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四章 为后事计
咸湖之上大雨方止,光风霁月,李清虹驭雷立在湖上,这一片水域没有什么人迹,李玄宣和白猿立在一旁。 望月湖上人多眼杂,几人自然不会在湖上大打出手,李清虹几人在咸湖上随处寻了地方落脚,这地方在海内是最清静的,只有两只湖上妖物巡湖而过,见了几位筑基,遂不敢管,装作看不见驾水离去。 倒是有两艘小船从远方驶过,是孔家的门人,绕了一圈过来,遥遥见了李清虹,认出她来,行了一礼便远去了。 李周巍抬起手,掌心向上,炽烈的明光从手中喷涌而出,在身侧化为两位着甲胄的兵将,胄甲白鳞闪闪,足踏银靴,面上无甲亦无五官,白茫茫一片。 两人皆持枪兵,身后负弓,威风八面。 李周巍自己则横戟而立,戟正中的弯弧中明光荟萃,两枝戟刃连接在弯弧上,锐利逼人。 空衡两手合起,并在胸前,细眼眯得快看不到了,口中喃喃作响,一个个淡金色的符文从他的红唇白牙中飞出,在周围环绕。 李周巍持戟上翻,正中心的明光荡漾,无形无色的光芒从中放出,霎时之间笼罩了一片湖面,湖水噌噌冒起白气来。 对面的空衡还好些,只是觉得刺目之光冲面,面如火烤,难以举目来望,他释修本不怕这些,自然无大碍。 可这么一燥,可苦了四下偷窥的妖物,只觉得身周暴汗,心绪不宁,相互看了一眼,大多没了八卦之心,往左右散走了。 “【大昇】!” 李周巍却不止于此,一声敕罢,一股火焰从那圆弧之中喷出,披落在他身上,甲衣上明光滚动,足下火焰盘旋。 “嘭!” 湖上炸起一片音爆,长戟下一刻已经逼至空衡面前,这和尚终于睁开一丝眼睛,两掌赫然分开,一片金色符文冲出。 这金色符文在半空便化了锁链,叮叮当当一阵乱响,蛇一般缠上大昇,李周巍小臂发力,长戟赫然一震,荡开大半。 空衡手中法诀同时一变,两眼微微睁开。 他身后的金光凝聚,化为一金色大球,只听平地一声炸雷,庞然大物从中舒展,浮现出金色的上半身,六道手臂条条横空回荡,遍布着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那张两道巨大横纹的金色面盘中红光闪闪,威仪甚重。 一位庞大的金甲六臂金刚从那金光中直起身来。 “敕!” 这金刚双目圆瞪,六条手臂中竟然全都牵着那金色锁链,齐齐发力,发出沉重的金属摇曳之声,所有金色锁链同时收紧,爆起一片金光。 这金甲金刚足有殿宇般大,两只眼睛大如风车,在咸湖上投下巨大的倒影,面前的李周巍如同栓在门前的一只小马驹,手中的法器一下被拉得绷直。 空衡一出手就是全力,使得还是释修秘法,让李清虹等人齐齐点头。 李玄宣抚着须,讶异地挑了挑白眉,转头笑道: “和尚修心,不理红尘,一出手就是全力,毫无保留。” 空衡可不会打哈哈做人情,留手来捧李周巍,这一击足以缴了大部分筑基的法器,密密麻麻的金锁缠上大昇长戟,李周巍只觉手中一重。 他没有半点犹豫,张口吐出白光来。 这白光冲起,如同白虹冲天,不往空衡身上去,而是往他身后的金甲金刚面上飞去。 『煌元关』 白色的关隘在空中堆砌,一下将金光冲散,煌元关最善镇压,更何况用来镇压这些没有实体的法术?霎时压得这金刚一片模糊。 空衡见他趁机抽出法器,微微点头。 按理来说,斗法之中用『煌元关』镇压敌人本体是最为正确的,如同李曦明,只要能将敌人压住,施法念咒大为困难,又能消磨对方法力,彼消我长,不断取得胜算。 