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 宿祝(下)
她在殿中等了一阵,遂见一女修披着红袍落在殿前,肤色白嫩,不同于江南长相,眉弓显得高些,眼睛也大,便多了红衣艳丽之感。 她内里月白色衣物盖在亮红袍子下,搭配着袖中金环,更将这女修的气质带上了一层楼,两眼望过来,笑道: “在下毕钰妆,见过道友,可是望月李家?” “望月李家李清虹,见过前辈。” 李清虹自然应下来,身旁的毕岹俞两手一合,快步退下去,毕钰妆作了个‘请’的手势,腕上金环叮当作响,笑道: “清虹这般客气,玄锋道友与我在青松观一同应敌,可有一番交情。” 毕钰妆带着她一路落在最高处的朱楼之中,小阁楼里不过一红漆木案,几上放着一玉瓶,斜插几支白梅花。 两人落座,毕钰妆取了茶来,和声道: “江北的常昀真人借着金羽宗的人情在称水泽立了宗,号称【称昀门】,划了地界下来,镗金门也重开山门,派弟子下山来了。” “称昀门的掌门是钟谦,这人与玄锋道友交情匪浅,贵族可以派人去牵上这线。” 毕钰妆沏了茶,看她一眼,笑道: “怕你出了海内这样久,消息不灵通,我多嘴一句。” 李清虹连道不敢,心中对她有了好感,暗忖道: “衡祝道毕竟是根子最正的几道之一…又与自家有交情,已经算可信了。” 毕钰妆与她闲聊两句,很快把话题转回,轻声道: “清虹所需的紫府灵物,岛上也只有我最清楚,虽然如今东海雷霆旺盛,可若是要【霄英雷华】、【云纹天电】一类的东西,我家一时也取不出来。” 显然,李清虹用的‘还紫府真人的人情’的借口骗得过毕岹俞,作为紫府嫡系的毕钰妆是不太信的,第一句话就是试探,好在李清虹也不是为自己道途而来,婉声道: “多谢前辈上心,不必是霄雷,其余紫府灵物可还有?” “嗯?” 毕钰妆略有讶异,眉毛一挑,露出思量之色,随口道: “那【阙桐彩】、【驾海长虹】一类大多在龙属和落霞山中…好在我家这处有一道【戍天虹】,是北海天破时落下来的,较为贵重。” 毕钰妆早读了李家的情报来的,她本想说自家还有一道紫府级别的【寒炁】,可思量着情报中李曦峻距离紫府实在太远,若是说清揭了李清虹的借口,话题恐怕就要结束,打听不出来什么。 可她这话让李清虹听了明白,毕钰妆是认定自家要图谋紫府,转着茶杯不言,毕钰妆察觉不对,干脆顺着话语利落地答道: “【明阳】也无,唯有一道【寒炁】、一道【晞炁】、一块【青宣】。” ‘明阳也无…’ 李清虹沉默一瞬,心中念头过了一圈,转而问道: “不晓得这些灵物若是要换取,须要什么条件?” 毕钰妆轻轻抬了下巴,柔声道: “清虹放心,我家向来行得正坐得直,不至于也犯不着使伎俩…只是紫府灵物颇为难得,若是要换…考虑着贵族方便,有几样东西可以一试。” 她抿了茶,继续道: “紫府灵器、并古一系的紫府灵物、『衡祝』一性的紫府功法,以及…” 这女子抬了抬眉,葱指搭在另一只腕上金环的边沿,试探着轻声道: “【太阴月华】!” 她只此一句,李清虹克制住呼吸,显露出遗憾之色,有些低落地答道: “仙道还是觉得我家占据望月湖,便能拿出这东西来…哪怕是真能拿出一份,也早已经不是如今的光景。” 毕钰妆扬眉,看着有些不好意思,连着解释道: “毕竟曾经有人在湖上得到此物,各家都是有记载的,我也是顺口一问。” 李清虹不欲在此处多聊,只点头答道: “前辈的条件我记下了,倘若家中有条件,定来与仙道换取。” 