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人心不足蛇吞象，人心冷暖不思量
袁守道知道眼前的黑衣人很强，但没想到这么强。刚交上手，自己就只有挨打的份，虽然自己有必杀技，可是对方未必没有护神通。 郝仁本来不想冒险的，只是好奇心害死猫，他还是忍不住想长长见识。只觉得雀斑少女的剑法是真的美妙，不像是在杀人，而像是在跳舞。 “大竹竿，你就不想去救他们一救，他们可是救了你一命。” “小皮球，不是我不想救，而是无能为力，我连刀都拿不起来，何况救人。” 小狐狸站在太阳下转了两圈，就差没说——“你求我啊，求我就能救他们了。” 而郝仁却没注意到，因为山顶又来人了，他觉得自己应该认识这个人，可是却一下子想不起来。 山顶上，黑衣人首领眼看就要手起刀落，可是身后却有人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他身后，他连忙回刀自卫，可是身后的人却没有出手。反而态度恭敬的向他作揖， “小老儿拜见开国侯右武威大将军青罗军尚统领，我家主人想让侯爷给个面子，这里是黄金五百两，是我家主人的一点心意。” 脾气再好的人在行凶的时候被人三番五次打断，也会发火的。可是黑衣人首领没有，眼前佝偻的枯瘦老者能一瞬间打昏自己十几个手下，他不敢小觑。 “我道是谁，原来京城首富郝家的钱大管家。盐帮和马帮之间的宿怨太傅大人也敢掺和？” “尚统领说笑了，郝家的老太爷还在，大老爷可不敢当家。” “哦，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郝财神，我倒是很想结个善缘。只是我奉命行事，身不由己啊。” 钱管家收起了笑脸，冷冷的说道：“尚统领，明眼人不说瞎话，皇帝忙着后宫佳丽三千，哪有心思管这些破事。是四丞相赵樟怂恿你的吧，恐怕尊父还不知道，否则你也不会蒙面。据说大丞相以军法治家，管教极严，你现在离去应该会少挨顿板子。” 黑衣人首领大怒，扯下面巾骂道：“老东西，拿着金城郝家的名头唬人，你得瑟什么？不过比我虚长几十年，手上见真章！” 天下行商四行首，大唐皇商，金城郝家，盐帮黄家，马帮独孤家。皇商地位自然凌驾众人之上，即便是条狗，没准也有官名。所行之事，强买强卖，这在国家强盛的时候一切都好办，可是现在，只要在大街上说一声“我是皇商”，没人不喊打，连裤子也给你趴掉。 金城郝家，说的便是长安郝家，金城不是封地，而是说郝家的黄金多到可以堆砌成一座长安城。郝家祖上靠对外贸易发家，把中原的东西卖到四方夷狄，再把四方夷狄的货物卖到中原，沙漠有驼队，大海有商船。这里面挣的钱可想而知，而且关系到边境贸易，郝家才一门心思的跟五姓七望的圈子走的很近。而且，郝家祖训，做生意只取三分利，买卖公道且低调，所以这一行的人对郝家的马首是瞻，郝家开办的天下钱庄也因此遍地开花。走南闯北的人都认天下钱庄的银票，所以金城郝家的生意也被人称为钱帮。 盐帮黄家，就是已经建立大齐的黄巢家族。之所以称为盐帮，是因为贩盐的人多而且杂，有青盐、海盐、石盐、井盐和竹盐五部。黄巢年轻的时候，用了数年时间才整合了天下贩私盐的贩夫走卒，成立盐帮，这给他起义带来了巨大帮助。毕竟盐铁官营，敢贩私盐的就没一个怕朝廷的，这让黄巢从南打到北，从东打到西，提供了源源不绝的兵员。正是因为对朝廷的不满，皇商那里做的一切生意，盐帮都做，包括给皇帝的御膳房提供食材。当时有一位考生金榜题名被皇帝赐宴，知道这是那些他看不起的私盐贩子提供的食材，感慨乱世将出，写出了让人称道的诗—— “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由此可知，盐帮的手伸的多远。 最后的马帮独孤家就寒酸了，挣得都是辛苦钱不说，还经常碰到拦路抢劫的，但是独孤家没有畏首畏尾，多年经营，在民间口碑很好。有钱人邮寄奇珍异宝，商人大宗商品运输，普通人的家信，第一选择都是找独孤家的马帮，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走驿馆，因为那里都是雁过拔毛的官吏，一封家书也要万金。正因为常年与山匪打交道，所以马帮吸纳接受的绿林好汉不在少数。 言归正传，尚统领开打之前，一剑将袁守道踢成重伤，防止他背后偷袭。一边掏出一个竹筒拉开，从里面射出一只响箭。然后，便往枯瘦老者一刀砍去。 他的刀势大力沉，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的东西，招招直逼要害，不是脖子就是脑袋。 枯瘦老者从容闪避，嘴角勾起，背着手，像是在闲庭散步，却每次都恰好躲过。多一分就浪费力气，少一分就生死难料，也正是这种危险让老者更加气定神闲，威势逼人。 山脚下尘烟四起，无数披甲锐士骑马从四面八方奔驰而来。 尚统领终于放松了下来，他终于等来了后援。