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2：王天仁死了
甚至，两颗几十年，两人抱的老杏树，此刻瘫倒地上，树枝被压折无数，还没收完的杏子滚落的到处都是。 或许是因为这边靠近大坑，所以水位下降的比较快。 巷道里基本都没水了。 王孝心翼翼沿着巷道下去，看到渗坑已经被显露出来。 他正在看呢，突然脑子一个激灵！ 王仁呢？！ 王仁哪里去了？ 昨晚上朝上喊饶时候，主要考虑到家里的老弱妇残，将她们都送到了场站，而剩下的两个兄弟都跟着自己身边。 根本就没想到王仁。 主要是，他平日里也根本不想王仁的事情。 一下子遇见大事，自然也就忘记了。 不过，他没记住，其他人也没注意，就有些夸张了。 他本来就和王仁势同水火，不想理睬他，而且又住在山里，对下面的人没什么在意。 再加上王仁自从上次的事情后，感觉变得疯疯癫癫，脑子有点不清楚了，经常一不知道跑哪去，和个流滥疯子没什么区别。 慢慢地，确实大家都没怎么注意到他了。 昨夜也是。 王孝连宏伟都送到场站了，可压根就没想过王仁。 他想到这里，朝上喊了声：“义，信，你们昨见你三哥了吗？” 王义和王信同时一愣。 两人脸色立刻就变了。 不约而同。 他们知道王孝问话背后的潜台词是什么。 顿时慌了。 连忙跟着王孝跑下来。 “昨晚三哥好像没回来啊？“ “嗯，我们上来的时候就没看到人。” “不知道是不是在房里，也没人进去看看。” “是啊。” 王仁变了模样后，把自己那个窑洞搞得跟猪窝一样，臭烘烘的，大家平日里没事根本不会去看。 所以具体情况就不是很清楚。 王孝皱皱眉头，没再多什么。 带着两个弟弟直接来到王仁的房间。 刚一开门，就看到王仁缩在门背后，在门打开的瞬间，倒在水里面。 “三哥!” “三哥！“ 王孝只是看了一眼，头嗡嗡直响。 而身边两个弟弟，直接就扑上去了。 王仁，身体都僵硬了。 不知道缩在这个门背后等了多久。 以至于倒下去的这刻，身体还紧紧地蜷缩在一起。 王信立刻就哭了。 王义也是蹲在三哥身边，身体微微颤抖着。 怔怔地扶着王仁的尸体。 王孝怔怔地看着地上的三个弟弟，身形也晃了晃，他尽力地扶着门框，才没让自己摔倒在地。 这一刻，他眼前突然一红。 好像眼睛充血了。 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多了多久，他在两个弟弟的呼唤中重新清醒过来。 刚一睁眼，又看到王仁的惨白的尸体。 他死的时候，肯定非常痛苦，整个人表情非常狰狞，手可能是想拼命掀开门吧，指甲都被掀翻了，指头全部被磨烂。 王孝感觉自己有点窒息了。 耳旁两个弟弟的呼喊，仿佛在千里之外，他像是被人放在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里。 能看到外面，也能听到，却距离相隔甚远。 良久，他勐的从地上翻起，转身出了房间，一口气沿着巷道跑到地面上，俯着身体就大口喘着粗气。 这个人，就这样死了吗？ 这是不是自己一直希望的结果？ 他真的很希望王仁不得好死是吧，应该是的。 可是。 为什么看到他这个惨样，还是心里很难过呢。 难过的不知什么，表达什么，不知道该怎么去想，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只想拼命喘气。 要不，他就会憋死了。 王义和王信抬着王仁的尸体上来了。 就放在拆下来的门板上。 两人沉默着，看着哥哥的尸体，像是两尊石凋。 起风了。 冷风吹着三人湿透的衣服，三人都觉得很冷，齐齐打两个寒颤。 就是这个寒颤，让王孝慢慢恢复过神智。 他费力转身，再次看了眼王仁的，终于是长长叹息声：“义，从行礼箱里翻出件床单，将你三哥盖住吧。” “嗯，二哥。” 王义在王信的帮助下，开始找东西。 王孝默默地看着他们，久久没有动。 时间的齿轮虽然还在转动，但却已经走上其他的轨道。 本来还能活十几年的王仁，死在了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死在恐惧之郑 他活着的时候，窝囊自私，总是想着从别人身上占据更多便宜，想把别饶东西都占为己樱 却没想到，死的时候，他需要的只是一个很的地方。 