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二章 老先生心中执念
<\/b> 皇帝重新坐下来,他看着温彦博刚刚所坐的位置,沉声道“将事涉辽东所有的奏章都拿来。” “喏。” 且这一次温彦博与陛下的话,陛下会不会采纳还两,就算是朝中商议,发动东征高句丽有杨广的前车之鉴。 再有坊间的议论,这件事很难办。 要是不去看高句丽,眼不见心不烦也就算了。 可高句丽就在那里,它也不会消失,总会被看见,总会被提到的。 房玄龄与长孙无忌一起搀扶着这位老人家来到尚书省门前。 陛下给了这位老先生尚书仆射之位,与宰相无异。 但这也只是一个虚衔,没有实权,尚书省就是个空架子,可就是这个可汗拜温彦博为仆射,足以可见重视与敬重。 若没有当初温彦博劝降罗艺,当年要收复辽东之地谈何容易。 尚书省的门关着,还上了锁。 张阳不来朝中这些日子,这里一直都是这样的。 房玄龄让守卫开了锁,推开老旧的门,扶着老先生走入其中,接触到他之时,也可以感觉老先生瘦骨嶙峋,身体很轻。 长孙无忌眉头紧锁,心中感慨万千。 当年他与魏征在朝堂争辩,那也是意气风发之时。 温彦博打量着这个尚书省,他缓缓道“这里一直有人在打扫吗?” 房玄龄回道“尚书省还有一人,他是现在的骊山县侯张阳,只不过此人脾性古怪,从年初起便很少来朝中,是年纪轻轻已重病缠身了。” 听到这个名字,温彦博点头,“老朽虽在朔方数年,却也时常听他的事情。” 长孙无忌点头,“此子助朝堂收复了河西走廊,受陛下重用,官拜六部尚书之列,长安城的年轻人中,他算是最翘楚的一位才俊了。” 温彦博笑着,“坊间对这年轻人议论很多,老朽都有所听闻,来长安城之前去见过王珪,他起过这个子,他是心如赤子?” 坊间对张阳评论很多,有好的,也有不好的。 俩人也不知道该如何答这话,只听温彦博又道“这尚书省收拾得很好,嗯!老朽年纪大了,起初走进长安城觉得什么都没变,现在一看都变了,变得老朽已经不认识了。” 老人家着又走出了尚书高官孙无忌与房玄龄两人一路送到承门外。 看老人家背影佝偻,走路蹒跚,也不知道他还能活多少年月,此次来长安他终究还是起了高句丽。 杨广三征高句丽都铩羽而归,国力民力几近崩溃。 关于东征高句丽这件事几乎都快成了禁忌,朝中的人也都快忘了这件事。 老先生又到这件事,这件事重新被提及,房玄龄叹道“朝中又要有一场风雨了。” 长孙无忌更在意陛下的任命,在他看来陛下封这个老先生入尚书省仆射,虽尚书省只是一个空架子,除了这位老先生便只有张阳。 一老一少两个饶官邸,张阳久居骊山早已不问朝政,就连礼部的事情都张大象和许敬宗主持大局。 陛下的用意也很明显,也希望有个人能够管着张阳。 而这位老先生正合适。 温彦博在长安城寻到了一个住处,仆从带着一卷书信而来,“老先生,骊山送信来了。” 温彦博了然一笑,“骊山的那个年轻人不亲自来,却让人送信来了。” 苍老的手接过信卷,拂过粗糙的纸张,打开信看着其中内容。 半晌后,他低声道“去告诉送信的人,老朽明日一早便去骊山相会。” “老先生舟车劳顿,长途跋涉而来,不如休养三两日再去见他。” “不了。”温彦博摇头道“王珪所言的事情,老朽要亲自问他,还不知道能活到几时,去见见吧,早见早了心事。” 骊山,等王婶带口信回来的时候色已经入夜了。 张阳坐在华清池听着婶婶讲述,陛下封他尚书省仆射,算是自己的上官。 老人家已经很年迈了,六十有三。 “麻烦婶婶,明日我会安排的。” 屋内,武和慧耐心地教清清如何握笔写字,李玥坐在油灯边看着手中的书卷,李泰的人送来张衡《算罔论》的其余残卷。 战乱让许多典籍都流落关中各地。 张衡测算星象变迁的算法很有意思,最近李玥得闲之后便一直在钻研这件事。 夜深了,武和徐慧带着清清去睡了。 走到媳妇的桌案前,张阳笑道“能看懂吗?” 李玥搁下笔放松着自己的手腕,“很难懂,不过有许多推论是用浑仪做依据的,若有了浑仪,或许推算起来可以更轻松一些。” 浑仪就像是一个计算工具,可以用来算星辰历法。 “有空我去做个浑仪。” “什么” 李玥很是错愕。 张阳一笑置之,吹灭了油灯,“夜深了该休息了。” …… 色刚刚明亮,张阳就来到李泰的院门前,将这个还在沉睡的胖子吵醒。 “啊!欺人太甚,本王和你拼了!” 被扰清梦的李泰,怒起大声咆哮。 张阳站在门前,“有件事请魏王殿下帮忙,去长安城接个人。” 就要暴走的李泰,衣衫不整,门外的冷风吹入让他的起床气平息大半,咬着牙蹦出了一个字,“谁?” “虞国公温彦博。” “谁?”李泰的语调都高了几分。 “嗯,就是他。” 一边穿着衣裳,李泰疑惑道“这老人家不是在朔方吗?都一把年纪了还回长安?” “是回来述职的,王珪老先生送信来,为了辽东大计,我不得不见他,还请魏王殿下派人去长安城将人接来,老人家年纪大了,我们在村口的官道上设宴相请。” 李泰抬着腿穿着靴子,“为何不早?” “昨夜里才知道收到那老先生送来的口信。” 李泰又穿好外衣走出门,“听这个老先生脾气不好,当年与郑公时常在大殿争吵。” “嗯,有所耳闻。” 还没完全亮堂,张阳与李泰来到村口不远处的官道上,在这里摆了几张桌案,知晓了老先生腿脚不利索,还准备了轮椅相赠。 “送金银之物,或许老先生不愿意,要送吃食也不知道老先生如何忌口,这轮椅很不错。” 李泰对姐夫的高明之举很赞同,在送礼与待人上,姐夫的老练油滑一直如此。 这里是一处高坡,从这里能够看到官道上的来来往往的商旅行人,又能让官道的喧闹不影响这里。 李泰向马车招手,示意朝着这里而来。 那马车改了个方向,拐出了官道便来到这处高坡上。 为了请老先生来,特意让人去了长安城,在住处将老先生请来。 想着王珪在信中的嘱咐,张阳到马车前行礼,“骊山县侯见过老先生。” 李泰也跟着行礼,“见过老先生。” 温彦博被人搀扶着走下马车,浑浊的老眼看着眼前一高一矮,一胖一瘦两人,便言语道“谁是张阳?” 李泰低着头,伸手悄悄一指,“回老先生,这位便是骊山县侯,本王的姐夫,张阳。” 温彦博叹道“以前听闻魏王殿下聪颖远超同龄人,怎如今在骊山度日,却不归长安城。” 李泰还是低着头,“养病。” “嗯,听闻孙思邈也在骊山。” 话语着,张阳端详老人家,而老人家也在端详自己。 “途经太原的时候王珪过你,没想到你这般年轻,什么年纪了?” 张阳恭敬道“二十有六。” “嗯,不足三十岁便名声赫赫,世上有少年英杰,也有大器晚成,若少年便名满下的人,总有这么几个英年早逝的。” 张阳欲言又止,为什么这老人家一见面就这么呢?明明素未谋面,不曾得罪来着。 先不想这些,将轮椅推到近前,张阳解释道“这是我们骊山自己做的椅子,知晓老先生腿脚有所不便,坐在轮椅上可以轻便许多。” 温彦博倒也不拒绝,当即坐下感受着轮椅,“嗯,好手艺。”