尽管他已经汗流浃背，也没有放弃进攻，因为他很清楚，在强敌面前，唯有以攻代守，才能不陷入被动挨打。 一个大汉骑马而来，在这山间如履平地，足可见汉子的马术多么精湛，简直达到了人马合一的地步。 枯瘦老者也赞了一声， “好马！” 汉子来到尚统领面前，翻身下马，一气呵成。 “大将军，五千骑都尉集合完毕，随时可以发动进攻。” 说完汉子就挡在尚统领面前，拔剑指向枯瘦老者，喝到： “贼球，还不束手就擒，更待何时！” 说话间，又有一锦衣华服的老者骑马赶来，胯下马嘴里吐着白沫。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汉子和枯瘦老者异口同声说道：“浪费了一匹好马。” 人没到声音传来——“二少爷呀，老爷都气疯了，葛从周，你这厮怎么也这么不懂事，骑都尉的职责是守卫皇城的，来这里干什么，赶紧回去。二少爷，赶快跟老奴回府吧，老爷正等您呢。” “你先回去告诉父亲，我随后就到。” 老者听了这话，猛拉缰绳，不管马儿痛苦嘶叫，调头赶回，似乎不敢耽搁半点时间。 “葛校尉，我是来杀独孤仇的，你拦住这个老东西片刻。” “喏！” 这时，却有一行捕快脚步匆匆赶了过来。 “住手！光天化日，谁敢行凶？京兆府镇抚司总捕杨某在此，尚伏虎，你是要造反吗？” “哼，杨紫穹，我们兵部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那日平康坊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你倒先找上门来了。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连你一块杀了。” 捕快打扮的杨紫京向京城方向拱拱手道， “上有令，安稳长安城，横扫不平事，京兆府有便宜行事之权。尚伏虎，别说是你，就算是你大哥尚擒龙，在杨某面前，也得给我趴着。现在离开我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否则必让你后悔莫及！” 葛从周收剑入鞘，拱手道：“我们骑都尉捉拿盗匪，何来造反之说？京兆府府尊郝从文与我家丞相相交已久，杨总捕莫要坏了两家的情分。马帮势大，日后必成我大齐心腹之患，今日不除，只会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杨紫穹拱拱手算是还礼，说道：“早就听说葛从周葛校尉智勇无双，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葛校尉有些言过其实，大齐现在最大的敌人还是前朝余孽，正所谓打蛇不死，自遗其害。马帮从来都是遵纪守法的小民，在民间口碑亦是不错，现在无罪而诛，恐怕不是君子所为。” 尚伏虎已经思考了利弊，知道有京兆府一行人在，今天怕是难以继续，吩咐葛从周将随行人救治带回，自己则骑着马赶回去。因为家里没有家法，只有军规，而军规的特点就是严厉，比如说点兵聚将时三鼓不至杀无赦。 尚伏虎一走，葛从周跟杨紫穹客套了一下，带领骑都尉和那些昏迷的黑衣人就走了。 杨紫穹走到枯瘦老者面前单膝跪地道：“师父，怎么出动您老人家了，有什么事您说一声，徒儿莫敢不从。” 枯瘦老者拍了拍杨紫穹的肩膀，点点头说道：“你去忙你的吧，天气炎热，这些尸体得抓紧掩埋了。你不错，一身横练功夫有了我九成火候，紫穹啊，你得学会藏拙啊，难道学了横练功夫就非要让人拿刀砍拿剑刺才能证明你学的好吗？算了不说了，人老了就爱啰嗦，不得你们年轻人喜欢，你喜欢咋样就咋样。只要你对家主忠心不改，就什么都不用担心，我去给你引见一下故人。” 枯瘦老者来到中年文士面前，笑着打招呼道：“老弟，好久不见啊。” 突然，异变横生，中年文士脖子上出现一把匕首，正是护院首领老何。 枯瘦老者一时慌乱，有一种终身打雁却被雁啄了眼睛的感觉。 杨紫穹也是第一次看到师父这样，让手下捕快收刀散开，说道：“你莫要乱来，有什么条件随便开。” 老何苦笑道：“只有马帮的人才知道马帮的势力有多大，还以为当朝宰相一言九鼎，杀了独孤仇我就是下一任马帮帮主。到头来，都是一场空啊。帮主，既然要死，咱俩一起去吧，也不枉我为你当牛做马几十年。” “百步飞剑！” 袁守道瘫软在地上，这一剑耗费了他所有的力气，只是他刚刚大战过一场，这一手独门绝技只有以往十之一二的功力。 老何已经死透了，任何人脑袋被长剑贯穿都会死透。只是没人管他死不死，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着中年文士独孤仇从后背穿到前胸的匕首。 一刀穿心，没有人觉得独孤仇还有活下去的可能。 枯瘦老者怒吼道：“救人啊，都愣着干嘛，快救人呀，我独孤静枉为剑圣，不当人子，猪狗不如啊……” 他跪在独孤仇面前，双拳砸地，整个山峦都在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