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扮男装(5)
紧接着丁湘又听到一个声音说道:“相公已经出去了两天,到现在还没回来,我……我心里十分想他。”听这声音,说话的正是方才唱曲之人,语音轻柔绵软,就算寻常说话也带着几分娇态,此刻又为情思所困,更是娇滴滴、软绵绵,连丁湘听了都觉得一阵骨头酥软。 前面说话之人说道:“难怪蔡mama说十娘是痴情的种子。你明明容貌歌喉天下无双,那么多王孙公子争先恐后,不惜一掷千金就为博你一笑,你却全然不顾,一门心思要跟着这个什么李公子。也不知道他到底好在哪里。” 十娘叹道:“萍儿你年纪还小,哪里懂得这许多。那些个王孙公子只不过是寻欢作乐,可不比相公对我是一片真心。” 萍儿并不服气,说道:“他怎么就是一片真心了?你倒说给我听听。” 十娘说道:“他对不对我一片真心,我自是知道。要不然他也不会想方设法筹钱替我赎身。” 萍儿嗤笑起来,说道:“那钱是他出的吗?明明是……。” 话没说完,十娘已经截断她的话头,说道:“我和相公不分彼此,他的便是我的,我的便是他的。”这句话说得语气中带着一种坚定。 听到这里,丁湘算是大抵明白,这位叫十娘的女子想必曾经是个色艺俱佳的歌伎,如今被那什么李公子赎了身,只是赎身的银两好像反倒是十娘自己掏的。 丁湘哪里懂得这些男女情爱之事,心里只是在想:也不知道她们嘴里说的那劳什子李公子是不是方才那厮,我且再稍等片刻。 这时候只听十娘缓缓说道:“萍儿,我看相公最近总是愁眉不展,想必这一路之上开销甚大,盘缠又已用尽。我想……。” 这一回轮到萍儿打断了她的话,大声说道:“不行,这个万万不行!我告诉你,临行之前蔡mama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等到了李公子的老家才能告诉他。” 她又稍稍放缓了声音,哀求道:“好jiejie,你就听我一回。蔡mama说过,李公子这个人倒是不坏,对你也算是一片真心,不过他性格懦弱,耳根子软,再加上他爹又是致仕的官员,听说清高自负得很,到时候会不会接纳可还不知道。” 十娘低声说道:“李郎绝对不会离我而去的。” 萍儿着急起来,声音又大了几分,说道:“蔡mama还说过,旅途之中最能看出来一个人的品行,这一路之上吃好喝好可都是他要张罗的,凭什么钱花完了,又要jiejie来解决?这一回你就让他自己去想法子。” 十娘说她不过,只能应道:“好的,好的,我答应你,等到了李公子的家再说。你呀,样样都听蔡mama的,我的话倒是不太肯听的。” 萍儿笑道:“蔡mama见识过多少男人?说的在理的话当然要听。” 接下来两个人又聊了些家长里短的话,十娘随口应付,一边想着心事,时不时拨弄几下琴弦,叮咚有声。 丁湘听着却是觉得无趣,不知为何,她总是感觉这十娘痴心一片,怕是所托非人,反不如萍儿爽朗明快。再听了一会,见到还未有人前来,心想:她们等的什么李公子想必另有其人,我倒是不必在此浪费时间。 她朝船夫挥了挥手,示意开船。船夫自然是言听计从,不敢有丝毫怠慢,抄起船桨,正要将小船划开,就见到一条快船不知从什么地方蹿了出来,朝画舫急速驶来。 丁湘急忙朝船夫摆手,却见船夫早已停下了桨。丁湘见他识趣,忍不住朝他竖了个大拇指。船夫受宠若惊,竟有些手足无措,差点跌下船去。 丁湘偷偷一笑,回头再看,那艘快船已经靠近画舫,一个人轻轻一跃,跳上画舫,叩打船板。 十娘听到声音,惊喜不已,呼道:“想必是相公回来了,萍儿快去开门。” 萍儿答应一声,赶忙迎上去,推开船板,打开舱门,旋即惊呼道:“你是什么人?” 只听来的那个人未曾说话,先自干笑一声,说道:“请问李甲李公子在吗?在下孙安,是李公子的好朋友孙富孙官人的管家,奉孙官人差遣,有事要找李公子。” 萍儿说道:“我家公子不在,……。”她本想说,“你改天再来”,却不料孙安径直往里便闯,想拦也拦不住,急得萍儿大喊,“你这人好生无礼,船上只有我和少奶奶,你快快退出去。” 丁湘一听,心想:这个姓孙的深更半夜登船造访,嘴上说得客气,却擅闯船舱,看来没安得什么好心。他若是看到船上惟有十娘和萍儿两个女子,想要起什么歹意,哼哼,我可饶不了他。 