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旧时怨 岁月长（一）
——如果湍急的曲声汇聚成黄泉的石子， 吾依旧愿意涉险而入， 听完一曲再上路， 一年一岁一绝世。 如果肃骨的秋意幻化为唇边的音调， 吾心甘情愿坠入寒凉， 听完一曲无恩怨， 一生一世一孤掷。 {一}邪魂再现 甚有一刻，不敢再去思念亡妻的容颜。那种与承诺的背驰，无异于一种背叛。 沾血的外袍在昨晚被清角清洗干净，如今已在晨风之中吹干。他不怀念八年之前血雨腥风的日子，可是在入了鬼棺的那刻，一切却又顺理成章般促使他将八年之前习以为常的事情完美复刻。 七星离开桃林之后，似已预见到“血灾”的报复，故而并未敢再回巢xue。林渊未阻清角将近几日所生之事为楚云帆详言，只是继续隐藏着自我的身份，毕竟，血灾在八年前便已死去，这个名号不该在如今的江湖，再被提起。 而楚云帆与阳朔的震惊已无以复加，他们不相信茫茫世间会有一人，可独灭鬼棺，无恙而归。 距地藏不远的小镇，华山门众与林渊三人暂在此休整，而熬过躁动的夜晚，楚云帆终于还是来到林渊的身边，他的心中有太多的谜，需要答案。 楚云帆开门见山，兜兜转转在面前渺如天人的林渊面前，太无必要。 “曾闻犬子言，洛姑娘的剑法精妙绝伦，楚某遗憾未能一睹为快。而今得见先生，方知名师高徒此言太真。”楚云帆抱拳言道。 “楚兄身为华山之首，座下高徒千百，而在下不过草野凡夫一位，机缘巧合收了位资质尚好的徒弟。所谓名师，实乃谬赞。”林渊淡言，八年之前，楚云帆的名字他亦不陌生，武功品德江湖盛赞，今时相识，果属不凡。 楚云帆有叹，“先生如此歉言真是折煞楚某。楚某集正派精锐征伐鬼棺，却仅是入山便已沦陷，而先生凭一己之力覆灭鬼棺，实力之差可谓天壤之别。” 孤身剑挑鬼棺，荒唐之事亦该有极限，可是面对林渊，楚云帆偏偏寻不到一丝怀疑的理由。 “在下不过早年有幸，从一位阵法奇人之处学到了‘天诛’破法。而鬼棺之中，高手未归，所剩门众，并无威胁。若是楚兄人马可入其间，亦可全胜而回。”林渊之言，并无奉承夸大，那种程度的鬼棺，兴风作浪还不配。 “传言鬼棺门主七星武功霸道，座下三大高手各有所长，而鬼棺更有阴邪毒功，可夺人心智。一旦被邪功入体，便如行尸般为其所用，故而方会在武林之中引起轩然大波。先生虽未斩杀七星，然鬼棺巢xue已毁，想必近些时候不敢再有动静。”楚云帆言道，却见林渊的眉微微皱起。 “楚兄言鬼棺有阴邪毒功，可令人沦为行尸为其所用。然在下入山却并未得见，只恐地藏亦非鬼棺真正巢xue，或言鬼棺，不过是他人座下的棋子。” 林渊曾以为，邪魂在八年前便已在他的剑下灭绝，却不想八年之后，又如此“机缘”般再见。如果曾经的邪魂依有残存，那么七星必然只是走狗而已。 “唔？若如先生所言，看来此事还远未完结。”楚云帆愁云再结，曾以为灭了鬼棺，江湖便可重归太平。然则一切，似乎只是开端。 “若是在下能得七星去向，或可连根揪出祸源，到时还有劳楚兄的情报相助。”心性淡隐，可是八年之前的仇怨若未了结，他又如何告慰早已逝去的佳人？他与邪魂，势必不死不休。 一抹惊喜爬上眉梢，楚云帆只觉一切又有希望，“先生有心为江湖除害，楚某自当鼎力相助。如若不嫌，先生便与楚某同归华山等候消息，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那便要叨扰楚兄几日了。”林渊言道，此行虽非玩乐，然既带寒儿出行，不妨多走些路长长见识。况有七星坐镇，清角复仇绝非易事，再有差池，只恐难以幸免。而他最不愿，便是身边之人遭受伤害。 言谈之间，清角已在不远处等候，楚云帆见状，托辞离开。林渊知清角欲有话说，便唤清角一同归屋。 “角儿，谢谢你。”林渊一语，清角呆滞，她不知这一句道谢的缘由。 “唔？师……师父？” “路途奔波，昨晚还为为师清洗衣裳，辛苦你了。”林渊眉目安详，不仅是他，便连寒儿的外衣，亦被清角一同清洗干净。 而清角的面颊，突然便泛起红晕，“这都是徒儿应该做的，师父您不必道谢。一切因我而起，是我破坏了您与寒儿的隐居生活，又卷入江湖争斗……” 林渊示意清角莫再续言，“为师曾答应颜儿，再不过问江湖事，隐居八年双耳不闻倒清静自在。然则有些事一旦知晓若不去做，便会在心头落下沉重包袱。或许是为师，终究还未领悟到那一种飘渺的超然与洒脱。” 若言包袱，清角知道，自己才是最沉重的包袱，短短数月，她便已将师父父子二人的生活搅扰得面目全非，一切皆与她心中所愿背道而驰。 “师父，我做了那么多错事，您理应打我骂我。可是从始至终，您却连一句斥责皆没有。反而一再包容，师父，我真的不配做您的徒弟。” 清角的沮丧收归林渊眸中，相处不过数月，然他的徒弟他懂，“角儿，不必想太多。如果命运使然，那我们不妨顺应地走下去。而若救人皆成一件错事，那么这个世间，当真难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对的事’了。角儿你原承医道，这些道理，想必不难懂。” 明知又是安慰，可是清角入耳，终究垂首无言。林渊轻拍清角的肩，“好了，角儿，收拾下东西，我们随楚掌门回趟华山。” “师父，您不带着寒儿回桃林？”清角眉间生疑，虽然最舍不得，可是师父继续踏足，只会增加她的愧疚。 “有些事，必须有了结。七星孕有邪魂之功可夺人心智，而他背后，应有另一股势力扶植。邪魂不除，江湖难安。为师八年前曾与邪魂交手两次，却皆未能将之完全铲除。这一次，就算违背与颜儿的诺言，吾亦要将邪魂覆灭。” 他曾希望清角能放下仇恨，可是他自己，又是否对仇恨抱着坚定不移的执着？是是非非他不想纠缠太多，他继续前行只不过，求一份心安理得。 “角儿知道了。”明明是险恶的道路，可是清角的心中，突然便有一分欢喜，如花朵般，悄然绽放。 这条路，突然便不孤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