就好像乘一条船处身在大海之中,周围是翻舞的浪花,脚下是游走的鱼群,这一刻,会不知觉的忘记烦恼。” 天海天海,如天似海。 “别人总爱借酒消愁,烂醉入梦。公子这般消愁之方,倒也独特。”念霜微微勾动嘴角,家园遭受如此劫难,那种心情,她体会得到。 “让姑娘见笑了,双十已过,却还像孩子般沉迷幻想。幻想不为真,而沉迷过后,亦总有回神之刻。暂时被抛弃的烦恼还是会继续围绕。”有叹,强压入喉,伯湘望一眼月亮,又垂首。 “强行麻痹自我,远非破除烦恼之方,幼时曾受教导,遇事勇敢面对,逃避只是懦弱。可是闯荡那么多年才知晓,有些烦恼,根本无从破除,那些关乎勇气的说辞,不过一厢情愿罢了。” “唔?听姑娘此番言语,想必亦有不快在心中郁结。”伯湘言道,身旁的姑娘,他并不熟悉,可是这样的月夜这样的屋檐,本便与悲伤有关。 念霜的叹息深沉而直接,“人生在世,波折无尽,若是没有烦恼,或许便也没有存在感了。” 如果以此来证明自我的存在,那么曾经的她该是如何渺茫? “有些烦忧无从破除,但是若能有人分担,是否心中便能轻松些许?” 伯湘一语,念霜的心微颤。分担?会有人愿与她分担吗?匆忙唤醒自我,她,可能不需要吧。 “或许吧。但是有些人,注定要孤独的活着吧。” 起身,道别。她知道自己的身份,若非林渊在此,她与天海没有丝毫关系。她只是奉行命令之人,不该为这方屋檐种下太多感情。 从伯湘身边离开,飞身下了屋檐,周身突有一阵空虚,并不仅仅是,少了沐浴在身的月光般简单。 人,太奇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