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人祸（六）

    雷扬端起林园的酒杯递给他：“喝口酒平静一下。”林元和接过猛急的干掉酒，以致于被呛到咳嗽起来。雷扬把桌子上的菜都往林元和面前掠了掠：“吃点菜，再喝，别着急。”林元和自己又续满酒，拿起筷子吃了几口菜。

    雷扬给自己和黄耀明个点了根烟抽着等待林元和平复神情。看得出来，林元和再次要讲述的回忆，给他带来恐惧害怕心绪是强烈的。他连着喝了三杯酒，脸色还是那么苍白，冷汗逐渐划过脸庞，就连身体也在微微颤抖。雷扬自己也经历过这种情况，所以知道，林元和绝对是面对过不可想象的恐怖情景！

    林元和双手使劲搓了搓面孔，随即后怕的，或是说带着一些幸运的长出了一口气：“对不起，说实话，我真的不想再回忆那些事情。不瞒你说，我每天都在作恶噩梦，经历过的事情在梦境里和真的一样。”雷扬说道：“哦，是么，这么说你经历过的事情超出了你想象范围内的恐怖。”

    林元和惨笑几声，点了根烟说道：“雷扬，这个世界，我们不了解。你这一辈子也没见过我所经历的事情。我接受过多年的良好教育，诚然，我感谢良好的教育。它让我有文化，有了安身立命的资本。可是，与此同时！那些良好的教育也欺骗了我！总是在说我们要用科学知识了解和改造世界，******！这个世界真实情况，那些教育根本就不会说出来！！”雷扬平稳说道：“说说你后来遇见的事情。”

    林元和猛抽几口烟，吐着浓厚烟雾：“第二天，一个警察和我一起，抱着两个哭累睡着的女儿坐上了警车，就这样我被送回厂子里住宅区。紧接着，我就发现住宅区里到处都是哭声！一瞬间我明白，厂子里的人都利用假期和家人一起在上海市里逛街。从天空掉落的船体四处乱砸，肯定有很多同事，或是他们的家人，都死于非命了。那个时候的我，身心疲惫，表情麻木，就是一具活着的行尸走rou。只知道抱着孩子赶紧回家，在那个熟悉的地方才能感到安心。

    哭声，到处都是哭声……那一天，不只是我们厂子住宅区，我想全上海都在哭泣……可笑的是，当每个人心里都认为，悲伤过去，用时间可以抹去一切，只是留有对亲人的思念。哈哈哈哈……更恐怖的，连噩梦里都不曾出现的恐怖，降临了！来的十分突然！

    接下来的几天，整个上海到处都是警察，武警，军队戒严。那种程度已经到达红色警戒了，就连网络也被切断！政府采取了极端措施控制，使上海遭受袭击事件没有一点外露。随即警察和武警挨家挨户进入，查看手机，电脑，删除一切有关于那天的视频文件。每个人仿佛置身于那个课本宣传的白色恐怖时期。

    我和厂子里的失去亲人的同事或是家属，每天都会到出事的地点看救援进度。我们心里总是存在侥幸，虽然明明知道家人必死无疑，可是总告诉自己，只要没见到尸体，说明就有存活的希望。

    现实却一次次打破我们的希望，不，是奢望！我每次到金鼎酒店残骸那里，只看见大量的防疫人员在喷洒消毒药物和石灰！由于出事地点太多了，致使上海空气里总是弥漫着呛人的气味。接连看了六七天后，我的心彻底凉了。救援工作，还不如说是刨尸行动。军队和地方建筑队动用工程机械，在各个残骸里挖掘。那些挖掘机的铲子里都是混凝土碎块，残破的钢筋支架，各种东西碎块，还有——惨不忍睹的尸体！

    在我老婆，孩子姥姥死去的第十三天，恐怖降临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黑夜，炎热的上海毫无来由的刮起了一阵阵阴寒打旋风，就和老人说的鬼旋风一模一样。我和两个女儿早早的吃完了饭，就安顿她俩睡了。有时候很羡慕小孩子，想mama姥姥就哭，哭饿了就吃，到了时间就去睡。嘿嘿，人就是这样，越成长越悲伤。面对各种为人处世道理的自我理解成熟，我们承受悲伤的能力就一直下降。

    我睡不着，出事时候一切经过，好似放电影般在我眼前出现。只有利用酒精慢慢麻痹自己……自己也不知道喝了多长时间，就在半醒半睡之间，“通！”一声遥远的爆炸声惊醒了我！紧接着我听见了小区里面哭声，不是悲伤哭声，而是恐惧导致的嘶喊哭声！还有，还有，阵阵惨叫混合着某些嘶吼！我连忙起身跑到窗户前向外看，深沉夜空下远处，燃起了照亮夜空的熊熊火海！各种爆炸声也从那里传来！

    我不相信的惊悚后退，本能想着只要远离窗户就可以远离危险！“咚咚……”有节奏的敲门声吓了我一跳！这种混乱纷杂情况下谁会敲我家门？是武警和警察？还是同事邻居？带着疑问，我紧张的全身绷直，轻轻迈步没有声音走到门后面。然后，用眼睛贴着猫眼向门外看！

    敲门的是，我老婆！还有孩子姥姥！！霎时，我身体被冷汗湿透，恐惧阴冷占据我的思维！门外的老婆和孩子姥姥，两人身体都是皮肤呈灰青色，脑袋是多半个凹陷，躯体多出破损，体内骨头戳出！我老婆用残缺不全的右手使劲敲着门，她身后孩子姥姥面目可憎，带着急不可耐张闭大嘴好像要撕咬什么！“咚咚……”敲门声继续响着，我使劲的捂住嘴怕自己惊恐喊叫出声！

