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 被人围猎
王加根刚返回办公室,姚丽琴就提着个黑塑料袋跟进来了。 “给!你的烟。”她把塑料袋扔在办公桌上。 王加根道了声谢,拉开塑料袋,发现里面只有五条加五包“红塔山”香烟。于是问:“你不是说可以换七条吗?怎么只有五条半?” “赵行长用了一条半。”姚丽琴满在不乎地回答。 王加根一听就火了:“赵行长用烟应该到我这儿来领嘛。你凭什么直接给他?” 姚丽琴没有哼声,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王加根努力克制着自己,从抽屉里找出《接待用品领用登记簿》,扔到桌子上,很不高兴地说:“你登个记吧,找赵行长签字。” 他吸取余丰新粗放管理的教训,从接手管理接待用品起,就实行严格的登记制度。无论谁来领用香烟、酒水和茶叶,都必须签字画押,还要经过实际使用人确认。 姚丽琴看了一眼《接待用品登记簿》,不肯在上面登记。 “如果你不登记,又没有赵国栋的签字,这烟我是绝对不会收的!”王加根的犟脾气上来了,恼火地说,同时把五条半香烟装进塑料袋,往姚丽琴面前一推。 姚丽琴站在那儿,显得比较尴尬。她犹豫了一会儿,又拎起黑塑料袋子,气乎乎地走了。 尔后好几天,她再也没有到支行办公室。平时碰到王加根,也闭口不提香烟的事情。 王加根看她这么不讲意思,又主动向她索要七条香烟。 “赵行长说了,那几条香烟你不要,就让我锁起来,留着对公存款公关用。”姚丽琴嘻嘻哈哈地回应道。 王加根气得吹胡子瞪眼:“你干什么用,我不管!可我交给你十条阿诗玛香烟,你总得有个手续吧。拿走时你没有登记,现在又不愿意归还。我的账怎么做得平?时间长了哪个说得清楚?” “没问题。那十条阿诗玛就算我领走了,用途是对公存款公关。”姚丽琴爽快地回答,“我呆会儿来登记,赵行长已经答应签字了。” 王加根没理由不同意,可回想起这事的前前后后,心里又觉得特别不舒服。 余丰新管了大半年香烟,你赵国栋屁都没放一个。我刚接手,你就提出香烟档次太低了。档次低了就换呗!换回的香烟,你又直接从姚丽琴那儿领用。烟究竟是你领用的,还是姚丽琴主动送你的?那一条半香烟是用于公务,还是你私人使用了?这些都说不清楚。我托姚丽琴去换香烟,向她索要换回的“红塔山”正当名分,你赵国栋又从中插这么一杠子。什么意思嘛? 王加根了解姚丽琴的为人,也知道她与赵国栋的“麻糊”关系,因此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真不该答应接手管理接待用品的!如果这些事情继续由余丰新管,自己眼不见心不烦,也就不会怄这些冤枉气。 A银行孝北县支行机关没有单独设立行政股,行政后勤管理职能放在办公室。因此,办公室就多出了好多杂七杂八的事情。诸如办公楼和宿舍楼管理、公务车辆管理、职工食堂管理、燃气管理、办公设备和办公用品管理,各种福利物资的采购等等。 行长室、支行办公室及会议室的清洁卫生由肖丽娟负责做,公共厕所的保洁工作交给了门卫,其他各部门的办公区域则是“各人自扫门前雪”,公共区域一年上头没人打扫。 水电设施出了问题,则由水电工小徐去处理。 支行有三辆公车:一辆原花园办事处留下来的切诺基,一辆银灰色桑塔纳,一辆白色标致。切诺基主要用于接送钱箱子、上门收款,实际上相当于运钞车。桑塔纳是赵国栋的专用车,非紧急情况,其他人一般不能动用。标致车相对比较机动,主要满足其他三位行领导和支行各部门的工作需要。车辆全部由支行办公室负责调度,三个司机也隶属于办公室管理。 职工食堂目前仍然在老宿舍楼那边儿。等新宿舍楼建成后,就会搬到新宿舍楼的顶东头。虽然在职工食堂吃饭的人不多,但众口难调,还是经常发生矛盾冲突,难得让人省心。炊事员丁师傅本来就是个暴脾气,又仗着自己与丁仲元同村同族,认为别人不敢把他怎么样,所以平时说话做事特别牛逼。如果有人对他做的饭菜提意见,他就把眼睛一鼓,恨不得把别人吃了。史涛怀疑丁师傅记餐有问题,认为自己的用餐次数记多了,两人发生了好几次争执。 燃气供应是A银行孝北县支行干部员工专享的福利。孝北县液化气公司是A银行孝北县支行的贷款客户。双方约定,A银行在贷款利率方面给予一定的优惠,孝北县液化气公司每年为银行提供一定数量的煤气供应本。