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打破分水鬼狐难降，相约二事紫貂入蜀

    不过三日光景，连番恶战再加几经跋涉，先前蓝采和所酿蓝酒增补的修为又被耗去大半，灵钏不禁暗自苦笑，在这大好人间没有一件会飞的法宝的确吃亏不少，可一时之间却没什么办法。

    回到叠州，灵钏同叶玄王贽一起来到名剑山庄，与王李两家女眷，如今已称杜家的各位管事一一相见，并请王贽在此教授大家阵法武艺。那王贽随身未带兵刃，但却能在实战中以双掌击破三个壮士的剑术围攻，几合之下便将众人折服，无论男女皆拜倒于地认其为师。那王贽又从兵器架上挑出一把训练用的木剑，使出一套伏魔剑法传予众人。只见他步法奇巧，有如在井栏田垄上快速行走般轻灵；同时手上怪招迭出，尽是挖眼、挑筋、穿心、刺喉的狠辣招式，配合他面上恶相，连灵钏见了都不禁暗暗心惊，遑论他人。不一会招式使完，这套伏魔剑法便与叶玄先前所传蜀山天宗剑法和自创的松风剑法一起，成为后来名剑山庄的镇派三绝之一。

    见王贽很快便和杜家打成一片，灵钏不想继续叨扰，便和月璃告辞而出。来到山庄外，灵钏招来春夏秋冬四姝姐妹，再三叮嘱此方安危关系重大，要其一定保证不能有失。之后叶玄表示想要留下再陪王贽几天，灵钏也在心里惦记其他事，便带月璃告辞众人，匆匆返回石镜山洞府。

    回到洞府招来众将一一询问别后事宜，然后勉励大家几句，最后灵钏独留下安世，将三寿酒的配制之法相授，又将蓝采和所赠酒曲也交他保管，让其事不宜迟尽早cao办。那酒方中大半药材都能在叠州找到，唯有产自西域昆仑山的黑枸杞不易获得，安世自告奋勇，愿以七天为限，前往昆仑山寻找仙果，灵钏思虑再三终于答应。送走安世，灵钏又招来武威做贴身护法，突然想到王贽在此，只怕此处阴兵也受其害，于是又招石镜山下巡弋的鬼将阴兵同来，令其进入《蓬莱仙境图》中暂时休整，然后以奇门遁甲打开死门，与月璃武威两个来到阴间地界，施法从梁州方向召唤鬼车。不到片刻就见鬼车疾飞而来。灵钏将武威月璃随手化为两只寒蝉笼在手中，这才骑上鬼车，直奔黑风鬼国而去。

    先前让黑风太子和三百阴兵先行返回阴间时，灵钏曾答应要将附近的分水会龙两城夺来给他，以赠国势，如今准备停当只等动手。于是灵钏先回鬼国，并让武威月璃随行，然后招来黑风太子和军师元龙相商，问清两座鬼城大体情况，然后放出《蓬莱仙境图》中的九员鬼将和三百阴兵，一并交给黑风太子指挥。等到准备已足，这才领着众将亲率六百阴兵杀出城外，向着分水城而去。

    那分水会龙两座鬼城，皆在黑风鬼国西南方向，距离不远。分水城坐落于灰河支流交汇之处，故名“分水”，其中约有千户鬼民，仿照人间建起街市，朝夕喧闹却无城守。只因城内有一鬼狐称作玉面娘子，擅长打造兵器法宝，手下聚拢一班奇魂异鬼。又与周边几座鬼城结盟提供神兵法器。是以分水城虽富，却能于阴间保住一块清净之地。灵钏带着黑风太子与九将阴兵浩浩荡荡杀到城下，灵钏随手使出裂石穿云的法术将分水城厚厚的城墙撕开一道巨大缺口，令鬼狐不能据险自守，众阴兵随即从城墙缺口一拥而入。分水鬼民骤遭大变皆分列路旁，静观其变鸦雀无声。灵钏步行入城，跟随黑风太子沿大道一路走到城中最富丽堂皇之处，也是鬼狐藏身的天香楼前，只见那鬼狐手持一支白梅斜倚门内，正千娇百媚的看着为首的黑风太子不知想些什么。

