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摧枯拉杇意飞扬（终章）
黑旗帮高台之上，一道黑色身影飞快掠下。 这是一个枯瘦的中年人，身披黑色长袍，里面却穿着劲装布甲。 这人往空地上一站，气宇不凡，显然是一个高手。这人正是黑旗帮的帮主卓牧野。 “你这小辈，好生无礼，竟然戏弄我帮中弟子？还不滚下来，听候发落！” 随着这人一声叱喝，他身形不动如山，手上却摆成一个环形，一股极强的气息布满双掌之上，跟着猛然向外一吐，一股劲气直射而出！ 面对这极为强劲的掌力，石小玉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好一个劈空掌力，也不过如此罢了。” 话音未落，他一拳迎了上去。 掌劲撞上拳力，登时消散。石小玉只向后退了三步，便轻松站住。 卓牧野大为震惊，他的狂龙掌已臻大成，在江湖上十年未逢敌手，没想到今天却被一个少年接了下来。 牧蛇郎君在旁看了，更是骇然：“这少年怎么能挡得住我师尊的狂龙掌力？我师尊这可是天级高手啊，要是换我的话，这一掌就能让我重伤呕血！这小子不过十七八岁，就算在娘胎里就开始练武，也不过十年之功，怎么抵得过我师尊数十年功力？” “很好，你这小子不错，可以让老夫全力施为。唉，十年以来，这还是第一次！小子，你就算是死了，也足以自傲了！” 卓牧野脸上狞笑，身法却已改变，只见身影飘浮，掌影随身而行，竟分不清是百掌还是千掌。随着掌风大作，他嘴里却传出一声长啸，极是尖利，竟是以内力逼出，震得四壁发出呜鸣之声。 石小玉也自骇然，自出江湖以来，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等利害的高手，感觉这人的功力几乎不在张三、李四之下。若不是他已得侠客岛真传，还真的未必抵受得住。 啸声之中，却见四壁钻出五条巨蛇，长约三丈，全身鳞甲，蛇目中发出幽冷的寒光，身躯摆动，向石小玉包围过来。 “五龙阵！师尊为了对付这小子，竟然使出了本教的镇教大阵！”牧蛇郎君惊道。 五龙为阵，巨蛇rou身坚硬如铁，刀剑不伤。而且蛇有巨毒，不断喷射涎水，中着无救。便是天级高手落入阵中，也难逃一死！ 石小玉暗自心惊，身形连闪，避开几次巨蛇的缠绕。但五蛇阵越逼越紧，终于围成一圈，将石小玉裹在当中！ 卓牧野哈哈大笑，黑旗帮中众人也都纷纷喝采，料想这少年定然被巨蛇挤为rou泥，死得悲惨之极。 牧蛇郎君赞道：“师尊无敌天下，这小子虽然利害，又怎么会是师尊的对手？” 刚说完这句话，忽然一股令人震撼的气势蓦地升起，让在场的黑旗帮众无不心惊。而且这种气势越来越盛，就像在不断积累一样，一股巨大的压力，渐渐向四周扩散开来。 五龙阵蓦地不断起伏，似乎中间有什么物体就冲了出来。牧蛇郎君目不转晴地盯着五条巨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张大了嘴就合不拢。 就连卓牧野也是惊疑不定，难道这小子被五龙阵合围，竟然还能逃出生天不成？ 忽然之间，只见五蛇往里一缩，跟着却膨胀开来，接着传来轰然巨响，竟然被一股巨力震为碎片，化为满天血水，喷溅出数丈之遥。 黑旗帮众人极为震惊，不少人惊呼出声。却是石小玉竟然硬生生用内力震碎巨蛇，破阵而出！ 卓牧野先是一惊，接着满脸悲伤神色，叫道：“好小子，你竟然杀了我的神龙！老夫要将你剁为rou泥，也难解心头之恨！” 石小玉站着当中，衣裳稍有凌乱，但他以内力护体，却并未沾到巨蛇身上的血泥。内息运转之下，竟然发觉自己的修为达到了地级巅峰，他已知道自己的功力已接近天级，不用再担心眼前这个黑旗帮的帮主了。 卓牧野虽然利害，也只是刚入天级不久，以石小玉地级巅峰的实力，倒还压过卓牧野这个天级初期一头。 “什么神龙？你是说这几次小蛇吗？哼，只开惜打碎了，不然的话，倒可以烤来吃。不过煮蛇羹也不错……”石小玉有意激怒对方。 “小子受死！”卓牧野怒极，纵身而起，双掌分开，竟然发出猛烈之极的气势，他身旁的一切物体都被看不见的巨力抛得飞到半空，仿佛天地间突然起了一股旋风，直向石小玉卷去！ “不到天级，你又怎么知道天级的利害？”卓牧野冷笑道。在他看来，一个武功高手踏入天级境界，首先在心境上就山超凡脱俗，凌驾众人之上，对于天地大道也有更深的领悟。