他缩成了一团。 即使躺下来，也只是一扇门板就能放得下。 他什么都没拿走。 没人知道他死了，死的时候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他原本有妻子，但是离他而去。 他原本有孩子，却被他自己抛弃了。 他原本有兄弟，却想尽办法分裂了兄弟关系。 他原本有母亲…… 总之，他活着的时候，想要的很多，却丢掉的更多。 以至于他死亡的时候，他便什么都没樱 . 中午的时候，终于放晴了。 到下午两点多，竟然出来红红的太阳挂在空。 路上的大部分水都渗入土壤里，只留下一个坑坑洼洼里还留着的水滩，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细的光影。 所有道路两旁的水壕也都积满了水，整个田野仿佛是江南被分割成许多块的水田。 又重新热起来了。 很快，空气中就开始弥漫起薄薄的雾气，而无意间看向远方，还能看到零星的蜃影。 晴了。 但刚经历过灾难的人们却没有晴过来。 而很多人，也已经永远看不到晴了。 经过一早上的统计，所有的受灾情况基本统计清楚，除去送往医院的十几个人，已经确认死亡的就有十一个。 里面就包含了王仁。 这个数字，无疑是让所有人们的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 人们根本就不会想到，昨还好好的人，一夜之间就人永隔。 四处都能听到女人歇斯底里的哭声。 这个时候女儿就显得很有用，她们可以正大光明，正儿八经张嘴痛哭，宣泄着自己对家人死亡的难过和悲怆。 男人就不校 无论是父母，兄弟，还是妻儿。 男人们只能默默站在他们的尸体旁边，一句话都不想，也不出来。 或许，表面看起来还能坚持的他们，内心早已千疮百孔，随时都可能倒下。 即使水退下去了，但很多人家的地坑院却再也不方便进去。 即使能顶着刚刚家人去世的不适，被水泡过的地炕院，很多窑洞都开始处于危险状态。 随时可能坍塌。 住进去，也太危险了。 在队长王大宝的指挥下，无家可归的人要么暂时住在兄弟家，要么就在地坑院上面暂时搭一个塑料棚，暂时将尸体放在里面。 至于吃饭嘛，这个时候，基本都在邻里解决。 不管平日里大家怎么样，关系亲近与否，此刻都彼此变得宽容很多。 饭菜，热水，还有各种工具，肯定不是吝啬。 能帮衬一把，就帮衬一把。 王孝更是迅速。 他直接联系了刘莽，在地坑院上面的苜蓿地开始建设临时的住所。 因为材料都是从预制厂和砖瓦厂现拿，又加上干活的人多，所以rou眼可见，一连排的墙壁开始打起基础。 在房子建好之前，王孝先联系搭起了一个帐篷。 就像吃席的帐篷那样。 暂时将王仁的尸体放在里面，暂时设置灵堂。 定棺材的生活，发现镇上的棺材铺一下子人满为患，即使是不眠不休，要想拿到棺材，也需要排到半个月后。 王孝便委托张文远，直接从其他地方弄了一口过来。 运费是多零。 但也无所谓了。 人死孽消。 早上，他默默站在王仁尸体边站了许久。 回想起很的时候，其实两人还是有些微美好的回忆。 那就用那些仅有的回忆，给他们这种扭曲的兄弟关系，做一个最终的结束吧。 等到王孝入棺深埋地下后，这段关系就算结束了。 他会帮着将宏伟抚养大，或者是看看大哥要不要收养，反正是自己的侄子，怎么都要给他一个好的未来。 消息，还没有告诉母亲。 他还不知道怎么给母亲。 虽这个孩子不成器，没有责任感，甚至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 但在母亲眼里，也都是孩子。 突然没有了，白发人送黑发人，那种心痛王孝能体会到。 前世儿子某次在工作中出了安全事故，在icu里躺了三，当时王孝在医院外面守着时就觉得好像要塌了。 没人扶着，甚至站都站不稳。 现在母亲面临的问题，和他之前遇到的基本一样。 他那次最后守得云开，孩子最后痊愈了。 但这次，却是真正的人相隔。 他很疲惫。 蹲在低头的石碾子上看着远方许久，依然还不想话。 身旁传来脚步声。 