衡祝道没有明阳灵物本在意料之中,李清虹终究把希望放在玉伏子身上,把措词过了一遍,问道: “清虹听着岹俞前辈之言,玉伏子甚是猖獗…” 提起此人,毕钰妆明显皱眉,看着瓶中白梅,有些后悔道: “他确实厉害,我道与长霄在此地的斗争由来已久,先前的云空子被我家设局斩杀,如今想想,若早知随后来的是玉伏子,就应该留那废物一命…” 两家之间的血债太多,毕钰妆也不能细说,把前后的恩怨大抵说了一遍。 李清虹心中便有数,暗自惋惜了一声: “毕钰妆与玉伏子的斗争还没有激烈到让她难堪的地步,两家的关系也没有那般好,不会主动请我出手,否则谈起来得利多得多。” “也罢,凡事没有尽善尽美的道理。” 她遂面露难色,低声道: “不瞒前辈,他身上有一宝物,对我家颇为重要…” 此言一出,毕钰妆神色一下明亮起来,心中总算是敞亮了,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这下毕钰妆眼前都热切了,低声道: “贵族的意思是…” 李清虹叹气,试探道: “此处是东海,做什么都要轻松得多,唯惧长霄真人…” 毕钰妆连连摇头,低声道: “清虹不必担心!我家真人善祝,远胜长霄子,更何况长霄子与赤礁岛不睦,通常不会前来东海,而长霄门紫府本就少,成言真人多半不出山门,他哪能看护过来?” “只要把王伏引入我布下的大阵中,请来衡星真人祝一祝,无其他紫府出手,必能遮掩干净。” 她声音略低,目光炯炯,继续道: “更何况长霄门晓得又如何?只是我道雇着诸位道友出手,贵族有萧真人的关系,名义又是青池治下,何惧之有?人是在东海死的,东海有东海的规矩,长霄绝不好出手!” 李清虹明白她说得好听,实际上是铁定得罪长霄门的事情,自家也早有心理准备,低声答道: “前辈说得是。” 毕钰妆还有惊喜之色,两道互相谋算多年,对彼此都熟悉的很,加上岛主实力都很强,出了岛也不会外出太远,就近有急援,故而奈何不得。 自家在坊市中的人手都有数,质量也不高,一旦抽调埋伏,能不能奈何玉伏子不说,这老东西见了大批人没有露面,十有八九不会出来。 而李清虹战力不俗,雷霆暴烈,擅长速战速决,无疑是个再好不过的人选,毕钰妆遂问道: “不知贵族能出动几人?” 李清虹低声道: “除了清虹以外,曦明擅长镇压,曦峻修成剑元,两者互补,很是厉害…若是事有不妥,还能调些人来…” “够了。” 毕钰妆沉沉出气,无论在东海的长霄门真人成言有没回宗门去,毕钰妆都觉得把握够了,她当机立断,答道: “清虹且去准备,我仔细商议一番!” 李清虹眼下从案边起身,告辞一声,毕钰妆立刻召了人前来,将她带下去,这红袍女子抿了好几口茶,心中渐渐有了底。 “李家近年与玄岳亲近,其中恐怕有玄岳推波助澜,倒是好事一桩…这么一来,孔婷云的岳洲岛前些日子与长霄的缓和协商不是妥协,而是麻痹王伏…” 她毕钰妆正愁没有足够强的战力,眼下相当于得了一位仙门嫡系级别的雷修,一位仙基专司镇压的仙门筑基后期修士,以及一位修为略低的剑门嫡系,再加上毕钰妆本人也是衡祝数一数二的筑基… “除非你王伏是李玄锋第二,否则必然要尝尝这杀劫!” …… 李清虹这头在坊市中歇下,很快李曦峻、李曦明先行寻过来了,两人入了洞府,李清虹先行止住他们,低声道: “他人洞府,不宜多言。” 她袖口一甩,抛出【重明洞玄屏】,玄屏舒展,散发出数道淡金幻彩,将周身三丈笼罩在内,【绝察】发动,李曦峻这才沉声道: “姑姑,我去轻舟岛看过了,玉伏子并不在此处,顺道打听一二,他一直居在不远处膝奉岛,独自霸占了一整座岛屿,供他一人修炼。” “王伏此人重门第,喜好夸夸其谈,寻常散修不得而见,若是自家要购入这灵物,恐怕要报上名才能一见。” “而此人性情颇恶,按着小侄思量,我家亲近的几家都与长霄交恶,到时恐怕开出天价,平白被羞辱一番。” 