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七月的江城被副热带高压牢牢地控制住，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午后似火的骄阳毫不吝啬地把灼热的阳光倾洒下来。而宽大的马路和气派的城市广场就这样毫无遮掩地迎接这烘烤般的高温。可是生活还得继续

    早在三年前江城市政府就决定要把市图书馆变为地标性建筑，这些天正是图书馆搬新家的日子，虽然新大楼还没有验收，前期准备工作就可以展开了嘛。反正是书，又不是人进去，甲醛那玩意儿影响不着。说到甲醛，图书馆的领导让把所有的窗户全部打开，趁着这高温天，促进一下甲醛的散发，聪明！

    根据领导安排，每天须有一位员工去新馆巡视一番。今天正好轮到陈姐了。

    “陈姐啊，这么热的天，你还是在办公室里吧，巡查这种事还是让我们年轻人吧。”周天说，并一把抢过新馆的钥匙串。

    “你怎么又来了？”

    “没事，陈姐，在家空空荡荡，闲着也是闲着，就过来了。”周天答。

    “不用，不用。陈姐劝你还是找个地方旅行一下也行，别天天过来。”

    “不碍事！”说完拿着钥匙就出门了。

    “哎，哎，这孩子！”

    “唉，小陈，由他去吧，他现在全靠工作来麻痹自己。”老孙头说道，老孙今年62了，碰上延迟退休，得干到65岁。

    周天今年30岁，虽然年纪不大，可从大学一毕业就来到这里，到现在为止已经干了整整8年了。本来这个礼拜是不用周天来上班的。他的父母亲刚刚在六月底的车祸中双双罹难，而他们一家属于新江城人，家里也没什么亲戚能帮得上忙，所以他的同事们都来搭把手。毕竟八年的老员工，加之为人平和，佛系，一不争二不抢，所以同事之间的关系还不错。家里出了这种事，同事们还是很愿意尽一份自己的力。在同事们的帮助下，事情总算是完满地解决了，而且馆长特意给他批了两周的假，让他缓一缓。没想到周天处理完后事的第二天就又回到了工作岗位，并且是看到什么事都抢着做，仿佛要靠着做事来转移注意力，再让自己变得筋疲力尽，好一靠上枕头就入睡，免得一闭眼就想起父母。这不，虽然巡查新馆有轮班表，但是这几天都是周天抢着去的，今天也不例外。大家都心知肚明，也就随他去了。

    刚下到停车场，一股热潮就涌了上来。开上他“小吉利”XC40，直奔滨江大道上的新馆去了。这个“小吉利”的绰号还是他父亲起的呢！他老爹嫌“沃尔沃”读起来不顺口，又加上沃尔沃是吉利的旗下品牌，所以干脆就叫“小吉利”了。新馆坐落于江城的滨江新区；江城市政府意图向东南方向扩展，在江的对岸可供开发的土地完全可以满足今后50年的江城的发展用地需求，因此这里也是江城的发展新热点。从老的图书馆到新馆开车大概需要25分钟；等进入新区地界，路较老城区开阔了不少，加上盛夏午后，大家都猫在空调间里，能不出门尽量不出门，所以路况极好，只不过由于冷热空气密度的不均匀所带来的视觉扭曲会带来些许不适。可周天才开到江边，还没过桥，就发现西边有云上来了，还是乌云，而且天气变化很快，转瞬之间就遮住了肆意挥洒的阳光。这是典型的局地强对流天气，这意味着马上就要下大雨，而且很可能伴有雷暴的产生。周天不仅微微地踩下了油门，“小吉利”速度提升到了85kmph。滨江大道限速80，只要低于88就不会被拍到。周天的内心其实对这个雨还是蛮渴望的，倒不是渴望那大雨带来的清凉，而是他必须去关窗！还得一层一层楼，一间一间房，一扇一扇窗去关，更令人叫苦的是这一切都要快，至少得在大雨下下来之前把装有图书房间的窗子关上。这令人生厌的活计，现在对周天却又莫大的吸引力——他可以把自己弄得筋疲力尽，这样就能倒头就睡！

    刚到新馆，停好车，乌云就遮住了半边天空。周天抬头往西边看了看天空，还挺好看的——墨黑的云朵镶嵌着耀眼的金边。这对他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好想直奔它去，仿佛双亲就在那边向他招手似的。摇了摇头，压下这奇怪的感觉，进入大楼，坐上电梯直奔66层去了。图书馆将64，65，66层划为古籍区，反正现在翻看故纸堆的人寥寥无几，还不如束之高阁。但是这个古籍可不是指那些宋版，明版甚至是前朝版的那些珍贵的古版书，而是新朝后，商务印刷馆、魔都古籍出版社和大华书局影印的或是竖版繁体字的书籍。比如道家的《道藏》，佛家的《大藏经》，儒家等其余诸子百家的典籍和相对应的释义，还有各个版本的二十四史等等、等等，满打满算占了2个半楼层，空出来的半个是为了以后增加。