“如此一来就不用他人搀扶,坐着轮椅也能自理生活起居,或许还有不便之处,但也要时常起身走动,活动筋骨。” “嗯,听闻你有很好的手艺,还你懂得医理,现在看来这些传言没错。” “让老先生见笑了。”张阳邀请道“准备了一些饭食,还望莫要嫌弃。” 让仆从推着轮椅,温彦博看着一张方桌上的菜色,本就早起也未用饭,他苍老的手还有些颤抖,端起碗喝下一口粥,“嗯,粥的咸淡很合适。” 到了这个年纪,老先生吃得少,睡得少,仆从看老先生喝完了这碗粥,也是傻眼了。 突然兴起?还是这粥当真如此好喝? 张阳坐下来,递上王珪送来的信件,“老先生是为了辽东的事情?” “看来他都写信与你过了。” “嗯,王珪老先生还去终南山。” “去终南山孤独终老吗?”温彦博颔首道“倒是他的性子会做出来的事情。” “不对呀?他应该是重归故地才是,哪能在终南山孤独终老?” “都是将死的老头子,别人看不出来,老朽还看不明白吗?” 见他一脸愁容,温彦博笑道“将死之人话都这样,让你见笑了。” 或许是张阳这饶言谈举止很有亲和力,又不拘泥于礼数,才让老先生这般笑谈,仆从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老先生的笑容了。 张阳给他倒上一碗茶水,心里又担忧王珪的情况。 “你是张公瑾的弟子?” “嗯。” 温彦博抚须道“倒是怪了,张公瑾那般阴沉的谋士,他的弟子竟这般面色和善。” “我二十岁的时候才拜入老师门下,我一直都是个很和善的人。” 李泰想笑又不想在神色上表露太多,姐夫和善?高昌王父子尸骨未寒,吐谷浑死了这么多人还和善?这什么世道? “张公瑾也是当年下豪杰中颇有名声,只是他的名声不好,这人善使阴谋诡计。” 像温彦博这类人与老师显然不是一条道上的,他这么张阳不想反驳。 大家都是为了大唐,老先生和老师也一样。 目标一致,道不同不相为谋的人多了去了。 “有个叫张大安的年轻人就在辽东,是你安排的?” “回老先生,大安是老师的儿子,他去辽东不是在下安排的,是他主动要去,他辽东其实是一片富庶之地,只不过久疏于治理,才会被人们传为苦寒之地,去辽东是他自己的选择,我尽力给他最大的帮助。” 温彦博一声叹息,“是呀,辽东一直都是一片富庶之地,当年老朽在辽东那些年月,恨时局动荡,心念万千生民劝罗艺降了李唐,中原平定之后,本以为他们会治理辽东,可大唐初立内忧外患,也无法分心。” “如今陛下被尊为可汗,也终于有人看到了辽东,老朽欣慰,却也心中苦涩,能看到辽东的只有寥寥几人,老朽再问你,是如何看待辽东的。” 张阳摇着手中的蒲扇,“辽东一直以来都是富庶之地,其位置对中原来至关重要,辽东是一道屏障,失去了辽东战火便会席卷幽州各地,河北,河东也会相继卷入战火,入了辽东便是一马平川再无险可守。” “对关中来,它就是秦时的函谷关,现在的河西走廊,将来征服东夷的跳板。” 温彦博的眼神盯着他,苍老无力的手握拳,深吸一口气,“中原不可置辽东不顾。” “这一点我与老先生的想法相同。” “老朽与陛下起东征高句丽之事,总是推托在议,现在有个人能与老朽有相同的远见。”温彦博抚须道“也可死而瞑目了。” “老先生不如来骊山养老,还可以让孙神医照顾老先生身体。”李泰适时开口道。 “不了。”温彦博摆手道“老夫的身躯已是这般苍老,药石无用,能撑到这年月全因心中牵挂,当年杨广东征高句丽,多少将士埋骨他乡,可悲可叹呐!他们的尸骨竟还未归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