    “通通……”我老婆和孩子姥姥开始用身体撞击门，她们身体里的褐红色血液时不时飞溅，把猫眼染成红色！我知道，两具尸体进家绝不是头七回来看家人！准确的说，她俩还不是鬼魂，是复活的尸体，是怪物！

    保护孩子！这个想法令我瞬间清醒！翻身跑进厨房，我找出了一把剔骨尖刀和一把剁骨头的砍刀！我很庆幸，老婆和孩子们爱吃炖大骨头，才使的家里有了大刀！拎着刀，我又转身悄悄快步走进卧室，唤醒了熟睡的女儿。趁女儿睡眼朦胧穿衣服的时候，我迅速找出现金和存折卡装好。

    门外的撞击声越来越大！不但如此还伴随着声声嘶吼！默默害怕的问我，爸爸，门外是大灰狼么？我蹲下身体，看着两个女儿，急促说，门外是坏蛋！爸爸说不准一会要和坏蛋战斗，你们不要怕。两个女儿惊恐的要哭泣，我赶紧捂住两人嘴唇，猛地摇头示意不要弄出响声。随即我告诉两个女儿，先躲到床底下。

    女儿刚刚钻进床下藏好，我就听见屋门被撞得发出了“卡子卡子”声音，那是固定屋门铆钉和门轴有脱落迹象才产生的声音。害怕惊恐再次出现我心里，能把钢铁做的防盗门撞坏，那得多大力气！看了一眼床下，我压抑住自己的害怕。满脑子都是必须干掉老婆和孩子姥姥，要不然门被撞坏，就没有屏障了！眼前出现的状况，再加上看见远处那些大火，我相信自己面对的事情，在上海每个角落都在发生！

    努力在走到门后的路上使自己冷静，站在门后面又下了一会决心！我颤颤巍巍伸出左手拧开了锁子，随即身体后退！“咣当”门被大力撞开了！孩子姥姥的身体挥洒着血液，粘液，冲了进来！我趁她没有反应过来，一脚跺到她胸口！孩子姥姥身体猛地退出门口，撞到随后跟进的老婆身上！我学着电影里样子，快速跑到两具尸体近前，左右手合握用劲全身力气甩开大砍刀，猛挥！

    两具尸体的脑袋瞬间被劈飞！滚到一边地上！我借着狠劲再次抬腿连续几脚将还在活动的两具无头躯体踹下楼梯！扭头再看那两个头颅，居然还可以四处乱滚活动，四只眼睛带着嗜血光芒盯着我！一鼓作气，我半蹲身体跟着头颅来回移动把它们剁成碎片！

    回到屋子里，我喘着气锁好门。又招呼两个女儿和我一起，一点点把大衣柜堵到门后，接着我又把电脑桌顶到大衣柜后，还有餐桌竖起斜顶住大衣柜！做完这一切，我靠着墙坐下，把两个女儿紧紧搂在怀里！小区里的惨叫，哭声，嘶吼，还是一阵阵传来。过了不知道多长时间，房间屋门被再次撞击！凶猛的“通通……”声，告诉我门外绝不只有两具尸体，而是更多地尸体！从地狱复活的尸体！

    我把女儿赶回床下，又把卧室门锁好。吃了些东西，喝了几口酒给自己壮胆，就坐到大厅，两只手紧紧握着刀，准备最后拼杀！透过窗户，我看见天空渐渐露出鱼肚白，黎明来了。门后顶着的大衣柜，电脑桌，餐桌出现了强烈的震颤！******，那些怪物真他妈执着！也许是活人的气息吸引着它们吧！

    又过了会，餐桌倒了，大衣柜和电脑桌向屋里移动。我看见屋门被撞开一道缝隙！连忙站起身，等待着为了生存拼杀！这时候，小区里响起了爆豆般的枪声！同时还有各种喊杀声，大喇叭喊得让活着的人留在屋子里等待救援的警告声！军队来了！瞬间，我瘫软在地，一夜紧张造成的疲惫全部爆发。

    门外枪声大作，接着就是士兵确认安全和问屋里有人没有的呼喊声！我大声嘶吼回答，有活人救命啊！屋门又被撞击了，我赶紧起身全力推开电脑桌，推到大衣柜，开了门。霎时，十几个武警冲了进来将我保护。我大声告诉他们，卧室里还有两个女儿。有三个武警迅速冲到卧室门口踹开门，把我女儿抱出来。我哭喊着谢谢人民子弟兵……

    坐在轻型装甲车里，我抱着女儿，扭过头通过探视口向外看。目力所及之处皆是大面积部队军人，一片片形成绿色潮流移动。很多地方冒着浓重烟雾，还有被武器击打爆破过的痕迹。我不禁问自己，这是上海么？这是国际大都市上海么？难道我进入了其他时空，而身处战后城市？！

    和所有被军队救援幸存的人们一起，我和女儿三人被安顿到了一所摩天大楼改作的临时收容所里。在那里每个人都是身形疲惫不堪，走路虚浮，憔悴面容写满了惊慌无助，惊恐莫名，悲哀无奈，劫后余生……虽然，每天都有工作人员利用发放食物时机宣传情况向好处发展，说很多的安抚人心话语，但是收容所里的各种人类所拥有的阴暗沮丧气氛并没有减少。因为，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那些工作人员说话时都是满眼沮丧和无助。

    有钱的人，开始陆陆续续逃离了……只剩下老百姓，没钱没地方的坚守在上海……

    嘿嘿……每天都在恐慌中生活，挣扎，悲哀，无奈……可惜，老天并没放过我们这些可怜的人，更大的劫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