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击缻相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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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大笑声传来:“静一静,静一静,我三弟要唱歌了!” 唱歌?说笑喝酒的人都看过来。 靠坐在木架上的汉子咧着嘴笑起来,络腮胡越发显得乱七八糟。 “今日痛快!痛快!”那汉子手里搂着一个酒坛子,原本蜡黄的脸在酒的刺激下发红,双眼也醉意蒙蒙,“我们粗人,不会说话,我们不会说话,我们,唱歌!” 大家哄堂笑起来,还真没见过不会说话,会唱歌的粗汉子,当下纷纷起哄。 “我们三哥可是读书人呢!会吟诗作对呢!”几个汉子带着几分得意喊道。 读书人?吟诗作对?大家更是笑起来,这般的读书人还真是少见。 男人不以为意,哈哈笑着张口唱道:“…兄弟情…” 与其说唱,不如说吼,因为病弱,声音沙哑,听起来倒别有一番味道。 果真唱了?大家渐渐安静。 “…两肋插刀…” 似乎不成曲调,但这般吼出来,又是这般夜色里,听的倒是有些滋味。 “…生死关呀….情义比天高….” 这边的少年人转过头说道:“看来确实读过书。” 随从没说话,也看过去。 见那男人似乎有些词穷,抓了抓头,忽地看向篝火边坐着的鸾儿。 “..小姑娘呀,为我一笑…” 婢女眼睛一瞪,立刻站起来了。 少年人呵呵笑道:“还是个风流读书人,要惹哭那小丫头了,好玩,好玩。” 要是搁在别的时候,这种带有调戏小丫头的话唱出来,肯定会得到男人们的起哄。 但诡异的是,现场一片安静,以至于那些已经咧嘴准备笑出声的汉子们都不自觉的只咧嘴没出声。 虽然韩四老爷和钟管事都没明说,但驱车百里为这公子奔赴而来,其重要不言而喻。 让自己主子们都有求与的公子,他们这些侍卫,怎敢笑闹他身边的人。 “对恩人不敬了。”大哥皱眉说道。 这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少年郎,闲杂人等多看一眼都是冒犯,别说这样用言语挑逗身边的贴身人了,虽然他知道自己这个兄弟并没有挑动的意思,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男人不知是词穷了还是也忐忑了,唱完这句也没声了。 “给我拿个酒坛。”秦乐说道。 安静中大家都听到了。 钟管事幸灾乐祸的对身边的随从说道:“要用酒坛子砸破他的头了,表公子可是干的出来的。” 元哥儿应声是,伸手捞过一个酒坛,秦乐伸出手。 “他…”大哥起身赔罪,才张口…。 秦乐接过话头说道:“给我一把刀。” 那位大哥正好站起来,闻言毫不迟疑扬手就把自己的刀递过来。 “公子,我家兄弟他…”他再次低声要说话。 秦乐抬起刀,反手用刀背敲在酒坛上,发出一声闷响。 大哥的话就停下了。 秦乐的刀背又接连敲下在不同地方,闷闷的酒罐渐渐的发出高低清闷不同的声音,暗夜里听起来有些怪异。 少年人咦了声,微微掀起兜帽向这边看过来说道:“击缻?” “千…古…风…流…一肩挑…”秦乐缓慢的唱道。 说是唱,不如说,他的声音木然平缓,除了拉长的声调,别无起伏。 现场一片安静,这让原本声音小的秦乐所唱传开了。 “为…知己…一切可抛…” 刀背敲击酒坛,节奏也如同他的声音一般缓慢。 伴着自己的声音,秦乐心里渐起波澜。 知己,他似乎也有知己,似乎也为了知己一切可抛。 可是他想不起来了,他忘了。忘了那些不管事让人哭还是让人笑的一切… “冲…冠一怒…犯天条…” 他低着头,盘坐地上,兜帽遮住头脸,就这样一点一点的唱着。 有记忆,有经历,自然有喜有怒。 他如是怒了会如何? 波澜激荡冲击胸膛,可是最终面色无波,嗓音无声。 秦乐就像一个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不,还不如野兽,想嘶吼都不能。 击缻低沉,一字一顿的歌词,所有的人竟慢慢的沉浸其中。 尤其是这冲冠一怒犯天条,竟然从这木纳沙哑平缓的声调里,听出了激动。 有些人攥起手。 “兄弟情,两肋插刀,生死关呀,情义比天高,念奴娇呀,为我一笑……” 那个汉子忽然反应过来,立刻跟着唱起来。 “…千古风流一肩挑,为知己一切可抛,冲冠一怒犯天条。”他接着秦乐的唱。 汉子唱来沧桑更显。 这一唱在场的人都心里惊讶一声,竟然是应和的。 这少年郎,竟然抬手张口间续应了这汉子胡乱唱的歌! 秦乐手中的击打声未停,且迎合了他的曲调。 现场的人终于醒悟过来了,这少年非但不生气,反而要来同乐。
但却没人敢发出轰轰叫好声,只怕错过了那个公子的歌声。 “红颜…生白发….痴心却不老….” 秦乐慢慢唱道,依旧木然无波,但有击打声起伏相助,显得别有一番风味。 单调的击缻声,听在耳内,竟然带着穿透千古的沧桑。 是歌者沧桑,是器者沧桑,或是歌词沧桑? “问英雄…何事…难了….”问英雄何事难了? 何时难了!何事难了! 这句词传入在场人耳内,心中顿时几分沧沧。 何事难了?何事难了? 家中老母等着扬名立业… 隔壁竹马翘首以盼…. 东街的酒市还未亲去… 西边的功业尚未得尝…. 父母恩,儿女情,忠孝仁义名…. 击打一声声,那个原本起头的三哥都怔怔出神。 “笑人生过眼烟云,空呀还是空!”他猛地高吼道。 “沧海瞬间,劝君莫忧…”秦乐接道,“...千金纵散去….梦无休…..” 沧海瞬间,劝君莫忧,千金纵散去,梦无休。 在场的人再次怔怔出神。 没有关系,纵然不知道自己是谁,纵然什么都留不住,什么都做不到。 没有关系,他还是走到如今,纵然磕磕绊绊。 没有关系,无须忧愁,他能走了,能动了,能想了,得到什么失去什么,来来去去,沧海瞬间而已,只要他还在,一切无休。 秦乐扬扬手中的刀,啪的一声击翻了酒坛子,酒坛子里的酒撒出来,溅起一阵火花。 曲收歌尽。 “痛快。”秦乐木木吐出两个字,将手里的刀挽弯向下,递出去。 “痛快!”回过神的汉子哈哈一声,抓起一旁摆着的酒坛仰头畅饮。 韩四老爷难掩面色激动,拿起自己的酒壶仰头。 钟管事没有参与饮酒,此时激动难耐,干脆从腰间抓起一块茶饼放进嘴中,以茶代酒吧。 其他人也纷纷心中喊道,各自抓起酒碗一饮而尽,酒碗啪啪的摔在地上。 耳边击缻声,男声女声沙哑,木然歌声回荡,夜色里篝火火把刷刷作响,竟有一种生死沙场大战过后的悲壮之情。 “不过是,杀了几只狼而已,哪来的这般风萧萧兮易水寒……”少年人坐在篝火边,慢慢说道,似是说与大家,又似说与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