    灵钏仰头细看天香楼，只见五层楼阁内饰红灯，檐角高翘气势恢宏，内里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再看那鬼狐生的是貌比西施骨若飞燕，笑魇如花冰肌似玉；又见她青丝如瀑皓腕凝霜，红绫绿裳湘裙罗袜，赤着一双秀足，目中尽是慵懒不羁的神色。

    那鬼狐似笑非笑，对着黑风太子妩媚说道：“少城主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那黑风太子冷哼一声没有答话，只转身向灵钏浅施一礼，等候灵钏发落，这一城鬼民是杀是留，全在灵钏一念之间。灵钏这才上前，凑近鬼狐嗅了嗅，却没有闻到狐狸的气味，只有鬼阴寒气，于是开口说道：“我曾听闻这阴间鬼城皆是无主之地，强者据之。如今我已收伏黑风鬼国。若你归顺便有两城之地，且还让你做这一城之主尽享太平；如若不肯，我也有的是办法炮制你等。”那鬼狐娇笑一声，一张俏脸凑近对灵钏说道：“姑娘说笑了，我在这分水城里已有百年，日日逍遥天天快活，又何必劳烦姑娘给我太平。”灵钏亦笑，对那鬼狐说道：“可惜今时不同往日，如今天灾当前，你哪里还有太平可言。”说罢打个响指，天空飞过一物，发出阵阵刺耳的吱嘎声，正是九首怪鸟鬼车。那鬼车得到灵钏默许，便从空中强行吸取这一城鬼民的魂气借以疗伤，唯独灵钏所带阴兵鬼将，因有法术保护，天然生出护体灵光，才能不受鬼车戕害。那鬼狐眼见无数鬼民伏地哀嚎身形渐弱，眼看便要形神俱灭，心中不忍，便对灵钏狠狠说道：“住手！就算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也还讲究一个上天有好生之德！你这姑娘怎地如此心狠！既然你要这城主之位，给你便是，又何必如此滥杀！”灵钏一旁再打个响指，驱走鬼车，同时抬手以法术在城内升起石柱构建十轮阵法，然后才对鬼狐笑道：“刚才若你再不出言相让，我便会出手将你除去，然后再接收这一城鬼民。现在看你还有一点善念份上我便留你一命，还可让你继续在此逍遥。而且我也不白要你这城主之位，你可提出两件难办之事作为交换，只要合理我都会为你解决。不过你要考虑清楚，如今这天上地下，我办不到之事可不多。”

    那鬼狐这才敛起怒容恢复媚态，默默思考一会，这才说道：“昔日我也曾为狐仙练就内丹，只因情关难过这才枉送性命，沦落到此被你欺负。既然你能许我两个愿望，那我第一便是要你替我杀掉一人，第二是要你帮我找到一人。若你能做到这两件事，我便真心归附，从此愿效犬马。”

    灵钏听到那鬼狐第一个愿望便是杀人，面色一沉，顿时后悔刚才自己刚才傲慢失言，实在是得意忘形。但事已至此，只得硬着头皮问道：“既然如此，那你要杀掉何人，又要找到何人。”那鬼狐让出大门，伸手向楼内说道：“请。”灵钏知道事关隐私，于是领着武威月璃和黑风太子一起进入，留下九将阴兵在外等候。

    待众人进到天字号房宾主落座，那鬼狐紧闭门窗，又从桌上取来水酒，给灵钏等人依次斟满。灵钏记得先前叶玄所说，血rou之躯不可吃鬼食，否则便是穿肠毒药，于是严令武威月璃不可触碰，只许黑风太子饮食如常。那鬼狐也不理睬，自己坐在下首开始讲述前尘往事。