在武功施为上，也更接近天人合一之境，一招一式，均含有超越凡俗的威力。 他知道眼前这小子不过地级巅峰而已，天地两级的境界之差，就仿佛天与地一样的遥远。他再利害也不过是地级高手，不可能挡得住含有天地奥义的席卷之力！ 石小玉知道卓牧野已出全力，面对天级高手的全力一击，自然也不敢轻敌。 但他脸上却是从容不迫的样子，淡然一笑，说道：“你说的不错，不到天级，又怎么知道天级的利害。可惜，你只是初窥天级而已。真正的天级高手，你又怎能想象得到他们真正的强大？” 说到这里，却是想到了他的两位师父赵一和钱二，在侠客岛修练武功数十年，据说已不在当年龙木二岛主之下，只怕已达到了天级巅峰的境界。 若是两位师父出手，一招一式都挟带天地之威，又岂是卓牧野这种初入天级者所能相比的？ 想到这里，石小玉面带微笑，长吟道：“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只见他身随步走，双手曼舞，看似轻慢，却又带起残影片片。以掌为画，竟然如有胡缨漫天飞舞，紧接着寒光掠过，又似吴钩斩去，竟有切金断玉之锋，其势恸人心魄。跟着又暗合白马流星之意，身形急走，已绕到卓牧野身后。 只是数招之间，卓牧野衣带碎裂，化为数十碎片。他以双掌合力一击，却扑了个空，石小玉早已闪身在他身后。卓牧野不禁面上变色。 “这是什么武功，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卓牧野暗自讶异，急忙回转身去，同时双掌聚起内力，同时将一股七蛇断骨毒驱出，合二而一，竟成毒掌，全力迫出。 石小玉口中不停，吟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迎着毒掌而上，衣袂一振，如同拂去一身尘埃，竟然将含有天级高手掌力的毒掌一拂而散。 跟着他脚下一点，双手若伸若缩，却是以双指弹出劲气，直袭敌人胸腹要害。 卓牧野大惊，纵身而起，在半空翻滚数周，同时双掌连拍，将袭来的指劲劈开。饶是如此，肩上仍然中了一指，血花飞溅。虽然受伤不重，却也为之心惊。 “这是内气外放，你只是地级境界，怎么竟能发出天级高手才能发出的劲气？”卓牧野惊道。 石小玉冷笑道：“再接我几招！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他步履轻快，双手合拢，如饮美酒，跟着抬膝横臂，却是先以膝击打敌人，跟着转过手臂，以肘相撞，啪地一声，正中卓牧野头顶。 卓牧野从未见过这种打法，头痛欲裂，只感头晕眼花，几乎站立不稳，连退几步，叫道：“这是什么武功，你……你的打法太卑鄙……” 石小玉笑道：“这是专打坏人的武功，再来，接招！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黑旗帮众人看得目瞪口呆，牧蛇郎君更是喃喃自语：“世上竟有这样的武功，竟然有这种打法？没想到以师尊的绝世武功，竟也落了下风？” 却见石小玉步法如行云流水一般，伸出手臂，如挽重物，划过半空，看似不急不缓，但却奔袭如雷，打得卓牧野连连退后。 紧接着石小玉又再变招，双拳齐出，拳风纵横，卓牧野一个不留神，嘴上正着，门牙也飞出几颗，大声惨叫。 还没等卓牧野站稳，石小玉忽然就似睡倒一般，以手拄腮，但手肘抵出，却正正抵在卓牧野胸口。噗地一声，卓牧野喷了一口老血。 “啊！我要杀了你！” 卓牧野连连吃亏，他被石小玉的打法弄得手足无措，空有天级功力却发挥不出，不禁怒极。他飞身而起，双手做势，却是要以秘法爆发潜力，发出超出自身境界的至强一击！ “师尊大展神威，天下无敌！”牧蛇郎君带头，黑旗帮的帮众们也跟着呐喊起来，为帮主助威。 随着一声大喝，卓牧野却并未近前，而是退开数十步外。 石小玉正自诧异，忽听脚步声响，却见一个方阵突兀出现，每一排七人，共有七排，总数为四十九人，手里提着一个黑色篮子，不用猜也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这些人身上穿着，却是普通村民，而且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都目光呆滞，表情麻木，就如行尸走rou一般，没有一丝生气。 