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回 长安恶战妖人覆灭,紫貂回府大修神台
于是成康又率手下八魔将与武威会合,一起来斗赵归真,那赵归真亦不得不放出分身与众将对敌,到最后亦是油尽灯枯,被成康一刀砍翻,那妖人还想化血逃走,却被武威一斧劈断一足,重伤之下再也无法逃走,只能闭目待死,一世枭雄,终于死到临头。然而灵钏却并不想再开杀戒,于是传音入密,召回武威成康,放那妖道性命。如今这班妖人修为尽丧,此后再也无法作恶,倒不如放他们一条生路,交给佛道两家去头疼好了。 到此一场恶战终到尾声,灵钏躲在终南山上休息大半个时辰,这才聚拢属下,除时雨武威四将外,带来四十二个魔头闯阵,如今只有八妖存活,伤亡惨重。灵钏将死者妖魂小心放入摄灵瓶中温养,就如昔日养护培风那般,然后打开异界之门,率众返回石镜山疗伤去了。 灵钏走后,从终南山下走出一个僧人来到刚才大战之处,几经搜索找到十几枚赵归真用来击打武威的念珠,和许元长役使鬼神所用的符箓,随后如获至宝般带回山中草庐细心研究,正是先前灵钏在终南山上见到的日本僧人圆仁。数月后圆仁在梦中受到佛祖指点,终于参悟赵归真的修炼法门与许元长役使鬼神的秘密,两年后于唐宣宗大中元年(847年)携佛教经疏、仪轨法器等跨海回到日本。此后深得天皇信任,并将前来大唐求法的经历写成《入唐求法巡礼记》,与玄奘法师的《大唐西域记》和马可波罗的《东方见闻录》并称世界三大旅行记。后来在比睿山设灌顶台,建立总寺院,弘传密教和天台教义,并在常行三昧堂提倡净土念佛法门,死后清和天皇赐慈觉大师谥号。而时间跨越二百多年的遣唐使活动,也在圆仁返回日本之后彻底结束。 而赵归真等八十一人历经恶战后修为尽毁,再也无力作恶,只得炼化金丹服食以妄图恢复。而当朝圣人得知赵归真等炼出仙丹后便下旨强要,结果于次年四月便因丹毒而死,年仅三十三岁,谥号至道昭肃孝皇帝,庙号武宗,葬于端陵。因其子女年幼,所以宦官马元贽等拥立武宗叔父光王李忱为帝。李忱登基不久便下旨诛杀赵归真、刘玄靖等妖道,恢复佛教,一众妖人唯独许元长逃至江南。而李忱在位期间整顿吏治,限制宗室、宦官,并将死于甘露之变的百官除郑注、李训外全部昭雪。同时又击败吐蕃、安定塞北、平定安南、大破南诏,并接纳归唐的河湟张义潮,设置归义军。其为人明察沉断、从谏如流,且能恭谨节俭,使大唐政局稍安。然而李忱在位十三年后,又因服食长生药中毒,于大明宫驾崩,享年五十岁,谥号圣武献文孝皇帝,庙号宣宗,葬于贞陵。而这个期间,灵钏与麾下十二将和破阵幸存的八个魔头一直忙于下界转生事宜,没有再参与人间事务。此后后话,放下不提。 而破阵之后,灵钏便率众返回石镜山休整,先以水灵珠中三光神水养好伤势,又将破阵幸存的虎爪巨人傲因、驼背老妪灵媪、赤足雪猿朱厌、鬼面翼虫玄蜂、人面鱼怪赤鱬、持笙女魔伶鬼、三尺山精傒囊,以及白首犬妖彭侯八个大妖安顿在洞府之内,然后带生死簿独自前往酆都交差。 一路通报来到天子殿,北阴大帝早已等候多时。灵钏上前施礼,然后将生死簿与判官笔奉上。北阴大帝翻看名录后问道:“姑娘手中还有四十二个妖魔,为何不将名字一起报上。”灵钏施礼道:“只因那四十二个魔头我另有安排,所以想带他们一并转世,将来面对天地劫也好做个助力。”北阴大帝笑道:“如今那四十二个妖魔已折损三十四个,rou身不存,魂将焉附,姑娘带着那三十四个妖魂即便转世为人,也不过是些忘却前生、毫无修为的凡人罢了。姑娘若真想让他们既能转世为人,又能留作将来对抗天劫之才,那便得造神台让其有魂归之处才可。” 灵钏闻言大惊,心说这么大事居然从未有人跟自己提过,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转生人间,岂不是先前这一场奔忙全部成空,手下那十几个妖将也空欢喜一场。但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灵钏为求建造神台之法,只能耐着性子向北阴大帝虚心求教,又将之前存下的三十四个妖魂一起交给北阴大帝,求其安排转生。