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八十一章 英雄必忍
苏特伦没有给城外的将士们下令，让他们阻拦刘玄青离开。他还没回过神来，只是傻愣愣的呆立着，任由刘玄青龙出生天，而他明知这么做是放虎出笼，会引来无穷的后患，甚至对他而言，比不屠非里亚城的后果还要严重，但他却没有做出任何阻止他的举动。 刘玄青决然出城，在街角处重新骑上了拴在那里的的卢马。这匹马是苏特伦赠予他的，但遗憾的是，他不能再亲口去跟苏特伦道谢。然而世间本没有十全十美的好事，刘玄青只是迟疑了一瞬，又重新骑上了这匹已归他所属的良驹，冒着大雨，快马加鞭的就冲出了北面城门。 在街边的暗角处，夏言风将刘玄青的离去之影尽收眼底。他的嘴角泛动起了诡秘的笑容，他的目的已经完全达到了，而且是事半功倍，他之前只想让二人离心离德，想不到刘玄青居然真的赌气出走了，这可得让他做梦都笑出声来了。 对，他真的想要仰天长笑。刘玄青一走，他就可以在苏特伦面前尽其所能的挑拨是非，顺带暗地里推波助澜，让刘玄青自立门户，发展成为一方对人类公会具有极大威胁的诸侯势力。只要他们两个人都能被自己牵着鼻子走，那么他就顺利的迈出了暗地里抢天下的第一步了。 事实上，刘玄青的出走时间还是太早了些，夏言风原本计划等人类公会对魔界的战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再煽风点火，挑拨二人决裂的，不过既然苏特伦的屠城暴行很不凑巧的被刘玄青看到，那也就没办法了。 雨幕朦胧，苍凉无尽，深刻的情愫绵延在心。丝丝雨滴无情的滴落在身，苏特伦不由得黯然神伤，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也不甘心只等来这样的结果。 “我是恶魔，我也无权这么问你，但本宫还是要让你有个觉悟。你愿意背负起拯救这个世界的使命么？无论付出任何代价？”回想起尤娜跟他之间那番铭心的对话，尤娜把她能说的都告诉了苏特伦，一切预防针都打好了，苏特伦至少还没有倒霉到在尤娜料想到厄运中全都一个不差的栽了跟头，毕竟在全城感染瘟疫前，他就已经用屠城的极端方式瓦解了魔族的阴谋。 精神之海还在畅游，心冷身寒的苏特伦，灵魂好似正在被一股黑暗笼罩起来。他回想起当时的自己，迫不及待的就回答了尤娜：“我愿意，只要能实现理想，无论付出任何代价都行！” “哪怕是背负下天大的罪孽，令作为一名王者光荣与骄傲的光环淡去，成为恶魔，成为黑暗的一份子，留下千古的骂名，被世人所误解、所中伤，被你天下百姓恨之入骨，你也愿意吗？” 当时的苏特伦，依然是毫不犹豫的接下了口：“我愿意！我不怕失去荣耀，也不怕被世人憎恨，我苏特伦从来不怕世人错看我。” “你将成为人类的罪人，成为一个屠城的恶鬼，披上恶魔的袈裟，毁去名望，变作一个不能称之‘人’的人类。你会接受你的魔念，你会贪狠如狼，jian邪嗜血，失去人心，失去知音，在背负上恶名的同时，成为世间罪恶的代名词。如果你能做到忍受这番会令你心如滚刀的莫大屈辱，接受暗无天日的将来，并以此激励自己，那么你会成为一个真正的英雄，但你真的愿意接受吗？你若是拒绝，放任魔族入主人界，反倒能更快融入黑暗，也不失为上佳之选呢。” 苏特伦的心中，当时也不过是震惊了一下，便微微颤声道：“我愿意……” 只是到头来，直面自己的心实在是太过于艰难了。到最后，刘玄青的心他收不住。也许握不住的沙，扬了更好，但苏特伦可不是一个喜欢成人之美的人。 花瓣凋零给谁看？苏特伦连喊心痛的资格也没有。忍辱负重，默默的扛下罪过，化心酸为力量。英雄就该学会直面惨淡与寂寞。 刘玄青的离去，令苏特伦久久不能释怀，但任何人，都无法成为他灵魂的全部。初时，苏特伦的心头就好像少了一块rou，那份疼痛，几乎都不能用言语来表达了。 “为什么！为什么……”撕裂心扉的终究只是愤怒。雨幕中，他的声浪一浪接过一浪，有如海岸决堤一般，苏特伦几乎要将他心中的哀怨、愤懑之气通通都借此发泄出来似的，只是这样的“不甘心”也只能化作那一声声“庸人自扰”般的徒劳喊叫。 刘玄青不会再回来，失去的人心也不会，内心的残缺，恐怕不是单靠“时间”就能弥补的。 苏特伦可以接受现实的残忍，但让自己人格的尊严受尽践踏和凌辱，抛弃他名声和荣耀，令他的道德蒙上抹不去的污点，背负上千夫所指的恶名，他实在难以接受……不，他必须接受！因为他别无选择！