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东临 第十章细雨
第六卷东临第十章细雨 这一天,上剑谷里少有的下起了雨,一场细雨。 在四季如春的谷里,即使是偶尔才有的一场雨,也未曾感觉到寒意。上剑峰上,铸剑台边,那打铁的声音还在响动,那个老人每天的捶打着手里的铁块,铸成一柄柄剑锋。 铸剑台外的丛林里,枝叶上满是水滴。 有一滴雨落下來,落在翠色的叶上。因为太重了,枝叶垂下,雨浸了泥土。 “这雨势越來越大了吧,只怕要一直到傍晚了。” 丛林里,南宫问看了看落雨的天际,笑了一下,许久沒下雨了呢,也是一番景色不是吗? “怎么看,都是上剑谷的雨,最好了。” 雨落,却打湿不了他的衣裳,因为雨滴在落在他衣裳上之前,就会分裂为两半,或者说‘被切开’向着四周轻柔的散去。只是,却不知道为什么,有如此修行的南宫问,此刻他手里竟然拿着一把油纸伞。 ······ ······ 在打铁的老人,看了看天气,有转头看了看火炉。 “真是个鬼天气。” 老人,也是剑宗,甚至是神州第一的铸剑师,高剑鸣,此刻骂了一句这天,或者说这雨天。 “高老,还是这个样子呢。” 庞大的铸剑台上,南宫问渐渐走來,雨帘,随着他的脚步而被分开。他看见那个骂咧咧的老人,将手里的伞扔了过去。 老人随意接过那伞,将之撑了起來时,才发现伞上海还绑有酒一瓶,不由笑笑:“还是小问你明白我,不像刘灸那小子。” “那孩子呢?” “不是近來有什么梦庄会吗?他说三个剑相里,他就见过赢落,所以去找他了,看看能不能和他一起去。” “是这样吗?”南宫问笑了笑,看了看老人,说:“想当初,师尊赞叹高老铸剑之术不必百多年前,那位欧阳治子差。他为了留下高老,真是非了不少心思,和···钱。” “哼哼。”老人一笑,说:“又说起这事了,肯定是你师父那老头,以前就总爱唠叨这事,我说他好歹也是剑宗少有的剑君,老提起钱财之事,也不觉得自己俗套了。” 南宫问却心里想:如果,那不是千万两白银,那时宗里又哪里來的那么多钱财。 “但······”老人四下的看了看,雨滴落在这座铸剑台上,却又感叹道:“他为了留我在剑宗,却花了那大的力气,收集天才地宝,铸造了此处,说实在的,反倒是我走不了了。” 南宫问笑了一声:“想必,师尊当年就是这样想的。” “嗯,那老家伙也是狡诈。” “说起來,高老在宗中,多少年了?” “嗯······”老人想了想,却一摇头说:“不知道啊,已经忘记了,几十年了吧。” 老人撑起伞,雨滴从伞面上垂落,击打在地上溅起水滴:“到屋里去说吧,说起來,你怎么总是雨天來找老头子我。” 南宫问哈哈大笑起來。 ······ ······ 屋外,雨声哗哗,沿着屋檐落在地上,整座山峰,被水汽遮笼的迷蒙一片。 屋子里,老人给南宫问搬了张椅子,两人坐下。 “你们修行者的世界我不懂,我们这些铸师的技艺,你们也看不懂,今天怎么來找我了?” “嗯,有一些原因,总想來看看高老铸剑,哪知道从寒陌那里交待了些事情后,回來便已经下雨了。” 老人看了一眼,南宫问,方才还沒有注意到,问:“你好像有些烦恼。” 南宫问已经不惊讶与,随时随地,高老能够看透‘人心’的本事,说:“果然,沒有人能在高老面前掩藏。” “你这可算是恭维了,堂堂一宗的掌宗你如此说,我这凡人可承受不起了。”老人哈哈大笑。 “高老说笑了。” 老人细看南宫问,说:“你的双眸清澈,应该已经解开当年许多疑惑了吧。嗯···如今你若催起青殇,必当势不可挡,这世上能敌你之人,想必也是不多了。” “呵呵。”南宫问却只笑笑,说:“就算真做到天下无敌,却也救不回以前的过失与后悔。” “无敌,这可是你年少时候最大的梦想了。” “高老便不要提这些少年羞事了。只能说,易变,这是我等生而为人的缺陷之一。” 老人却说:“你看透了许多事情,却,又为何烦恼呢。” “高老不知,收一个弟子,却真是让人cao心。” “你是说赢落。” 南宫问点了点头。老人说:“那个孩子,看上去确实有许多秘密隐藏于心。这样的人,活的比较累一点。” “总有些秘密。”南宫问说着:“但,我也不欲深究。” “只是,你却为他发愁。嘿嘿,有你这样的师尊,那孩子也算有幸了。” “但,只怕,这也是他的愁思了。” “哦?” 