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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朕怎么舍得怪你

    看着于谦一脸怒气,曹吉祥自然也知道,这位主现在招惹不得,连忙说道:“你在这里顶着,咱家司设监还有事。”

    “有事?”汪直一愣。

    司设监就是个干杂活的地方,能有什么事,这货估计就是怕触怒于谦所以躲了。

    毕竟是顶头上司,汪直虽然心里很鄙视,却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是眼睁睁看着于谦朝这里接近。

    他迎上去,谄媚笑道:“于少保怎么来了,陛下召见于少保了吗?”

    “没召见,我是自己来的。”这里毕竟是乾清宫外,于谦闯到这里来,也还是恢复了些许的理智,愤怒逐渐占了下风。

    他微微一顿,说道:“请通禀一声,就说兵部尚书于谦,求见陛下。”

    汪直也对于谦的样子颇为吃惊,刚才还一副要打人的样子,转眼间又气息如常,真不愧是举世闻名的于少保啊。

    在于谦面前,汪直自是不敢放肆,也连忙说道:“烦请于少保进殿等待,奴婢这就去问陛下。”

    说完,便领着于谦走进乾清宫,安置在用于待客的乾清殿。

    走入乾清殿,于谦在等候的时候,也逐渐静气凝神,意识到方才自己一路闯进来的举动,颇有些僭越之举了。

    他深呼口气,开始闭目养神。

    朱棣此刻正在西暖阁批阅今日的奏本,听见汪直说的,没有什么惊讶之色,反倒是笑了。

    过了一会儿,方放下朱笔,无奈道:“好吧,你叫于谦进来吧,你们都出去,朕要与这位国朝的柱国之臣单独谈谈。”

    汪直躬身道了声遵旨,便甩手示意周围侍奉的宫娥、太监们出去,随后走到乾清殿内,柔声道:

    “于大人,陛下召见。”

    于谦这才起身,整理了一下由于一路疾行而有些凌乱的衣衫,走入暖阁,行礼说道:“臣兵部尚书于谦,参见陛下。”

    “免礼。”朱棣仍旧在垂头批阅奏疏,过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道:“坐那吧,你可是个大忙人啊!”

    “让朕猜猜,你来找朕,是为了朕下旨捉拿王竑的事吧?”

    于谦说道:“是为此事,敢问陛下,王竑所犯何罪?”

    “你和王竑是至交,可你真的了解他吗?”朱棣将奏疏翻了一篇,垂眸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这句话你知不知道。”

    “臣知道,臣今日来此,不是为与王竑是至交,为的是朝廷礼法纲常。”于谦正色说道。

    若是旁人,朱棣可能会嗤之以鼻,但现在说这话的是于谦,朱棣手中朱笔一顿,缓缓抬眸,道:

    “知道了,你是来劝谏的。”

    “是。”于谦伏拜道:“臣是来劝谏陛下,亲贤臣、远小人,莫要重蹈商纣覆辙!我大明,再经历不起一次变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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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棣看着于谦,忽然笑了:

    “你知道吗,于谦,朕还很高兴,这满朝文武,都是表面对朕阿谀奉承,暗地对朕百般诋毁的人。”

    “你是第一个来乾清宫劝谏的朝廷重臣,你没有拿朕与沂王相比,朕很欣慰。”

    于谦面色如常,并未因为朱棣的赞许而变动丝毫,说道:“臣谢过陛下,但臣还是要劝谏。”

    “朕不拦着你劝谏,可是朕能不能先劝你两句?”朱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于谦有些惊讶:“陛下要劝臣什么?”

    “这个天下,并不是非黑即白的,有些人穿着黑色的衣服,可他的心中透着明亮,有些人穿着一身圣洁,可他的心却比那蛇蝎更黑。”

    “朕要说的,就是王竑。”

    朱棣摇摇头,站起身,缓缓负手走向窗边,边走边道:“王竑于正统十三年主持山东沙窝治水,所用砂石料全部取自一个叫陶景宏的山东商人。”

    “朕已经派东厂去查过了,这个陶景宏所用的砂石都是从那东瀛小国采购的劣质材料,以次充好,卖给官府。”

    “官府用这些砂石修筑沙窝两处沿河堤坝,这两处堤坝在正统十四年二月再次决堤,淹毁民田,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知道了这些,你还觉得这个王竑,是如传闻的那样是一个清廉正值的官员吗?”

    于谦越听越是觉得不可思议,他恍忽了半晌,方才不可置信道:“陛下所说,都是真的吗?”

    朱棣仰起头哈哈大笑,随而说道:“天子无戏言,朕要动谁,都是有原因的,于谦,你错看朕了!”

    “朕杀的、办的,都是危害天下之巨贪巨jian,那王竑所做的坏事,又何至于此!”

    “于谦,朕告诉你,这要是朕当年的脾气,朕绝对要诛他的九族!可是现在,朕不想再株连下去了。”

    于谦听了这些,心中大为所动。

    人称刚正不阿的户部左侍郎王竑,曾经与自己在北京城外并肩作战的那个人,竟然是巨贪巨jian之人。

    于谦的三观,再次被刷新。

    他沉默良久,忽而起身,伏跪在地:“陛下,臣擅闯宫禁,臣有罪,请陛下责罚臣吧!”

    “臣,应该受此责罚!”

    朱棣笑过后,双手环胸靠在窗前,看着于谦说道:“过了这么多年,你是一点儿没变,朕当年真的没看错你。”

    这些话,听得于谦有些云里雾里,他抬起头问道:“臣与陛下,多少年前见过?”

    朱棣仰起头,唏嘘道:“很久了,久到朕,都已经有些澹忘了。”

    “你起来吧,如果今天你不来,你就不是于谦了。”朱棣对着他,长叹道:“责你罚你,朕,怎么忍心啊……”

    “朕宁肯再失去十个王竑,也不能失去一个于谦。”

    于谦没想到,当今陛下竟然是如此的无条件信任自己,在自己做出如此僭越之事后,依旧如此。

    他颤颤巍巍起身,再三谢恩。

    朱棣转过身去,走向御桉,给于谦留下一个背影,澹澹说道:“今日之事,朕不会怪你分毫。”

    “朕要的是敢于僭越犯上来劝谏的铮臣,而不是那些整天道德仁义挂在嘴边,却贪财好色、贪生怕死的清流。”

    “你下去吧。”

    于谦躬身道:“臣谢陛下不罪,臣告退。”

    看着于谦离开,朱棣叹了口气,道:“朕才二十岁,你却老了,于谦啊,朕怎么舍得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