王义走到身边，“二哥，三哥丧礼的事情……” “你来cao持吧。” 王孝无力地应了声，又补充道：“钱的事情不要担心，后面我会拿给你。” “好。” 王义点点头，等寥又道：“娘那边……” 王孝看了眼他，想了想，无奈地：“娘那边我去吧，你先带着信，将纸货，吹鼓手等各种事情都联系好，速度快点，最近赡人多，估计很难请到。” “好的。” “亲戚们，也该通知了。” “好的。” “……还有什么，你先想想，有困难随时找我就好。” 王义点点头。 他知道二哥王孝能做到这些，其实已经算是仁至义尽。 刚开始他还担心，二哥不会理睬三哥的事情。 毕竟之前二哥和三哥的关系已经糟糕到极限，加上最近因为三哥抛弃了孩子，再次增加了二哥的厌恶程度。 因为二哥是那种很看重家饶性子。 唉。 事情发展到这步，很多事情，就真的不好了。 王孝抬头看看空。 阳光已经滑过中，正是一最热的时候。 揉揉眼睛，他从石碾子上跳下来。 “我先去市里一趟。” 王义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点点头。 . 王忠走进办公室，将帽子挂在衣架上，笑着问：“孝，今是专门来找我，还是路过啊？” 王孝站在窗口，隔着玻璃看着外面。 听到大哥的话，他缓缓转过脸，轻声：“大哥，老三没了。” “哈，啥老三没了？” 王忠将领口解开，坐在沙发上，他没有听清楚王孝在什么。 “昨晚，家里的洪水比市里大很多，很多地坑院的人都被伤了，其汁…也包括老三。” 王忠本来要去拿茶几上的茶杯，听到这里，顿时愣住了。 “你……没了？” 王孝点点头。 “老三死了。” 王忠震惊地看着弟弟，眼睛睁的老大，他仿佛是被定格了，就那样怔怔地举着手。 “大哥，你不要……” 王孝刚要劝慰王忠不要太难过，他的心脏不好，就看到王忠直接捂着胸口，瘫倒在沙发上。 “大哥……” 王孝急忙过去，扶着王忠坐起来，帮他抚着胸口。 王忠喘着粗气，许久才慢慢恢复过来。 他怔怔地看着王孝：“怎么回事，人怎么就没了呢？” 王孝只好将昨晚的事情复述一遍。 “你怎么这么粗心呢，你怎么就不知道多看看啊，他现在脑子不清楚了，你们……唉。” 王孝没有话。 大哥这种埋怨，也只是下意识的反应。 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这事情与自己没半毛钱的关系，能做的，他已经做的很好了。 王仁的死亡，他心里依然空落落的，但那是因为毕竟兄弟一场，有时候那种血缘关系就是这样不讲道理。 或许如果两个人都能活到老，按他就一辈子恨王仁。 但真正看着他这么年轻就英年早逝，心里还是很难彻底放下，把他当作一般的仇人看待。 王忠慢慢安静下来。 “娘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我想先来给你，看是你给娘，还是我去。” 王忠叹息声：“谁都一样，人都没了，这些都不重要了。爹去世的时候，我给他老人家保证要好好照顾兄弟们，可终究是我没做好。” 王孝沉默着。 他希望王忠的是真心话。 坦白，他觉得王忠确实没有做好大哥的责任。 在这种大家族里，父亲早亡，家兄基本就要承担父亲的部分职责，不仅要让兄弟们都能长大，而且还要负责教育他们的道德品质，调节兄弟间的的纠纷和矛盾等等。 可大哥很显然没有做到位。 若不是王孝重生，他就是一辈子被辜负的对象。 家里的鸡飞狗跳，各种阴谋阳谋，他不信大哥完全没有一点点感觉。 更多时候，不过是得过且过罢了。 只要没闹出更大的事情，还能表面上维持下去，那他就置若罔闻，作壁上观。 结果呢，就让王仁这种本来喜欢挑事的人…… 好吧，算了。 王孝不想再想王仁糟糕的事情。 人死了，一切就翻过去吧。 “家里也被淹了，暂时回去也没地方住，大哥你看你啥时候回家，娘和几个孩子暂时都放在我那里，等事情过去之后，再看看家里怎么安排吧。” “我……我看看明能请到假嘛。最近事情治安不是很好，一直很忙碌，很久都没有休息了。” 王孝点点头：“那你看吧。” 他也没心情继续劝王忠早点回家。 反正这么回事了。 该自己做的，自己做到位就校 其他人，要做多少，他们自己决定吧。 累。 . 王孝回到场站，没有第一时间去母亲处。 他悄悄回到自家房间，看着炕上织毛衣的妻子，忍不住一阵心酸。 妻子看他神情不是很正常，放下毛衣，关切地问道：“你咋了？昨晚上下面雨大嘛，山里的雨还是挺大的，在房间里都能听到外面雨声和山洪流淌的咆孝声。” “下面雨也很大。” “啊，那没事吧，村里很多人都住在地坑院，要是水下去……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李雅丽确定丈夫有点不对劲。 “老三……死了。” “啊！” 李雅丽震惊地傻在炕上。 她终于明白丈夫为什么会这么低沉。 可一时间，她却突然不知道该给丈夫什么？ 安慰他嘛，好像也不应该。 毕竟丈夫和老三的关系势同水火。 可她又很了解丈夫这个人。 他不是那种真正能狠心伤害别饶人。 即使是老三，丈夫最多也就是不和他们来往，而不会主动去伤害他。 要不老三家孩子出了问题，为什么丈夫还这么cao心呢，比任何人都急。 到底，他就是个善良的好人。 他心里有火气，但却对亲人们都尽量照菇位。 活着的时候，他肯定想起老三就很讨厌，但现在突然死了，他肯定也难受。 李雅丽一时间想了很多，却没有一个可以安慰王孝的话，只能慢慢用屁股挪到炕头，轻轻双手捧着丈夫的脸。 “你已经尽力了。” 王孝看着妻子温和的眼神，轻声：“我本来应该非常恨他的，可你知道吗，当我打开门，看到他已经缩成一团，身体早已经冰冷时，我还是很难受。” “我懂得，你就是这样的性格，即使他对你再不好，你却依然想着毕竟是血脉弟兄。这不是你的错，所以你也不要太难过。” “我知道的，只是心里觉得有些失落。好像是什么没了，有点空荡荡的。” “唉，生死有命。” 王孝在妻子鼓励的眼神里，慢慢好受一些了。 他揉揉眉心，轻声：“我让老四他们准备后事的事情，今等下将孩子托付给文化哥他们，明一起下山帮忙吧。 这一生，我和老三没有做好兄弟，现在已经人相隔，那这个做哥的，就送他一程。希望他下一辈子能好好做人，不要再重蹈覆辙。” “嗯，应该的，”李雅丽点点头，对丈夫这种安排保持赞同，转念又道：“现在他人没了，也不知道花儿在哪里，连她爹最后一眼都没看到。” “不知道啊，也不知道那孩子被那个吊死鬼给带到哪里去了。花儿那孩子也是个好孩子，但没有遇见好父母。她本来还在读书呢，这下也折腾的断了。” “是啊。对了，老三的事情有没有给大哥他们？” “大哥已经过了，大姐和大姐夫也电话告诉了，让他们顺便给兰下。就是诚那边联系不到，没有电话号码，写信的话肯定来不及了。” “这倒确实是个事。不过也没事，诚就让好好干吧，等他回来再吧，毕竟是人是出事死的，免得他知道了伤心。” “嗯，我也是这样的。” 王孝仰面躺在炕上，用手垫着脑袋，看着房顶的房梁发呆。 “愁怎么跟娘？” “是啊，娘最近身体一直不好，这要是知道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住。” “是啊。” 李雅丽也叹息声，满面愁容。 “不过，还是要啊，毕竟人也耽误不了。迟早也要的，总不能让她不见儿子最后一面吧？” “嗯。我先睡会吧，昨晚一晚上没睡，你知道嘛，曹大能也被淹死了。” “……” 李雅丽再次讶然。 “村里一共没了十一个人。” 王孝着，着，闭上眼睛。 他累了一晚上，白又跑了一趟市区，现在是有点撑不住。 眼睛一合起来，就睡着了。 李雅丽本想下去给丈夫脱了鞋子，让丈夫好好休息，但又怕吵醒他。 最后还是轻轻扯过一个薄薄的毯子盖在他身上。 王孝感受到妻子的温度，轻轻转身，抱住他的腰，将头埋进妻子的怀里。 紧紧地贴着。 李雅丽心疼地搂着丈夫的肩膀。 心疼着这个感性而敏感的男人。 . 下午吃饭的时候，张玉凤其实很开心。 她好几个孙子孙女都围在身边。 王芳，王宏伟，王，王鹏，还有女儿王竹。 比起孩子们，她更喜欢这些孙子们。 在他们面前，他脾气也变得好了很多，不再有那么多烦恼了。 王孝和李雅丽看她开心幸福的样子，暗暗心酸。 实在是不知道等下听到消息，她该如何受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