这会她已经把追赶那青衫男子的念头抛在了脑后,示意船夫悄悄将小船又靠得近了一些,能看到投在帘幕上的人影,单只要弄明白这孙安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这时候孙安已经闯入船舱,见着十娘,悚然一惊,急忙作揖行礼,说道:“十娘果然貌美,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子怕也是不如,难怪我家孙大官人只看了一眼,便朝思暮想,魂都被勾没了。” 十娘听他说话颇为无礼,心中已感不悦,只是她为人性格温柔,轻易不愿口出恶声,犹自柔声说道:“你既是来找我家相公,他有事外出,还没回来,你暂且回去吧,等我家相公回来,我会转告于他,让他登门拜访。” 孙安笑道:“李公子在与不在都没关系,我本来找的就是你。” 十娘一愣,问道:“我是有夫之妇,你找我作甚?” 孙安笑道:“怪只怪十娘长得太美,我家孙大官人一门心思要讨你进门,所以才差我来问问十娘的意思。我家官人世代盐商,富甲一方,如今又与朝中的黄潜善黄大人结了亲家,也算得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十娘若是跟了我家官人,自然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可比跟着李甲在这孤舟上受苦强千倍、万倍。” 他越说越是得意,干笑不止。 十娘听了,气得浑身颤抖,终于按捺不住,喝道:“够了!你口口声声你家官人与我相公是朋友,却跑来这里胡言乱语,若是被我家相公听到,你家官人可还有脸做人?”她说话语音轻柔,再是生气,也依旧带着一副娇滴滴的腔调。 孙安大笑起来,说道:“就算李公子在,我也不怕。你知道李公子欠了我家官人多少银子吗?足足三千两。明日便是最后的期限,我看他拿什么还债。”
十娘一惊,脱口说道:“怎么欠了这么多银子?” 孙安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李公子钱是没有,吃喝享用样样不肯亏待自己,这花起钱来当然如流水一般。” 十娘沉吟片刻,说道:“李公子也是官宦人家出身,他父亲为官多年,相识自是不少,便是着临安城里大富大贵的人家也有好几位是他的好友。李公子临时窘急,上门商借,总还是会顾念旧情,相助则个。” 孙安听了冷笑不止,说道:“你还蒙在鼓里呢。李老爷确实认识不少达官贵族,可是他对李公子与你双栖双宿早就恼怒万分,已经修书遍告临安的好友,李公子若是上门借钱,最多只能借给他一百两银子,让他用作盘缠,赶紧回家,多一分都不能借。” “据我所知,李老爷在书信上还说了,李公子若是一人回家也就罢了,若是敢带你回去,连家门都不会让他进,径直要轰将出去。” 十娘听了这话,顿时又惊又急,说不出话来,过得片刻,传出来哭泣之声。 孙安眼见得十娘没了言语,自以为说得她心动,往前凑近几步,拉了拉十娘的衣袖,说道:“孙大官人的船就在左近,趁着李公子还没回来,十娘倒不如这就跟我走,也免得告别起来哭哭啼啼。” 十娘猛一甩袖,勃然怒道:“你在这里胡言乱语什么,快快出去!” 孙安顿时发作起来,骂道:“我好话说尽,你偏就不听,真的要老子动手不成?” 船舱里面旋即传出来十娘的哭泣声和萍儿的呵斥声,三个人影投在帘幕上,来回拉扯。 丁湘气得捏紧双拳,心想:好个恶奴,竟敢强行抢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她挺身站立,就要施展轻功,跳上画舫。 恰在这时,只听得远处有人大喊,“十娘,我回来了!”随着喊声,一条小船从夜色中蹿了出来,快速驶过湖面,朝画舫驶去。 船头之上站立一人,月光朦胧,看不大清楚他的面容,只能看到身穿白色长衫,手里拿着一把折扇,不住地在手里拍打,催促船夫划得再快一点。 画舫上面的几个人俱都听到了这一声喊,十娘又惊又喜,喊道:“是相公回来了!” 丁湘心想:你回来得正好。你娘子被人欺负,我倒要看看你这位李公子准备怎么处置。想到这里,她又重新坐了下去。 船夫看在眼里,心中暗想:原来您租船不是为了赏月,是为了窥探别人的家事,难怪不要姑娘弹琴、陪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