    周天从66楼开始关起，楼高风大，每一层至少有40扇窗。

    “上下三层楼，至少120扇窗要关，加油，周天，要在大雨下来之前关上！你一定行！“对自己说罢，撸起袖子就干了起来。还在关第66层窗子的时候，就看到远处有一道橘黄色的闪电从上而下狠狠地落在地面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击中城市中的设施，还不到一分钟就听到“轰隆隆”的巨响。虽然已看到闪电确信随后就有打雷的声音传来，到也没怎么受惊吓，但这么大的声音确实有些出乎意料。

    “西边已经在下大雨了，很快就会蔓延到这里来了，得加把劲儿哟！“

    周天好不容易将第66层的窗子全部关上了，然后立刻沿着消防楼梯跑到65层。其实65层比66层还要更大一点，因为66层是顶楼，有个往上收缩的造型，所以65层干起来要比上面一层还要费力一点。而周天是个准宅，他到不像那种“平成废宅”，一动不动，而间或也会出去蹦跶一下，以向世人显示自己还“活着”。所以老周的体力尚可，可即便如此，才完成了65楼的一半，他就不由自主地喘起了粗气。坚持着，只不过动作慢了些。在65楼关窗的过程中，虽然大雨还没有正式降临，但是由狂风带来的水汽已经是非常明显了，甚至在风中已经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小雨点了。好不容易收拾完了这一层，周天向最后的阵地冲去。

    第64层窗户的数量最多，大雨就近在咫尺，周天不由自主地发挥出最后的潜力。突然他看到一道闪电直击江面，好似往江里投了一枚1000磅的航空炸弹（作为伪军迷他还是有点常识的）激起了数十米高的水浪。他在高处可以很明显地看到一圈蓝色的波纹向四面迅速展开。天哪，这还是他第一次看到被雷击中的水面。太高了，看不太清楚江里损失，还是赶快结束工作，近距离去看个新鲜吧。此时已经可以看到大雨正越过江面向大楼袭来，还好靠近江这一边的窗户已经全部关好了。周天转过身去关剩下的那一排窗。

    这时，雨点开始变密变大，当他伸手去拉窗上的把手时，雨也顺势落到了他的胳膊上。反正是夏天，还穿着短袖，这并不碍事。周天此时只想尽快把窗关完，然后等雨小后开车到江边去瞅瞅刚才那一下惊雷的威力。快了，快了，正当他抓住一个窗把手往里面拉时，突然感到头皮有点点刺痛，而且胳膊上传来一阵子酥麻的感觉。周天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反应过来，糟了，这是雷电将至的信号！他马上将窗拉回，并转动把手锁上。就在这一瞬间，一道闪电击中了大楼顶部，一道巨大的，瀑布一样的蓝色电流顺着潮湿的外墙到达66层，击破铝合金的窗户进入到内部，吞噬着一切可以吞噬的物体；再下到65层，最后来到了64层。可怜的周天这时正握着窗把手呢，虽然他意思到要放手，但是收缩的手部肌rou却让他更紧地抓住了把手。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突然想起，这栋大楼还没经过验收，连避雷针都还没有安装。作为江边最高的建筑，天然具有了引雷效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用超级快的速度首先看到的是一道明亮的蓝色电弧，在铝合金的窗框上蔓延，然后貌似从周天的手上找到了突破口，一刹那上亿伏特，二十万安培的电涌入了周天的身体。这道电弧将他整个人包围起来，接着他全身发出了璀璨的光，好像是下凡的天神。然后又从他的身体迸发出来，照亮了整个楼层。这个楼层里的一切，与65，66层一样，和周天一起随着突然熄灭的光芒而湮灭。然而对于周天来说眼中最后的景象却并不是那毁灭一切的闪电的海洋，而是父母站在天上朝他挥手。不知什么时候，他突然感到手从窗把手上松开了，而且自己也摆脱了地球引力的束缚，慢慢地，慢慢地飘了起来。于是他朝他们伸出了手，好想能抓住他们啊！

    这道闪电仿佛在最上面的三层耗尽了能量，对64层以下的秋毫无犯。但是最高的三层只剩下空空的结构，里面的一切都化为了虚无，好像里面从未装修，也没有放置任何书籍过一样。只留下尚未熔化的窗户的残余和外墙上的焦黑显示可怕的能量曾经在这里肆虐。

    周天同学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他从来没有来过这幢大楼一样。唯一能证明他来过的证据就是那辆蓝身白顶的“小吉利”XC40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