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有些人以为自己不可或缺，谁知道最后才知道多余，不要以为谁很重要，谁都不重要。 郝府家宴，郝仁见到了六个徒弟，老大体弱多病，跟着郎中做药童；老二长相俊秀，做了郝府的小幕客，学习迎来送往的礼节；老四身强体壮，跟着府里的武师学习武艺，安家护院；老五长着如陶瓷娃娃，被郝如燕要去做了书童；老六知书达礼，在郝家学堂成了小先生；就连长着兔唇的老三，倚仗自己跑得快，负责郝府送信下帖，拿外卖。郝仁扶起给他行礼跪拜的他们，有些汗颜，自己这个师父连他们名字都忘记了，自责不已。 老大有些感伤，凑到郝仁面前说道：“师父，你没死，真是太好了，前几天有传言说你飞升失败，被雷劈死了，徒儿们都吓坏了。” 郝仁笑笑，说道：“没有的事，你们在这里吃好喝好，我就放心了。我要去一趟山南道，就不带你们了，等我回来后，我再教你们读书认字。” 老六人小鬼大，第一次见到郝仁就感觉亲切，扯着郝仁的衣角说道：“师父，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几个哥哥大老粗黑鸦蛋出门丢人现眼，我这个谦谦君子你怎么能不带，我要跟师父一起去山南道。” 老五撇了撇嘴，想要上前被郝如燕拉住，眼泪巴巴的说道：“六弟还是打轻了，师父你不知道，这些日子里老六仗着你关门弟子的身份，在长安城胡作非为，将书院学堂弄的鸡飞狗跳。还美其名曰有师父混世魔王的风采。” 郝仁愣住，从钱管家嘴里得知的信息很多，可他实在找不到共鸣，对于那传奇的过去，就像是陌生人一般。 郝仁说道：“剑圣前辈，现在天下不太平，我想请您教我这几个徒儿一些武功，强身健体。” 独孤静抚须笑道：“少主勿忧，在郝府没有剑圣和独孤静，只有钱管家。入我郝府，郝府传承千年，自有家学武功，他们六个都有武师cao练。只是，学武要看根骨，老二和老五根骨最佳，其他几个嘛，难有长进。” 老六不服的说道：“钱管家，你这就是以貌取人，凭什么长的好看的就是根骨奇佳，我虽然没有二哥和五哥相貌俊秀，可也是相貌堂堂。人们都说女大十八变，难道男子汉大丈夫就一成不变吗？” 钱管家想说不是看相貌，而是看根骨，可是他说一句，老六说两句，要想跟小孩子说清楚道理，还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钱管家修心养性的功夫极好，不然怕是要破功。 郝府家大业大，面积得有一个坊，也就是一个社区那么大。建筑风格是回字形结构，家臣家将把郝府内院重重保护着。好在道路四通八达，都是大理石雕彻的平整路面。 郝如燕穿着青色的罗裙，梳着马尾辫，大眼睛，瓜子脸，眼角一颗美人痣，她没有特意梳妆打扮，就已经很让人惊艳了。她没有说话，郝仁也不好问她什么，只好点头示意了一下。 这里是大门，郝如燕带着郝仁的六个徒弟来迎接，她对郝仁的感觉很奇怪，要知道以前长安城的那个混世魔王哥哥，虽然一天到晚的欺负人，对她这个小妹却是极好。 独孤傲站在旁边，听着几个孩子叫她师祖，她有些恍惚，感觉一下子就老了，可是自己明明还不到十八岁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少主，你们跟我去内院吧，上次你回来匆忙，被皇帝急促间捉了婿，还没来得及认祖归宗。老家主年纪大了，今天让老朽接你回来，就是要认祖归宗的。十二方转运掌柜，三十六路衙渠行首，七十二州负责人，一百零八门生意……都已经在外院等候接见。” 独孤灵已经去找孙大圣拜师学艺了，独孤傲要保护郝仁，说什么也不离开，好在诸侯联军已经退去，短时间内长安城还算太平。 郝仁想要逃，可是钱管家真不是吃素的。 走过几个回廊，穿过几个机关，郝仁一行人才来到内院。 老六兴奋的说道：“哇塞，这就是墨家的机关术吧，太厉害了。师父，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到内院呢。” 老家主郝富贵穿着貂裘大衣，初秋残存的暑热对他毫无影响，只是早晚的秋凉还是让他不得不服老。老家主任谁看见都会觉得慈眉善目，似乎他对谁都笑意盈盈。他半百的头发用木簪束起，小眼睛下的皱纹很深，须着胡子，双手套在袖子里。 郝仁以为很难开口，见了面叫了声“爷爷”就很自然的给老人一个拥抱，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以前这副身体的主人这么能折腾，无非就是老人这个靠山，如果感情淡薄一点，也许就不会把自己闹腾死。 “好好好，我的小孙子哎，上次见你感觉有些陌生，这次你失忆了反而更亲切了，好好好，回家了就好，去他娘的驸马，那什么鸟公主再敢打你，我就让黄巢知道郝字怎么写，走，进去，回家咯。” 内院也不小，足有一个小区那么大，从天空俯瞰，内院呈井字形分布，百步一亭，十步一哨，暗中保护的武师有几处让独孤傲警觉。 钱管家带着郝仁的徒弟们去了别处，老爷子在正堂坐下，对孤独傲说道：“你就是傲儿吧，十多年不见，一下子就变成大人了，时间催人老啊。上次你爹来兴师问罪，我就说过了，皇帝是先下手为强，可是你跟小孙子的娃娃亲可一直都记在我心里的，你也看到了，郝府家大业大，人丁单薄，我儿子迂腐，可是管不了儿子不是还有小孙子吗，我决定了，小孙子，你得娶一百个老婆，再给爷爷我生一百个曾孙子。” 白狐拍掌笑道：“好啊好啊，一百个总得有我的份吧。” 老家主自然知道白狐的身份，克意不去搭理她，儿孙自有儿孙福，这些事自己管不着，先下定论可不好。 郝仁惊讶的说道：“对不起，我忘记了，爷爷，我已经拜独孤傲为师父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娃娃亲就作废吧。” 老家主也要就知道，扯开话题说道：“今天回来，先去拜见你爹娘，可不能觉得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稍后单独来见我，我有事跟你说。” 井字形分布的九个建筑群，离开迎客厅，这个最南边的，就来到旁边的太傅府。 一个宫妆妇人带着几个丫鬟侍女在门前瞭望，急切的眼神里透露出焦急。她梳着发髻，头上有玉带金钗，穿着丝绸红袍，体态丰盈，举止大方。一看就是精心打扮过的，她在门前走过来走过去，让身边的人都脸色沉重起来。 一个丫鬟气吁吁跑过来说道：“大夫人，少主正在跟老家主说话，一会儿就会过来的，您千万别着急。” “不是我着急，这一年多以来，我每日吃斋念佛，就是为了团子的平安祈福，我每时每刻不在盼着团子出现在我面前啊。” 妇人看见郝仁三人就跑了过来，把郝仁抱在怀里，一边流泪，一边说道：“我的儿啊，你受苦了，是娘没用，没有保护好你。” …… 拜会完母亲，郝仁便单独来到井字形建筑最中间的建筑群来见老家主。 母亲对于郝仁来说，感觉很奇妙，即便他失忆了，可还是感觉到那深深地关爱，这种感觉让他愧疚，特别的愧疚。 “来了，怎么不跟你母亲多说两句，你母亲出身世家，有自己的圈子，对于你以后接管郝府的生意很有裨益。” “没有，我虽然心里很激动，可是明明很亲切，可是又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陌生号油然而生，我很愧疚，爷爷。” 郝富贵若有所思，说道：“没事，不着急，慢慢来。如果可以的话你在家里多住一些日子，以前的事自然而然就会想起来。可是你要去山南道，大丈夫一诺千金，我也不会阻拦你。本来我想给你提供帮助的，但是玉不琢，不成器，有些事还是需要你自己去学习的，毕竟郝府的生意，不是一两百人的生意，而是天下三百州数千万人的生意，作为郝家家主，不光要让这跟着我们的千万人吃饱穿暖，而且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每天还要提防重要节点上的人心怀异心、行事不轨。” 郝仁说道：“我可以拒绝吗？爷爷，你看我穿着道袍，我另一个师父孙大圣说我根骨不凡，可以修道得长生的。” “不行，你要学道我不管，你要长生我也不管，但是郝家决不能在你这代没落。”郝富贵收起严厉的语气，喝了口茶说道：“小孙子，你得体谅我，市井上小门小户的生意，无非赚钱和亏钱，可是我们世家，动辄就是数千万人的死活，动辄就是抄家灭门的惨祸。你爹是不中用了，拿着个鸡毛当令箭，皇帝不过是张嘴一说，他还真就没日没夜的管理着长安城，还以为自己多么厉害，要与民同乐，没有我拉着老脸求人，八大世家给我这个面子，这长安城早就乱套了。” 郝仁说道：“子不言父过，没有父亲大人的日夜cao劳，哪有长安城百姓的安居乐业。” “你爹算是废了，我说的话他全当放屁，觉得我只是个市侩行商，满脑子的金银俗物，觉得我什么都不懂，我问你，治理一个城池什么最重要？” 郝仁略一思考，说道：“规矩？” “一般的城池也就罢了，可长安城哪有这么简单，旧王朝还未烟消云散，新王朝立足未稳，规矩是人定的，不同的掌权者会有不同的规矩，所以长安城是天底下最没有规矩的地方。” 郝仁脑子里有一个想法脱口而出，说道：“是利益，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没有一成不变的规矩，只有不可或缺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