只听脚步声齐刷刷地传来，方阵直逼而来，卓牧野哈哈大笑，双掌一挥，一股掌风强劲之极，将黑色篮子上面的竹盖掀飞，竹篮之中，现出无数毒物来，各吐毒雾，随着卓牧野的掌力聚为一线，缓缓向石小玉笔直地逼了过来。 牧蛇郎君神情凝重，悄悄退后，他可知道这是卓牧野的保命绝招“毒人阵”，这些人都是普通村民，被抓来后割去舌头，又每日喂食各种毒物，看似会走会动，其实不过是一些活死人而已。 这些活死人手里的竹篮都是活蛊，全是这些村民的精血喂养，形成了本命蛊，毒性极强。七七四十九人的本命蛊各不相当，合而为一，称为毒人阵，可谓是天下毒物集大成者。 纵然是牧蛇郎君这等天天与毒物为伴的高手，遇到毒人阵那也是万万沾惹不得，黑旗帮众更是惊骇，也纷纷退后，面色惨白，众人深知只想吸到毒人阵中一丝毒气，必定死得惨不堪言。 “你好狠毒，竟然抓来附近的村民，以毒药控制他们，成为你练毒功的傀儡！”石小玉瞪着卓牧野，心头燃起熊熊怒火。 “哈哈，那又如何，我是当世强者，这些村民在我眼里，不过是一些会走路会说话的两脚羊而已！他们的生死，不过在老夫一念之间而已！”卓牧野傲然说道，神情自若，更无半分怜悯之心。 石小玉怒道：“我要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恶魔！从今日起，赏善罚恶，重现江湖！” 卓牧野哈哈大笑道：“什么赏善罚恶令，听说那是侠客岛的东西。自从张三李四逝去之后，江湖上再也没有这号人物了。你瞎说一气，以为就能吓到老夫么？” “哼，你看，这就是赏善令！不过你不配！”石小玉从怀中取出一面令牌，上面是一张笑嘻嘻的笑脸。 他将有着笑脸的令牌在卓牧野面前一晃，跟着又另取出一面令牌，上写罚恶两字，冷笑道：“这面罚恶令，就是专门为你这种人而设，送你了！”挥手之间，令牌向卓牧野飞射而去。 卓牧野飞身后退，笑道：“我偏偏不接你的令牌，你能奈我何？”料想有毒掌在前，就算一下子毒不死这小子，也能让他退避三舍。 却听石小玉曼声长吟：“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竟迎着空气中弥漫的毒雾，飘身而上！ 没人知道，其实石小玉自从喝了张三李四的毒酒，就早已百毒不侵了。非但如此，天下毒物皆为所用，不但不惧毒雾，反而能为其所用。 石小玉双手挥舞，却是捏起一个法诀。“纵死侠骨香”，化毒为宝，成为丝丝真气，吸入自身，立时功力大进。挥掌发功，真气破毒，“不惭世上英”，内力聚而为刀。所过之处，毒人阵登时血rou横飞，不过一刀，四十九个活死人便分为两截，就此解脱。 紧接着石小玉纵身而上，“谁能书阁下”，却是一门轻身功夫，飘渺无端，卓牧野只觉眼前一花，石小玉已在眼前。而他所发掌力，尽都落空。 只见一只手掌在面前越来越近，宛如划破长空的流星一般。 卓牧野耳边还听到“白首太玄经”几个字，但意识却渐渐模糊。 掌风从他头顶往下劈过，划过胸前。表面上毫无伤痕，但一股暗劲早已从头顶灌入，直透五脏。 卓牧野怀着惊惧茫然而死，倒在地上。叮的一声响，却是一枚令牌落在了他身旁地上。令牌之上，赫然写着罚恶两字，看上去森寒有威。 黑旗帮众大惊，见“无敌天下”的帮主已死，纷纷伏地大哭。 石小玉却转过身来，咬了咬牙，说道：“当年张三李四纵横江湖，赏善罚恶，凡是接了罚恶令的帮派尽数剿灭。在下不才，从今日起，重掌赏善罚恶令。黑旗帮为恶多端，既然接了罚恶令，自当清除，不复留于世上。” 不到半个时辰，黑旗帮中再无一个活口。 石小玉面色沉重，走出黑旗帮。这还是他初出江湖之后，第一次大开杀戒。心里自然极是压抑，只想仰天长啸，发泄胸口积郁之气。 走了一阵，却见一个红衣少女骑马而来，不一会儿就跑到近前。那少女俏丽非常，美目向石小玉凝视，微笑道：“我就知道你会回来的，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这红衣少女正是刘小倩。 石小玉一见到她，一扫郁闷之情。纵身上马，与刘小倩共乘一骑，向远处疾驰，纵声长笑：“很好，从今以后，我们并肩行走江湖，赏善罚恶，逍遥自在！” 马蹄声中，还夹杂着刘小倩银铃般的笑声。 （本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