好在北阴大帝也知前面这场天地劫佛道两家都极为重视,且兹事体大,所以也不计较灵钏屡次不敬之罪,先将妖魂交给阴吏送去转生,然后将搭建神台之法细细传授。原来那神台也叫还神台,外表可为土石金玉,且无大小限制,中心放置引魂幡,两旁或设神位、或置替身,便可将需引之人的魂魄引到神台之中,并保其修为神识不坏,待时机成熟,再重塑妖身。 灵钏熟读天书,所以这神台之法很快便学会,临走时北阴大帝再次叮嘱道:“等你将神台造好,莫忘将自己和手下妖将一并置入其中,以免将来下凡后横遭不测,出师未捷而前功尽弃。这场天地劫干系重大,姑娘切莫大意。”灵钏知道北阴大帝是好意提点,心中一阵感动,恭恭敬敬向其拜了三拜,这才告辞出来。为表敬意,灵钏先飞出酆都十里,这才打开异界之门返回石镜山。 来到山前空地,灵钏招来安世成康和五方力士,先以土灵珠调来周边巨岩,再以金灵珠中的神通将其切削成大小一致的青石板材,力求四角方正、切面光洁,然后令属下运入洞府,在演阵台旁堆成一堆。约莫百十多块,然后才打道回府,将剩余石料留在山前,自己则快速来到演阵台,于其上用石板砌成一座基高丈余、方广五丈的巨大石台,然后在左中右三面多立旌旗,中央竖起一块白幡,用丹砂画上招魂符便制成引魂幡。 轻轻松松便将还神台制作完成,灵钏却在使用神位还是替身的选择上一时踯躅,只因神位相对简单,拿木灵珠造一木牌,写上姓名留下血契即可;而制作替身的过程就相对复杂。只是灵钏担心众妖将转世之后,若在人间留下赫赫威名,只怕改写历史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一再叮嘱属下,若想将来上天受封,便不要在人间锋芒太露,以免惹来祸患,而应深藏不露。只是这样一来,一众手下隐于市井、声名不显,只怕用神位难以顺利引魂,既坑了手下也让自己面对天劫时无人可用。 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用替身之法,于是先将剩余石板用土灵珠化为齑粉,然后仿照自己和十二妖将的样貌重塑成形,全部立于还神台上,左侧五人,从左至右分别是兔精月璃、火鼠知非、百草仙、红花灼华和鹿精安世;右侧五人,从右至左分别是熊精偃师、青鱼蜃影、灵龟玄苍、鼍龙归海和神牛武威。然后在安世和武威之间,摆放时雨、成康两个,最中间放上自己的雕像。如此一来左右两列与后排便都是五人,整齐划一。接着又为傲因等八个魔头造像,在左右又列两排,在时雨之前分别是傲因、灵媪、朱厌和玄蜂,而成康之前则是赤鱬、伶鬼、傒囊和彭侯。 全员造像之后,还需一步才能制成替身,灵钏令安世前去取来上好玉髓若干,先制成二十颗血色宝珠,再取匕首清刚挥去火气,在玉髓表面刻上妖将名字,并取每人一滴妖血封入一枚玉珠以作凭证。而火鼠知非一直在桃花岛未归,如今既要安排转世,灵钏便打开异界之门将知非领回归队。知非原本在桃花岛上绘制海图,被紧急召回还未弄清楚状况便刺臂出血,一时气得吱吱乱叫。灵钏也不责怪,只顾制作红玉血珠,然后依次用土灵珠将制作完成的血珠置入雕像内部。说也奇怪,那雕像置入血珠之后便立刻像有了灵性一般,通体散出幽蓝色灵光久久不散。 忙碌半天,灵钏终于为手下妖将魔头都造好替身,完成还神台上所有工作。然后令一众妖将返回各自岗位,只留八个魔头细问来历本领。 首先是巨灵傲因,原本生于混沌,几千年来一直在西荒以人为食,因身长力大所以被西戎土民视之为神。然后是老妪灵媪,自言为白帝子之母,昔日刘邦斩蛇起义,所杀白蛇便是灵媪所生,此后灵媪长居地下以死人为食,少来人间,至今也有千年修为。其三为雪猿朱厌,身如猿猴、白头红脚,原本在渭河源头小次山中食人,因东晋之后山中多建佛寺,且有云盘寺石窟等六处佛教胜迹,因此朱厌也常听佛经钟鼓,这才慢慢转性,得了些功德。