若是用着这仙基去镇压敌人的法术,未免有些舍本逐末,一起一落之间法力消耗巨大,敌人却可以散了法术再来… 可李周巍面对的是空衡。 “空衡一身修为善守,修为比我高出这样多,倘若我用这仙基去镇压他,就是以长碰长,以短碰短,就算能救得了这一次,下一次必然被金锁缠得死死的!” 他第一时间抓住了对方不善攻伐的特点,用仙基去打磨对方的法术,让对方的法术无功而返,先保住自身的安危,至于法力消耗… “能将斗法转移成法力比拼,便是好事!” 煌元关闪烁了一阵,把空中的幻影打成一片金光,空衡一甩袖子,将扑过来的甲兵打的粉碎,轻道: “来。” 他手中浮现出一柄青铜禅杖,一抬一点,声威赫赫,砰然一声砸下去,面前的李周巍眉毛一挑,手中的长戟同样迎上。 “锵!” 李周巍手中可是洞天中的古法器,空衡手中的兵器是他从凡人开始就举着修行的护道之宝,虽然经过多年祭炼坚固非常,却怎么也比不上这等宝贝。 只见那圆弧上的小枝锐光闪闪,呛的一声勾进禅杖的弧形钟中,李周巍早等着他出杖,戟身一转,炸出一片明光火焰。 这禅杖被他这么一勾,一时挣脱不得,结结实实吃了这片明光火焰,咯吱咯吱地乱响,尚挂在戟上不得脱,空衡被火焰冲了满脸,不得不暂时退避,笑道: “好!” 他的青铜禅杖一下子扭曲起来,如同蛇一般跳动了两下,从那戟钩上脱落,李周巍晓得这一招不能治他,已经顺势往前刺去。 空衡呼地一声丢了法器,两掌在胸前一合,低喝一声,硬生生把这戟给制住了。 “以rou身接筑基法器?” 李周巍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明白这和尚的法身厉害,却没想到厉害到了这地步,心念一动,【大昇】上炸出一片明光。 “咳咳!” 空衡只轻轻接了这一下,两掌之间灼热,疼痛至极,缓过来立刻就丢了这法器,任由炽烈的明光砸在自己身体上,有些灰头土脸地钻出去。 他弯腰低眉,顺势甩出一袖金色符文。 这符文在空中还未成形,天空中虎视眈眈已久的『煌元关』轰然砸下来,空衡却不已为意。 “世子方才突破,运用仙基必然不纯熟,『煌元关』不比他物,乃是仙基外化,起落之间体内法力必然涨歇!” 只趁李周巍催动仙基,空衡双目猛然间亮起金光,两掌合十,口中梵音大振: “呔!” 这一声如同劈竹裂帛,震得湖上水波四起,空衡毕竟成就法师多年,这一声妙到巅峰,正捉了他法力运行的关键来喝,天空中的仙基一阵晃动不说,李周巍面色更是一阵潮红,险些吐出血来。 空衡却动了。 『煌元关』晃动的一瞬间,不仅仅是一片金色符文从中穿出,那被打压的几乎消磨殆尽的金色身影也重新直起腰来,六臂横空,放下无数金色锁链。 李周巍霎时就平息了动荡,对方就完全从他的节奏中脱离出来,李周巍眼中的金色闪动,空衡神色坚毅,毫无波动。 不得不说,空衡除了攻伐不足几乎毫无弱点,李周巍大璺金瞳加持下的瞳术恫怖之至,却对他毫无作用,明光消邪破灾,镇压消磨的特点也对释光用处不大。 “《上曜伏光》尚未炼成…否则也不会毫无办法…” 他深深出了口气,不得不向后退去。 可他实力本就远不如人,这一退顿时落入他人的掌控之中,空衡的金锁在空中晃荡,那一片金咒也化为一金色小木鱼,用来抵御『煌元关』。 『煌元关』并非一道法术就能应付,可李家对空衡熟悉,空衡对李家的了解难道就能差到哪去?任由他压散木鱼,只要『煌元关』起落,立刻就是一口梵音震动,金锁威逼,将他困住。 空衡行事极为认真,就算是处处占尽上风也毫不放水,小心谨慎地一点点将金锁合拢,两人斗了近百回,空衡终于停手念叨,李周巍了驻戟止息。 