    原来那鬼狐生前姓白，小名贞儿，与族人一起在楚地云梦泽中修行百年。当时正值隋末大乱，盗贼蜂起妖魔遍地。趁着乱世不少魔头鱼rou百姓炼化妖丹，其中最残暴者，便是迦楼罗王朱粲率领的二十万魔军，在荆州、沔阳一带转战抢掠，烧煮妇女小孩以充军粮，所过之处再无人烟。白氏狐族亦在其列，借此机会食人精气修炼内丹。结果末世乱象引来蜀山、昆仑两派弟子下山除妖，那蜀山大弟子姜延奉师命留在楚地坐镇，一举击伤朱粲，破其妖丹去其修为，又以蜀山万剑诀斩杀魔军无数。残存魔军死保魔王朱粲北逃洛阳投奔王世充，后被唐王李世民所杀。也是此役，白氏狐族尽被万剑诀屠灭，唯独留下年纪尚小的白贞儿流落江湖，只凭微弱法力以幻术艰难谋生。

    多年之后，白贞儿靠着偷食寺庙中的供品长大，寺庙住持法善禅师虽知详情，却也从不阻止，甚至勒令寺内众僧每晚于卧房内做晚课，不得随意出入，任由白狐去偷供品。一日蜀山大弟子姜延在庙中借宿，因有伤在身，所以以为佛门净地妖魔不敢近前。却不料宿敌黑千户趁月食至阴之时，杀入寺门戕害众僧。被姜延以蜀山法宝璇光尺布下天璇迷局才勉强困住，姜延趁机带着法善禅师逃出险境。于山下竹林中，法善禅师伤重不治，临终时将怀中白狐托付给姜延照顾。此后一人一妖行走于荆楚之间，以斩妖除魔为业，姜延取妖丹增进修为，白贞儿则偷取残余灵气炼化内丹，两个相依为命渐生感情，在战斗中亦生出几分默契。

    可惜才过三年，蜀山弟子来寻，传师命要姜延速返蜀山继任掌门。姜延不舍白贞儿，便一同前往蜀地，不料中途受到黑千户暗算，蜀山弟子被杀，姜延重伤，白贞儿被掳走。黑千户临走还给姜延留下口信，让其带着蜀山派镇山之宝七星剑来换。返回蜀山，姜延自知掌门不会因为一个狐妖而将七星剑借他救人，姜延也不愿在未能救出白贞儿时便接任掌教从此按门规再也不能下山，只因见死不救和言而无信都有违侠义。所以养好伤势便在继任仪式前留书下山，孤身前往黑千户在蜀中的巢xue。那黑千户显出原形竟是坟包大小的黑色蜘蛛，身上布满奇文符咒，本以为姜延会带蜀山弟子一同前来落入陷阱，却不料只有姜延一人。于是他们两个在戎州山谷的竹林中连番恶战，最终姜延不敌，被迫以身化剑，燃烧自身灵力为代价使出天剑绝招，这才重伤黑千户令其逃走。待救下白贞儿，姜延这才发现白贞儿中毒已深药石无救，唯有耗尽修为才能为之解毒。而这也正是黑千户设下的绝户计，若姜延以全部修为救下白贞儿，那他也将油尽灯枯命丧黄泉；但若姜延见死不救，则会因此失却侠义之心生出心魔，从此便没有资格接任掌门，更有可能堕入魔道。那黑千户定下毒计就是要让宿敌姜延不管如何选择都会一败涂地。

    其后姜延果然按照黑千户预先设计，以全部修为催动璇光尺以神光为白贞儿解毒，等到白贞儿清醒过来姜延已死去多时。白贞儿见状不觉悲从中来抚尸痛哭，不想蜀山掌门正巧寻找姜延到此，见到尸身一怒之下不问青红皂白，便一掌毙了白贞儿，并带走姜延返回蜀山安葬不提。白贞儿的魂魄晃晃悠悠懵懵懂懂，直到黑白无常前来勾魂才想起自己是谁为何在此，不禁悲痛欲绝鬼泣连连。在两位勾魂使者引领下前往鬼门关时，白贞儿悲伤之余才发现璇光尺一直留在怀中，并按主人生前遗愿继续守护她安全。也正是有赖法宝之力，白贞儿这才沿着黄泉路来到梁州地界，没有被判官、孟婆强逼，直至走到分水城下，见此地尽是阳世jian商死后聚集之处繁华热闹，就像昔日与姜延行走于荆襄之地那般。于是留下凭借先前与姜延同行三年学到的蜀山派打制兵器法宝的经验，终于站稳脚跟做了一城之主，又和周边各城结盟互不侵犯，这才平安度过这百年光阴。