其四为虫魔玄蜂,原本生于楚地大荒,其状如螽、腹大如壶,尾有剧毒,曾为上古凶兽之一,但在汉末遇一高人点化,从此为避天劫而躲入深山,直到此番才被一起摄来。其五为鱼怪赤鱬,生于青丘英水,鱼身人面、音如鸳鸯,虽然修为不高,但却是众魔头中最聪慧的一个,擅长避险,所以能在长安恶战中幸存。其六为乐女伶鬼,本为周朝乐官,因狐媚惑主、殷鉴不远的罪名被杖杀,死后冤气不散,时常流连人间。汉末三国时嵇康曾在洛阳郊外月华亭中弹琴,伶鬼听到忍不住喝彩,嵇康闻声与其相见,听她说生前也好弹琴,便请伶鬼弹奏一曲,伶鬼推辞不得,便弹奏一曲《广陵散》,又将曲谱相赠引为知音。然而二十年后嵇康触怒司马昭而被钟会构陷,斩于洛阳东市。行刑之日,伶鬼亦在人群中相送,嵇康感其意,临刑时抚琴一曲相筹,正是《广陵散》。嵇康死后,伶鬼便不再碰琴,彷如伯牙子期,只是怨气更盛,此后司马家九位皇帝短命,皆从此事开始,而伶鬼亦背负天谴,不得重入轮回。之后是山精傒囊,形如小儿,身高不满三尺,常在山中向过路旅人招手,引人坠崖而死,而傒囊则与枉死之人魂魄生成的魑魅为友,时常在满月时领着一群小鬼在山中载歌载舞,并以此为乐,是八个魔头中最弱的一个,但身边却有无数魑魅魍魉保护。最后是犬妖彭侯,生得白首黑身而无尾,原本生于阴山,常藏身树中食人为乐,性狠凶恶,曾在汉末三国时出现在江东,被建安太守陆敬叔打伤,从此躲进深山直至今日。 灵钏本来便知这班魔头满身恶业,但直到此时才知个个恶贯满盈,实在难以想象将来下凡之后会有何等命运反噬。正在摇头之际,忽觉异香扑鼻,回头望去,竟见司命星君正漫步走来。灵钏从没想过会在自家洞府中遇到司命,赶忙起身相迎,施礼笑道:“不知星君此番前来又为何事?”离得近了,才见司命星君光彩如前,只是眼中颇有疲惫神色,只听他轻轻叹道:“本君路过此地,特来看望姑娘。”灵钏一怔,随即笑着回道:“星君说笑了,我这石镜山地处偏僻,星君又怎会路过。”只听司命道:“姑娘不知,酆都那里数万妖魂正在等着吉时投胎,本君刚送走一批,所以上来透口气,顺便看望姑娘。” 司命这话倒是提醒灵钏,想起之前在酆都漫天要价,让北阴大帝安排万妖降世,以防将来转世后有妖怪前来寻仇,以致坏了天地劫的大事。自己倒从没想过这样一来会给酆都带来多少手续上的麻烦。如今看司命如此疲惫的样子,才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哪里做得不对。 只听司命轻声埋怨道:“姑娘以为这天下妖物想转世成人是件容易的事么?除非是些道行深厚,又不怕触犯天条的大妖魔头,才会夺舍未出生的婴儿来转世成人。但如此一来,原本想要投胎的幽魂便不能进入自己的rou身,这便乱了酆都的法度,那时北阴大帝势必会告上天庭,派出天将来人间捉拿;又或者在生死簿上让其早夭,然后派阴差去锁了来。除此之外,天下妖物想投胎为人都极为不易。它们若非积攒很多功德,否则就算抛却rou身前往酆都,也不见得就能如愿来世为人,也可能是鸡鹅鸭雉,也可能是猪马牛羊,到时来人间混沌一场,早忘却向道之心,岂不将一世修为白白浪费。所以除了天生灵兽,真的很少有妖物愿意冒险去酆都转世,偶尔碰到这么做的,也是因为渡劫失败、走投无路的结果。可如今姑娘这一闹,让天下数万妖魔平白得了做人机会,而且还能得一世富贵平安,真不知这些妖魔哪里修来的福气,能得姑娘如此照顾。”
灵钏听出司命话中并无责备之意,这才暗自松了口气,笑道:“在星君看来是福气,他们却还不领情,若不是用了些手段,我还真没法说服他们前往酆都。”司命闻言奇道:“我还以为是那些妖魔向姑娘求来的恩典。这我就不明白了,姑娘为何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灵钏却道:“只是怕将来转世之后会有妖魔前来寻仇。”然后说起昔日在宕州听说黄狮精转世后被妖魔害死,以致于文殊菩萨血洗宕州群妖之事,司命闻言又气又笑道:“姑娘这可真是多虑了,先前女娲娘娘赠你法宝缠天带是为何,指点你去收伏狰兽又是为何。