无他,如今若是再斗下去,那就是生死相搏,这金锁虽然不能困死李周巍,可从锁中逃出也是要动一动元气的,两人不过切磋一场,也不必伤筋动骨。 李周巍只将戟交到甲兵手中,一路顺风过来,沉思良久,点头道: “晚辈大有收获。” 空衡苦笑摇头,这时候才发觉自己有些不留情面,低声道: “和尚以大欺小…却是没道理了。” “诶。” 殊不知李玄宣看得欢喜不已,李周巍一度突入空衡身侧,若是换个其他的筑基修士那可有的头疼,也就与他斗法的是空衡罢了,老人笑道: “好…好!” 李清虹一直带着些笑颜,并未多说,几人驾风往回,一直到洲上,李清虹才婉声道: “周巍,你虽然修为尚浅,实力已经初见峥嵘…今后湖上交给你,我也放心些。” 李周巍若有所悟,重重地点了头,摆了摆手,将空衡与白猿几人都遣下去了,李清虹拍了拍他,笑道: “你别忘了【元峨】甲衣还未炼化,只是着在身上而已,等到你把这甲衣炼化了,实力又能长进一些。” 李周巍自然点头,李清虹轻轻柔柔地道: “家中能帮你的,甲衣长戟、功法法术、灵丹妙药…我们…已经尽力,只是你生在我家,已经给不出更好的东西…” 李周巍敏锐,发觉她的语气有些异样,沉声道: “大人放心,我只觉太多,不曾想过不足,家中先誓,诸多约束,明煌谨记在心,莫敢违背!” 听他说了这话,李清虹轻轻叹了口气,又像是放松又像是感叹,低声道: “我晓得…只是有一事要和你说一说。” 她顿了顿,温和地道: “我家小宗与外姓,只要天赋足够,一向以灵资养之,那天赋最高的陈鸯甚至用了青杜待遇…我曾与兄长商量过,只要有能筑基的角色,我家也会把功法给足。” “可最初跟随我等的黎泾几家,如今虽然是高门大户,其实都是农户出身,终究难有筑基之资…这功法一直挂着,并没有用上。” 她望了望湖岸,轻道: “如今湖岸归一,诸家都入我家门下,安思危、陈鸯等人皆有筑基之望,这些人一定要给他们机会,切不可以门户之见轻视。” “这些人成就筑基,愿意在我家领一官半职便留下,若是不愿留在湖上,要另寻高就,就留着这份情缘,让他带了族人离去。” 李清虹这话听得李周巍默然,自家比不上青池宗,对筑基修士其实没有什么吸引力,若不是真的有情谊,自行择一处关门作主人,也算世家,岂不比寄人篱下快活得多? 只有一旁的老人听到此处轻轻皱眉,低声道: “清虹这是…” 李清虹轻声道: “我家眼下不会有什么用得到人手的地方,突破筑基的修士劝他逍遥去最好,留在湖上,我怕受了紫府算计。” “我家没有对不住他们的地方,论功法,只要天赋足够,有灵气可用,除了自家秘法,其他都供他们参阅,灵资灵物,各府各峰都是年年发放,天赋好另有资粮,甚至能到洲上修行…有危险都是我自家人先上…诸家也敬重我等,这是情谊。” “可这是给得起的东西,一旦筑基,有些东西是我家先辈用命换来的,或是我自己用命搏来的,能给出去完全因为是自己的亲人,已经给不起他们了…得不到反而生怨,倒是把情谊毁了。” 这女子轻声道: “我的意思是…我家一切以紫府为重,千千万万不要节外生枝,紫府神通一挑逗,不知道会惹出多少事情来,最好都先劝他们走,留着情谊为好,何必图那一两位筑基呢?” 李周巍终于点头,轻声道: “晚辈明白了,只要家中没有紫府,有外姓、小宗成就筑基,先行劝他们带离族人,往他处去。” 李清虹笑着看他,转去望着湖上光景,身旁的李玄宣并不多说,她沉默良久,侧过脸道: “大伯,要保重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