这些煤气供应本由支行办公室负责管理。每年给全行干部员工各发一个,多余的就留支行办公室,保证职工食堂和支行机关烧开水的需要。 办公家具及大型设备的购置和维修,办公用品及各种福利物资的采购与发放,也是由支行办公室牵头负责。印制带有A银行logo的专用工作笔记本和抄写纸,购买钢笔、铅笔、圆珠笔、橡皮、透明胶、胶水、印泥、裁纸刀、订书机、订书钉和打字复印纸。 如果有新员工入行,还要为他们订做工作服。工作服包括夏装、冬装和春秋装,男的配领带,女的配丝巾,以及马夹和呢子大衣。 福利物资是按传统节日和天气变化来组织和发放的。元旦春节自不必说,那是一年当中最威武的一次。到了端阳节,就要采购粽子、咸鸭蛋、皮蛋、芝麻糕和绿豆糕。烈日炎炎的夏天,高温到了三十五摄氏度以上,就要考虑“送清凉”,买西瓜,买水果,买绿豆、红豆、黑豆和冰糖。中秋节和国庆节来了,自然就要买月饼、买板栗、买桂花酒。天寒地冻的冬天,又要为员工“送温暖”,买些红枣、香菇、木耳和莲子之类的滋补品。即使非年非节,银行也会给员工发些牙膏、洗发精、洗衣粉、香皂、餐巾纸、卷筒纸等日常用品…… 因此,社会上一些人看到A银行职工大包小包地往家里拿东西,就羡慕得眼睛发红,甚至酸溜溜地感叹道:“好单位就是不一样啊!连卫生纸和餐巾纸都发,擦嘴巴的有了,揩屁股的也有了。” 行政后勤管理方面的事情,尽管别人都认为有“油水”,王加根却不想参与,一古脑儿全部交给了余丰新。 他只想腾出时间和精力,管理好公文、档案、保密、印章、宣传和会议。明知道这些活儿吃力不讨好,也捞不到什么好处,但这些是他的专业和特长。 余丰新是退役军人,只有初中文化程度。传统的办公室业务他一样也不懂。那些事情交给他,肯定干不好。如果行领导不满意,最终挨批评的,还是王加根这个主持工作的副主任。 办公室分工之后,很快就出现了一种奇特的景象。余丰新成了香饽饽,王加根则成了“被人遗忘的角落”。 办公室里除了胡蓉以外,其他人都开始巴结余丰新。司机、水电工、炊事员、门卫、内勤都属于行政后勤人员。外面的人员来办公室,十有八九是找“余主任”,而对王加根视而不见,就像他根本就不存在一样。他俩在同一个房间里办公,又坐在正对面,来找余丰新的人说话时总是吞吞吐吐,显得有些不方便。余丰新就把别人领到外间的沙发上,坐在会客厅里谈,或者走出办公室,站在走廊上说话。 每逢这个时候,埋头看文件或者写材料的王加根就感觉特别尴尬,失落之感油然而生,甚至对自己愚蠢的分工感到后悔。 正因为有这么一段心路历程,当万建伟和程金林对办公室接待用品管理提出批评,赵国栋提议由王加根来管理烟酒茶这些接待用品时,他就没有过多的推辞。形成了行政后勤工作由两位主任共同管理局面。物资和物品的采购由余丰新负责,但办公用品、接待用品和煤气本的保管和发放必须经过王加根之手。 这样一来,王加根又重新赢得别人的尊重。在外人眼里,他的权力还不小。一些多年没有来往的老同学、老同事开始来找他,杨岗和王李村的老乡来找他,曲里拐弯的亲戚也来找他…… A银行孝北县支行刚刚挂牌的时候,白大货就来找外甥借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说千秋考上了自费中专,报名费还差千把块。 不凑巧的是,王加根那时刚刚买了电冰箱、自行车、沙发和电风扇,手上没什么闲钱。当然,就算他手里有钱,也不愿意借给大舅。白大货以前也找他借过钱,但从来就没有还过。 虽然他们是亲戚,借钱不还,还是有点儿说不过去。 王加根离开牌坊中学后,千秋就回白沙铺中学念书了。她复读一年后,考上了自费中专,据说报名费得三千多块钱。既然白大货找上了门,也不能让他空手而归。 王加根和方红梅商量后,认为与其借钱给白大货,还不如直接送五百元的礼金。这样的话,说出去还好听些。 打发走了白大货,王加根又接待了小学时的女同学李桂花。 这个李桂花,读书时可是王李村小学的“叫鸡公”。当时学校是半工半读,上课也经常念报纸、学社论、勤工俭学、开忆苦思甜会、写大字报,组织文艺宣传队到各生产队演出。 李桂花人长得漂亮,但唱歌却如鸭子叫,跳舞也不好看。不过,她活动能力特别强,喜欢在大庭广众面前抛头露面,有相当强的号召力。整个小学阶段,她与王加根的关系还过得去。进入初中后,他们仍然在一个班上。 班主任是刚从高中毕业的民办教师周木高。周木高教语文,比较喜欢作文写得好的王加根。但好景不长,因为一顶军帽的纠葛,周木高改变了王加根的看法,甚至还有点儿讨厌他。