    灵钏一边细听一边手心出汗，不停猜测这鬼狐白贞儿到底想要杀谁，若是要杀蜀山掌门那可玩笑开得太大了。先不说杀不杀得了，就算杀得了，与蜀山颇有渊源的叶玄也不会坐视不理，更别说师尊天玑老人一旦听说会不会亲自赶来清理门户了。等到白贞儿说道最后，灵钏的心自然也提到了嗓子眼上，只觉气都喘不上来。只见白贞儿莞尔一笑，面容虽是极美，目光却是凄楚，然后一字一字的对灵钏郑重说道：“我要杀的，便是那杀千刀的黑千户。我要见的，便是死后成仙的姜延。”灵钏一听黑千户三字，顿时觉得人生还是美好的，整个人瞬间松弛下来；等再听到成仙的姜延这几个字，只觉心一沉，仿佛自己又掉回冰窖里去了。

    只不过既然答应了鬼狐，灵钏也不想示弱，更何况那蜘蛛成精的黑千户害人不少又位列五毒，原本就是第一批想要消灭的妖物。只可惜叶玄先前所说神兽白泽不知所踪，否则要来《精怪图》一看便知那妖物所在，必会少花不少功夫。思虑再三想好对策，灵钏这才开口对白贞儿说道：“既然你提出这两件事，那我自会办到，就和你约定人间七日，七日之后我再来此，必将黑千户的妖丹和蜀山弟子姜延的魂魄带来。”说罢起身，领武威月璃出了天香楼，却留黑风太子率一众阴兵留守此城，免得城墙打破，有人趁火打劫。

    离开分水城，灵钏招来巡弋夜叉问清判官崔珏所在，然后招来鬼车，还将月璃武威两个变作寒蝉拿在手上，然后令鬼车向青州地界鬼门关飞去。只见鬼车九个头攒成一处，展开羽翼极善飞扬，便是金翅大鹏也无它这等力气。不一会便到奈河之畔，泰山西郊的三界交汇之处。灵钏远远看见崔判身影，从鬼车身上一跃而下，御风直向崔珏飞去，身后传来鬼车一声高唳，叫声远振天涯。声响早惊动阴兵鬼差，不及看清来人面目，灵钏已到崔判身前，唬得一班阴兵还以为有敌来袭，慌忙各执兵刃相对，唯恐主官有失。那判官崔珏终究是见惯大风大浪的鬼雄，远远认出灵钏知她虽然冒失却无恶意，又见身边护卫各执兵刃，惟恐惹恼了她，赶忙止住众鬼，上前几步拱手行礼，对灵钏说道：“不知姑娘匆匆而来所为何事。”灵钏也知自己冒失，只是心里没底，故而做事鲁莽了些。见崔判上前，也赶紧还礼道：“敢问崔大人，劳烦帮我查明一人生死下落，我有急事。”那崔判见灵钏确是急切，便不问原因，一边命手下阴吏取来生死簿，一边翻看一边问道：“不知姑娘要找的究竟是何人。”灵钏回道：“蜀山弟子姜延，应该是百年前的人物，被一蜘蛛精所害。”那崔判细查生死簿，又命阴吏再取一本，都无记载，不由奇怪道：“那蜀山弟子姜延只有生辰却无薨年，只怕尚在人间。”灵钏倒是害怕另有解释，心中暗道：“坏了，莫非真如那白贞儿所说，那姜延尸解成仙了。若真如此又如何请他到阴间来见白贞儿。”一边暗骂自己荒唐，一边听那崔判说道：“此事只怕姑娘得亲自去趟蜀山，才能问出此人下落。”灵钏一时语塞，好一会才问道：“不知那蜀山坐落何处，如今掌门是谁。”崔判合上生死簿道：“就在阳间蜀地，如今眉州地界，姑娘去了一问便知。至于蜀山掌门，目前应该是清微道长。”灵钏记下，然后谢过崔珏，向西南疾飞十里，这才招来鬼车一路往梁州方向飞去了。不知灵钏如何前往蜀山请来姜延，请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