他的长剑背在身后,沉声道: “不宜希冀,还是靠向衡祝最妥当。” “我也听闻了。” 李清虹显得有些头痛,低声答道: “只要我家出力,衡祝答应会代为遮掩,可这东西说不准,若是局势不妥…玉伏子未死不过是得不到了灵物,若是死了不曾拿到灵物,又被长霄发觉我家有一份力,那才是最难堪的。” 她摇头道: “我家毕竟与几个仙门关系不错,萧真人亲自召见过,钧蹇真人那处留有人情,司家也正亲热,不会出大事,可凡事要考虑最坏的局面。” 李清虹犹豫一刻,轻声道: “倘若长霄霸道,非要计较,衡祝诸真人靠不住,毕钰妆表里不一,全是诈我,萧真人也不愿出面,钧蹇真人新晋紫府长霄不给面子…真到了那一刻,我为罪首,不过一死了之,全了长霄面子,他也说不出什么。” 她这话声音甚轻,却沉如雷霆,李曦明猛地抬起头,心中灼如火烧,一旁的李曦峻拱手答道: “万万不至如此,衡祝多年正道,不至于为了这点事丢了立场,长霄子与衡祝道在东海对弈,输了一子顶多记恨,不至于去把他家的棋子砸个粉碎。” 他先定了李曦明的心思,说道: “小侄看来,只要衡祝为首,杀了玉伏子根本不是大事,不必担心,我倒是有一好事要禀报…” 见李清虹与李曦明皆望来,他解释道: “小侄先时只怕【明方天石】根本早就不在玉伏子身上了!虽然长霄门朝气蓬勃,不至于去霸占晚辈的东西,可那是紫府灵物!成言与长霄会不会早取走、换走了?” “就算他没有取走换走,玉伏子也未必会把这东西带在身边,放在宗内岂不是更安全?” 他这话落在两人耳中着实一震,孔婷云先时提到东西在玉伏子身上,玉伏子虽是霸道性子,可哪个筑基面对紫府不须低眉?李曦明只觉得头疼,道: “这可难办…” 李曦峻轻轻吐气,答道: “好在紫府灵物不易保存,不是人人都有我家那等玉盒,可以收拢紫府灵物再装进储物袋中…往往收拢紫府灵物的玉盒如同纳气之瓶,要在储物袋之外贴身安放…或是置于阵法之中。” 他这么一说,李清虹顿时会意,轻轻颔首,李曦峻果然恭声道: “还请姑姑恕罪,小侄不曾禀报,妄自从太虚之中动用宝物,在膝奉岛勘查。” 李清虹只摇头道: “恕什么罪,你莫要吊你兄长胃口,到底在不在?” 李曦峻温声一笑,答道: “在!” 李曦明顿时松了口气,来了兴趣,连忙问起细节来,白衣青年笑道: “我在岛上勘查一番,这王伏殿中颇多女眷,白花花好热闹,那宝贝就用一种乌玉打造的盒子装着,放在他宫殿的案上。” “你可瞧准了?” 李曦明问了一句,李曦峻轻笑道: “自然是瞧准了,我也是见过【金阳煌元】的,不得见金,不得见铁,见铜见水见木则化为烟,所以要用玉盒、石盒收束。” “乌玉之盒中放着一瞳孔大小的白石,天光充斥,有火焰夹杂,一片白灿,气息就是明阳之属,定然是【明方天石】!” 李曦明听着他的描述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李清虹面上的笑意,摇头道: “那便万事俱备,只希望事事皆宜,可不要了往坏处走。” 李曦峻带着笑点头,心中却暗暗生疑,他向来多思多虑,忍不住忖道: ‘唯独有一点…这东西按道理是放在宗内最安全…为什么要带到东海来呢?还要特地放在案上?难道他要修炼什么法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