这事得从王加根的三叔王厚道说起。 王厚道在BJ当兵时,曾送给侄儿一顶草绿色的布军帽。 这宝贝可把王加根高兴坏了。要知道,军帽当时可是稀罕玩艺儿,尤其是从部队出来的正宗军帽,是很多男孩子梦寐以求的东西。 王加根天天戴着军帽上学,显得特别神气。 有一天,班主任周木高突然来找王加根,说自己要去相亲,见女朋友,想借王加根的军帽戴一下。王加根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军帽交给周木高之后,也不知他是不是戴着这帽子去相亲的,但相亲回来之后,却没有及时把军帽还给王加根。过了好几天,周木高才说,那顶军帽被他女朋友的弟弟要走了。 王加根回家把这情况告诉他爸,王厚义狠狠地打了他一顿,又怒气冲冲地到学校找周木高索要帽子。 最后的结果是,那顶军帽没有要回来,王加根还把班主任得罪了。周木高不再在班上念他写的作文,还死活不让他入团。 李桂花与周木高保持一致,也开始排挤王加根。 整个初中阶段,王加根就是在这种屈辱中度过的。 值得庆幸的是,王加根初中毕业时以全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高中。李桂花则落选了,回村里当了农民。毕业分手时,两人的关系还没有正常化,一直仇着没有讲话。 王加根在杨岗中学读书期间,有时与李桂花相遇,两人还是互不理睬,如同路人一般。直到他考取孝北县师范学校,才听村里人讲,李桂花嫁给了周木高。转眼十七八年过去了,王加根做梦也没有想到,李桂花会主动来找他。 岁月无情,当年光鲜水灵的李桂花完全变了模样,已经是个满脸皱纹的黄脸婆。不过,言谈举止依旧显得很精明。 她说,周木高早就没教书了,回村和她一起种了几年田,后来又出门去打工。现在孝北县成立了,他们想在花园镇租个门面房,做点儿小生意。 “房子我们已经在洪花路租好了,准备简单地装修一下,但手头上有点儿紧。”李桂花满脸堆笑地说明来意,“听说你在A银行当办公室主任,就想请你帮个忙,给我们在A银行贷点儿款。” 王加根听到这儿,心里已经开始冷笑了。 他妈的!你们这对狗男女,以前合起来整老子,现在居然又来求我了。他真想好好地奚落李桂花一顿,毫不客气地把她赶出门。但转念一想,自己如果这样做,就显得既没风度又没水平。再怎么说,周木高还是他的老师和班主任呢!李桂花眼下的身份,不光是他的老同学,还是他的师娘。 一想到这层关系,他又不由自主地笑了。 按照A银行的信贷政策,李桂花和周木高根本就不够贷款条件。因为他们的户籍在杨岗乡,不在孝北县城,而且提供不了任何担保。 当王加根把这些规定讲给李桂花听时,她显得很失望。 为了能够贷到款,她还是不停地说好话,从王加根的言辞中找破绽,不放过任何一次努力的机会。直到意识到王加根完全把口封死了,才无奈地离开。 几天后,周木高又出现在了王加根面前。 和周木高一起来的,还有一个王加根不认识的中年男人。 “这是我们村的周书记。”周木高指着陌生男人介绍道。 王加根马上站起身,热情地与周老师和周书记握手,又从抽屉里拿出两包“红塔山”香烟,一人塞了一包。 他估计周木高还是为贷款的事情来的,拉上村支书来当说客。 不过,他只猜对了一半。这两个人确实是为贷款而来的,但不是给周木高个人贷款,而是为王李村贷款。 周书记说,王李村准备办一个小型造纸厂,需要贷款三十万元。 王加根马上答复道,造纸厂属高污染行业,尤其是小型造纸厂,A银行一般不予支持。 “那你告诉我,A银行支持哪些行业啊?”周书记随机应变,“你们支持哪些行业,我们的贷款申请就写哪些行业。” 听到这儿,王加根有点儿哭笑不得。 他心里已经明白了,周书记所说的办造纸厂是假的,其真实的目的是套取A银行孝北县支行的贷款。 他明确地表示,这个忙他帮不上。 “帮不上?你是不是从王李村出来的?”周书记翻脸不认人,破口大骂起来,“我看你真是忘了本,做了驴子白了肚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