虽然这个决定太过艰难，令他过分的难堪，现实也剥夺了他太多太多宝贵的东西，但是，只要他苏特伦还活着，他必须直面一切，不能对自己的过去说半句“后悔”！ 英雄无悔，英雄无泪，他再不甘心也不能去挽留逝去的遗憾。魔族的陷阱是如此，尤娜或许也只是逼他这么做，但这条路是对是错，只有走下去才会知道。而他也终将接受，也终不可逃避自己的宿命。他只能勇往直前，为了信仰而不顾旁人的冷眼。世人怎样理解他都无所谓，他只是苏特伦，世上独一无二的苏特伦！ 飘零在风雨中，雨水浇不灭苏特伦心中顽固的骄狂。也许“仁爱”将永远不属于苏特伦这样的“jian雄”，但他却不需要伪装。如果做一个正人君子的代价就是守着这张破脸，为了掩饰心中的邪恶而畏首畏尾，到最后只能受人凌辱，被人消灭rou体，那么他宁愿不要这张脸！他宁愿卸下伪装，释放心中的邪恶，做一个“jian雄”。他不需要人心，从一开始就不需要，只要用实力让世人惧怕自己，真正的站起来，做一个让世界都为自己颤抖的枭雄霸王即可！ 走投无路，内心承载了心酸。今日的变故，不仅没有彻底改变苏特伦的灵魂，反而使他的志向更为坚定了。对人心的零依赖，对魔族无以复加的憎恨，都在这场变故中硬化如顽石。而他，注定是要用双手去挑战这不得完美的世界上一切冠冕堂皇的正义底线、一切惺惺作态的伪善感化和一切自我标榜的道德权威！他要一颗屹立不倒的心，以最强之音向世人激荡的呐喊：我苏特伦永远都站在这片大地之上！我的意志，是不会被击垮的！无论你们怎样攻击我、谩骂我，对我口诛笔伐，企图让我心神崩溃，一辈子苟活在悔恨中不能自拔，你们所做的都是徒劳！因为我，永远是我，我从来不怕世人错看我！谁也不可能打倒我，只因为我，从不是会为别人而活的！我的心即将钢浇铁铸，即使将世间恶毒之语通通搬出来骂我也无用，想要打倒我，只有在战场上用铁和血来证明！世人必须认清，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定律！ “哈哈哈哈哈……”也许无声的泪水早就如雨水一般，在苏特伦的心底飘渺开了。也许当心痛到极点之时，人们宁愿笑着流泪，也不愿哭着说后悔，而唯一的表达理所当然的就是狂笑。 苏特伦仰天骄狂而笑，声音洪亮无比，也癫狂无比。他笑得歇斯底里，没心没肺，简直不可理喻，雨水蒙盖的面孔上，俨然就是杀人狂在犯下血案之后，满不在乎却又极端过瘾的那般神情，疯狂的“不成人形”。 这是遗憾的悲歌，人心既丧，灵魂正被痛觉拉扯。他的脆弱，他的敏感，他的悲伤，他的愤怒，在雨中清晰可辨，却又渐渐化作剔透玲珑。 面对着堆积如山，在雨中被泡烂后，将清新的空气都蒙上恶臭的成片尸体，苏特伦的情绪无比的复杂凌乱。他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指缝间的雨水在腐臭的气味间流淌，血腥的味道在苏特伦的心中始终没有淡去。他慨然一声沉重的叹息，笑够了，他终是低下了头。 随着心灵冰封而冻结起来的，不仅仅的“仁爱”，倾泻出来的气场中，也不仅仅是仇恨。再孤单、再寂寞，现实总该要面对。这一切就是宿命，就是上苍的作弄，他不愿追随命运的脚步也不可能，他势必要比以往更坚定。 他站在风雨里，心却已不再迷惘。任凭风吹雨打的嘲笑和挖苦，世人也会这般讽刺于他，他不在乎这一切，无论是英雄还是jian雄，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制造一重重哪怕毁灭人格尊严的灾难来考验之，承受不了或放不下所谓的尊严，那结局必定走向失败。成大事者，必先忍常人不可忍之辱，吃常人不可吃之苦，方能做常人不可做之事！ 苏特伦头疼欲裂，为寒气侵体，他也只是若无其事的站着。他的面色在雨水的冲刷下，毅如寒冰，凄风冷雨从他身边肆虐而过，咆哮声渐如千军万马，呜咽之音犹如英雄的挽歌。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失去固然遗憾，人生岂能无憾？苏特伦对着尸山血海，一字一句，斩钉截铁却又意味深长的道出可能是他“人生格言”的话，他的声音伴着寒气，并不是特别响亮，但却显得尤为坚毅，语气不曾随着寒风颤抖，咬牙以示决然。 没有人会知道他此言的用意，他本该说得再豪迈些的。此言之中的“负”字之含义，也有可能和他本人一样，也许和精神之海看到的画面中的那位“霸者”一样，被世人曲解、错看，甚至借此来诋毁自己。但他不怕，因为他是……苏特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