有此二宝随姑娘转世,还有什么妖物敢到近前,就是看在女娲娘娘份上,也没有哪个敢动姑娘。” 灵钏听到这里才发觉自己先前的想法确实错得离谱,但一想到解放后不能成精,自己虽是穿越过来,但思维方式却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便又觉得自己做的没错,于是笑道:“如今这不该做的也已经做了,那就让它一切随缘吧。”司命却摇头道:“本君只是为姑娘不值。姑娘须要知道,现在佛道两边为了天地劫的缘故,才处处让着姑娘,可一旦将来天劫过去,姑娘做了这么多任性妄为的事,到时又该如何自处?”灵钏闻言心里咯噔一下,突然想起那句“所有命运赠送的礼物,其实都已在暗中标好了价格”,顿时打了个冷战。但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无济于事,于是对司命施礼道:“星君提醒的是,但事已至此,也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没有别的办法了。” 司命星君看了看灵钏,叹口气道:“也罢,将来本君与三叔,怎么也得护你周全。”一句话说得灵钏感动不已,但见司命同时取出一物道:“此物名为混元幡,原是道祖老君之物,被你师父借来送你等转世之用,不知姑娘有没有做好准备,这就与众将和本君一起前去转世。” 灵钏暗吃一惊,问道:“怎么这么快?”司命却道:“姑娘不知,这天下妖物投胎转世,那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中间有多少曲折,要浪费多少时间。须得先往酆都登记造册,将这一世功德罪业销账,然后去药王殿领取火灵丹服下。若有机会还可去即将投胎的人家看看,最后要么去罗酆山顶的往生崖、要么去南天门外的斩仙台,都要等吉时才可放行。而如今无故横插进来这几万妖魔,个个都想尽快投胎,三叔怕误了姑娘转世的吉时,这才让我亲自来送姑娘一行。” 灵钏这才知道司命来意,见时间紧张,便招众将前来简单嘱托后事。除时雨、安世、武威、成康等十二将,和长安破阵的八魔头一起转世之外,临春、迎夏、思秋、念冬四姝留在石镜山看守洞府,同时也须暗中保护名剑山庄;青羊若尘、白獐如风两个看守丹房,与獾狸鼬獭貘五个洒扫洞府的小妖一起听四姝调遣;还有《蓬莱仙境图》里的画中仙与五方力士一起看守还神台;最后令白狡看守洞府顶层,九婴把守门户,这才一一做了安排。 这时金枭、木魅、水冉、火童、土师五个鬼仆上前行礼,表示也愿随灵钏一起转世人间。灵钏却因未给其在还神台上留下位置而不许,一旁司命插话道:“他们五个就让本君安排吧,到时随你前往人间做个贴身的仆役,多少赚点功德将来也好再入轮回,换一世平安。”五鬼见状立刻上前施礼拜谢,司命随手一招,便将五鬼收入袖中,正是当年天玑老人用过的那招“袖里乾坤”。 这时武威上前扯下胸甲上的八枚紫玉,落地随即化为八员魔将,然后施礼问道:“敢问星君,不知我这甲上八将百兵该如何安排。”司命道:“这八员魔将、几百妖兵已和你自身命运连在一起,早就无法分开。所以此番下凡,你要多积功德,除了为你自己,也要为你生前害过的那些伥鬼洗罪消业,才能保佑他们早入轮回再世为人。”成康闻言不再言语,只将魔将收回甲上,然后对司命、灵钏两人深深一拜,便退回众将列中。 见安排已定,灵钏对司命星君道:“我已经准备好了。”司命点点头没有说话,将混元幡立在一旁,徐徐打开,幢幢如伞盖,灵钏等人便如醉酒一般头重脚轻、昏昏欲睡,很快扑倒在地,各自显出原形,而妖魂也随之离体,晃晃悠悠飘到混元幡前,二十个妖魂聚在一处。只见司命使出神通,将地上扑倒的众妖rou身随手化为齑粉,然后分别导引各人粉末连同修为一起飞向还神台上的替身,附着在石雕表面,使众人雕像宛如生前那般栩栩如生。而春夏秋冬四姝则与五方力士、七个小妖一起伏地跪拜,恭送灵钏等人离魂仙游。未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