南宫问摇了摇头,说:“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此次來,除了与高老叙旧一番,还带來了一样···剑器,想要高老为我一观。” “剑器?拿出來看看。”老人顿时有了兴趣,能让南宫问看不透的剑,他还真有些兴趣。 随即,南宫问将一直掩盖在他衣袍下的,那一柄紫色的剑,拿了出來······ 那时一柄绝美的紫剑,剑柄是上佳的檀木,剑身与剑柄的连接,完美无瑕。高老只看第一眼,就知道,先抛开一切不论,这样的铸剑之技,即使是很有资质的一个铸剑师,沒有四五十年的苦练技艺,是绝铸不出如此剑器的。 剑身之间,却是被人镂空,一个长方形的空白,其中一条淡红色的锁链,接连的空白的两边。 第二眼,高老看出了此剑的不凡。 “给我看看。” 老人立即拿过紫剑,细看许久,又从屋子里拿出一柄‘玄石重锤’,猛的砸在剑锋,剑身,剑柄之上······ 南宫问看着,却见高老露出这般凝重的样子,却也不敢出声打扰。 许久后,老人看着手中之剑,才说:“威剑,想不到,还有这样的剑吗?” “威剑?” 高老轻叹一声,说:“这是我们铸剑师之间流传的说法,你们修行者不知道,也属平常,剑或者说兵器,也是有区分的,大致上分为‘威剑’与‘凡剑’。” “凡剑,意指我们这些铸剑师,凭借着技艺,宝物,矿石,天时,地利甚至时节等等细微之境,铸造出來的剑,不管剑如何锋利无匹,即便是剑谱排名第一的名剑,也皆列于‘凡’剑中,因为这些剑器是用來给人用的,使用者能力越强,剑术越高,也就能挥发更强的剑气。”
南宫问说:“高老的‘名剑’技艺,想必就属于‘凡剑’之中了吧。” 老人点头:“我的名剑技艺,更要求剑与主人契合,为我独创的铸剑术。” “而威剑呢?” 外边雨声,哗哗落下···房间内的高老不再说话。 他沉默许久,又叹了一口气,不知想了些什么。 久久,老人说:“威剑,则相反,铸剑师更看重的不是使用剑的人,而是剑本身,或者说炼制剑器的技巧,不断的往着剑身内加入各种各样的‘气’‘灵’,或者一切拥有强大力量的东西。剑器一挥,就有剑气纵横,根本不需要使用者有多少年的苦修剑术,或者多么强大的修为。” 南宫问却一皱眉:“这又何问題吗?高老,我听來,却只觉得这是一种奇妙的铸剑术。” 高老摇头,说:“但是,让兵器强大这种想法沒有错,错的是我等铸剑人,是我等之心。” “敢问高老何解?” “仿若灸热之剑‘黑炽’,其内孕有黑炎之力,但是,使用者不能与剑相通,剑就不能挥出黑炎。可威剑打破原则,这或许沒错,甚至是铸剑师中的壮举,但是····· 这里有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威剑只需要挥动,就会释放力量,也就是说,威剑不依靠使用者,同样,一个沒有灵力的凡人也能挥动,但,一柄剑器里,有能存储多少剑气呢?” 仿佛一个水桶,不断的往外舀水,次数多了,水就沒了。 高老叹息一声说:“因此,威剑有了一种种奇特的铸法,为了保存剑的力量···血炼,灵炼,鬼炼······那些铸剑师们都一个个的疯了,想出这一种种视性命如草芥的铸剑术。而我·······” 那叹息重了,带着无穷尽的悔意。 带着深深的哀伤,带着不会随时间流走的,刻骨记忆。它比磨练了一生的铸剑技艺还要···还要刻苦铭心。 “而我,曾经就是其中之一。” 说完,老人将剑递给了南宫问。 “这剑,谁的?”老人低声问。 “那个孩子的。” “他又从何处得來?” “不知道,但有些眉目。” “今天我累了,小问你先回去吧。” 南宫问抬起头看向老人,他又如此沧桑的面孔,点了点头,说:“高老,我便告退了。” 说完,他离开了这里,这座房间,将门关上。 砰的一声,一切都陷落在了寂静之中,高剑鸣,看向窗外无穷尽的,飞雨。 雨滴随风,他的生命随流。曾经都不知道要去向何方,直到雨落地之时,直到他來剑宗之时。雨明白了自己的归处,他知道了自己的家乡。 “剑,又何曾错过?” “兵器,有何曾错过?” “兵器,剑,杀人夺命就是错了吗?” “那我们的,我们这些铸剑的人,我们这些打造兵器的人,又有多错?” “只怕,是兵器的千倍,万万倍吧。” 高剑鸣看着窗外雨,他的目光里有着他漫长的一生的经历,他说:“老了,就是格外的累,我先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