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书阁 - 历史小说 - 辽末悲歌在线阅读 - 第六十八节

第六十八节

    金兵凶悍,马力又足,只一千人便一路过关斩将,势如破竹般挺进在西北漠原,几百里战线倏忽往复,无人可挡,连正在辽国西京道上努力经营的大都督宗瀚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那可是以一比十几的悬殊兵力对抗,竟就赢得如此轻松,看来辽人真的是被打得怕了。意外之喜之下,审时度势遂抽调大将哈哥利就近再出精兵万人队,走南线急行军包抄正有辽国皇后萧夺里懒驻跸的隆圣州,力图斩草除根,永绝了辽国军民的信仰念想。

    辽兵的进攻忽如其来,斥侯消息传到有金国大军千里奔袭压境,全国为之震动,外镇援救不及,十万火急的朝廷求救牒文达至北安州,韩可孤明知不可为也须尽力为之,否则便是失了君臣本份。按着牒文诏旨匆匆将北安军政一应权力暂时移交给当初大败与宗瀚,正在陷泉一带养精蓄锐的奚王萧霞末,尽提所属兵马以这边的远水去解那方的近渴。所喜此番李长风已肩下了黄靖所遗的一应职务,卸去泽兴铸币局的兼职便可同行。但终究还是鞭长难及,短时间里只能把这个临时小朝廷的安危指望在忠武伯武威大将军刘升身上,能坚持到自己辖援军赶至即是胜利有望了。

    哈哥利久随宗瀚在战前厮杀,自然也懂得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接令后即将归属的万余骁骑分四路多头齐进,向隆圣州合围包抄而去,谨遵大都督军令,不留一线豁口,务求全歼辽敌。

    做为士兵,远离开妻儿老小,抛家舍业拚出性命来参与战争的基本目的无非就是为了吃饭,吃饱饭,吃好饭,之后才会是信仰和荣誉。无数年来,女真部落生活在大西北苦寒之地,茹毛饮血,与狼群嘴上抢生活,尤其到了秋冬季节温度逐渐降低,他们的生活就会变得越发困难。常言说老天爷饿不死瞎眼的家雀,却从不曾见来照顾过这些勤劳但始终贫穷的人们,将大片的草原,肥沃的土地,温和的气候,都赐予给了居住在南方那些常被他们视为懒惰到堕落的蛮子们。

    那么,为了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理想生活,当最初完颜阿骨打受到辽国天祚皇帝的污辱而振臂一呼,女真族人便按捺不住了自身的血性,如同荒野狼群一般在头狼的带领下四出掠食,攻州陷城不惜与宋国辽国军队拼命。常年的牧野生活造就的剽悍体质和与狼共存而形成的团队精神,使他们一路凯歌,势如破竹。强取豪夺而得到粮食、牛羊、金银、布匹等一应日常应用,使他们的生活得到了改善,随之而生的贪婪之心逐渐膨大,从而愈发不可满足了。

    人心不足蛇吞象,欲望是永无休止的,为了满足吃在碗里望着锅里,一级高愈一级的生活愿望,就唯有把经历了千年险恶环境的磨砺而渗透到骨头里的热血沸腾,去战斗,不停的战斗。既然无力与天抗争,那么就与人抗争。

    微寒的草原上,数十处临时搭砌的土灶升起的青烟和数十口大锅里清水煮着马rou。这种作战部队食rou补给的方法其实还是得承与辽人的传统,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当初便是以长旅每卒携引三到四骑以利与长途跋涉时的座驾更替,达到快速反应把握战机之目的。取材伤坏疾亡的退役座骑随时随地食rou饮血,摒弃因等待粮草队伍的拖沓,轻装上阵,机动迅捷从而大杀四方,打下了诺大一片江山。不过可惜的是他的继任者们过惯了安逸舒适的生活,又学了宋人的习惯,每逢临敌作战,军队所需要的补给粮食、柴禾、衣物、帐篷、甚至乐器都要有专门的部门押送,如此,不仅耗时耗力,行动迟缓,而且还容易遭到袭击,每每运输三十石粮食至军中只得一钟。哪及得这般的就地取材。

    数千名挂甲的军土团团围坐,就着大铁锅默默地用手中的短刀挑割起或成条或成块的rou墩啃食。这支部队由哈哥利亲领,做为抄击隆圣四路军中的东路主力。曾经做为清扫这片延绵数千里的辽国西南边缘战场的机动部队,他们在这一方土地上不停的战斗己进行了一个多月,与辽人大大小小的战役打了几十场,无不以胜利而告终。

    此时他们将战的是由宣营出击阻住了他们征途的辽国宣城守备杨忠辖下之兵。

    战争的残酷便在于,即便是胜利者,也需要付出死亡的代价。但一将功成万骨枯实非主将哈哥利所愿。有闻杨忠出身与草莽,曾以杨天王之威名啸聚宋国大名府林山川野,尔后穷途末路之时被辽北安州韩可孤招降,是个能征惯战,悍勇不畏死的人物,标下人马又是以彼之逸而待我之劳。哈哥利珍惜羽毛,又岂能以硬碰硬,弱了自己常胜的名头,便定下了诱敌以歼的计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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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寂里,战鼓声骤起,大地微微颤抖,不知道有多少辽国的骑兵杀了过来。女真战士们毫不慌乱,放下手中的rou食,就着甲袍的袖子擦了擦油乎乎的嘴脸,这才拾起身旁的兵器,唤过自己的战马,之前还不忘把土灶里的柴火灭掉。

    这几百马卒虽然人少,却是精锐,上马无需缓冲便向来犯之敌直杀而去,速度奇快,声势惊人。

    弓弦嗡嗡鸣振,辽国骑兵们准备得充分,近到间距便把无数枝箭矢划破天空,像雨点般铺头盖脸袭去。

    战场无情,乱箭无眼,噗哧声响处,便有几十名冲锋在前的甲勇死与非命,落到马下,有利矢射中一名快马奔近的金国兵士,箭簇贯穿皮甲,牢牢钉到他的胸口,鲜血顺着硬木箭杆淌出来,浸红了甲衣,然而那名金兵却像是无有知觉般,依旧舞着如月弯刀不曾稍停的向如山压迫而来的辽人骑兵冲去,想来是利箭受到皮甲阻隔,未伤及要害。

    依着早设的约定,和常年征斗的本能直觉,当距离紧迫过来的辽骑还有十数步远近时,马上金兵齐齐大吼一声,用尽全身力量将手中弯刀掷了出去!

    锋刀利刃高速旋转,划破长空,如在突兀间升起来几百枚弦月与晃亮的日光同辉,看上去美丽而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