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献策菱形堤
他大概看出了河道的问题所在,归根结底,还是水源地势较高,衔接水源的河道,大约七里之长几乎全是一条笔直直线,两岸又是新筑土堤,缺乏树植固根。 一开河,大水如猛兽,总有些松动的部分会最先遭到毁坏。最麻烦的是,土堤一处松动被毁,若不及时修缮,任河水继续冲刷,缺口处会越扩越大,直至堤毁。 他并非水利专业人士,面对如此情形,按道理确实也帮不上忙。 不过,说巧不巧,他脑海里还真有一段后世里关于古人如何修筑“灵渠”文献记忆。 灵渠,古称秦凿渠,或零渠、陡河等,是古代中国劳动人民创造的一项伟大工程,位于广西境内,于公元前214年凿成通航。灵渠流向由东向西,将兴安县东面的海洋河(湘江源头,流向由南向北)和兴安县西面的大溶江(漓江源头,流向由北向南)相连,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运河之一。而彼时灵渠开渠时,也遇到了与此刻淮水南引近乎一样的问题。 想必是因为灵渠在近一个世纪来,先后都被掌控在士燮和吴国治下,北方的水利专家一直没有机会去研究学习这条河渠的水利技术,这才陷入了当前困境。 “周坦,如何,可有良策?”李干见周坦眉宇展舒不定,迫不及待的问道。 “办法倒不是没有,如今小人有上中下三计,不过都各有难处。”周坦故意为难的说道,如今的他不是当世名仕,计策出得容易了,只会让自己以后被压榨的更厉害。 “你且说说看。”李干顾不了那么多了,追问道。 “今日河道难处,就是不够牢固所致。小人的下策,是沿河道土堤,栽种树木,强根建基。此下策,虽需经营数年之久,但一定会造福后世,一劳永逸。”周坦不疾不徐的说道。 “经营数年?再有数日,若无成效,只怕这河渠就毁于一旦了。”李干不满的说道。 不过,他虽不满,但也暗暗把这番话记下来了,哪怕今日不能所用,日后遇到相似情形时,自己至少也有说道的地方。 “功曹稍安勿躁,且听小人的中策。这中策,就是以条石加固岸堤……” “你这叫中策?我前几日已向尚书郎建言,以土石混方加固岸堤,眼下如有富裕时间,早就让大家返工重修河堤了。此区段有数百丈之远,短时之内,如何能筹到足够条石?又如何能确保汛情发生前完成重修?” “只是,若是筹不到条石,只怕小人的上策也难以实施啊。”周坦为难的说道。 “你的上策,也需用到条石?” “功曹,眼下我等讨论的可是河渠水利工程之大事,若是一点材料都不用,那不是荒诞妄议吗?” 李干很着急,但也自知周坦所言甚是。他所担忧,无非是时间有限。原本此次淮水南引的工程,并非全程都没有用到石料,好几处地势不利的区段,也是配备了相应土木石材。可偏偏水源头此处区段,预期中本无重大风险,也只有少许段落用上了土石混方,多数仍是采用的土堤。 没成想,人算不如天算。 说来,他们度支部本是屯田兵,上阵杀敌都未必精通,最多也只熟练于农垦,至于水工土工,更是只懂得皮毛。多数时,他们也都是按照上级技匠勘测之后,所制订的方案来做执行。正因如此,眼下出了事故,理论上他们至多只需背负工期延期的责任,至于过程中技术层面的状况,本不在职限之内。 可偏偏工程延期现在成了众矢之的,那些技匠为了逃避责任,必然各种推诿,紧咬着工期延误一事不放,这才使得度支校尉所部压力倍增。 “你且先说,何为上策?”克制了烦乱的心绪,李干问道。 “功曹请随我来。”周坦说完,迈步在前面带路。 二人沿着河道中心,往前走了大约一里左右。李干都有些不耐烦了,刚要开口催问周坦,忽然,东面五十尺开外的岸堤上方,传来了一声令喝。 “河道里什么人,此处是随意走动的地方吗?” 周坦和李干齐齐望去。只见岸堤上,一名身穿白色直裾、头带纶巾的年轻人,正带着七八名掾属扈从沿着岸堤一路巡视,此刻停在了距离最近的岸头,望向这边。 李干连忙拉了周坦一把,二人一路小跑到近前。 “李干见过校尉。”李干躬身大揖行礼。 周坦听了,连忙躬得更深,揖手过头行礼。 “原来是文录?你们在此作甚,这拦水坝下的河道可不安全。”年轻的校尉问询道。 由于蓄水堰持续上涨,拦水坝每日都处于在告急的边缘,人若随意出入河道,万一遇到险情,可是十分危险的一件事。 “尚书郎、校尉,连日为河道之事担忧cao心,李干心中也万分急虑,故调来昔日手足,重新勘测河道,寻找修缮之法,希望能为尚书郎、校尉分忧解难。”李干十分娴熟的表出了自己的敬业之心。 “文录才到府下没几日,竟能如此上心,甚得欣慰。”校尉说着,特意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其他掾属,加重语气提点道,“尔等看看,同在府下,一整日也不见有人亲寻河道寻找排解之策,今后可得多效习文录。” 众掾属脸色难看,却也只能纷纷欠身应承。 周坦瞥了一眼李干,只见低着头的李干,脸上难掩得意之色。 他倒是在心中暗笑不已,这李干,果然只有小伎俩,而无大才略,人都还没在校尉府坐稳一席之地,现在一下子把日后的同僚全得罪一遍。若要是真如邓艾那样,是真有才学的,能得主事官欣赏,同僚们尚可认其是一位狂才,还有相处的方式和余地。但假以时日,彼此知根知底了,往后的日子里铁定要处处吃瘪。 “文录,你且说说,当下可有何对策?”校尉回过身来,向李干问道。 李干脸色一变,一时思虑,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他现在还不知道周坦的上策是什么,但贸然让周坦发言,又白给了周坦在校尉面前表现的机会,实在不利。
周坦继续在心里发笑,这可不能怪自己,实在是过于巧合,自己上策还没来得及阐释,竟被巡视河道的校尉打断了。 要是换作他是李干,这会儿肯定直接向校尉回答,暂时还未想到对策,然后明天再去找校尉汇报。只是,当他特意看向李干时,却没想到李干竟对自己递了一个眼神,示意由自己立刻进行汇报。 他只能为李干叹了一口气,看来这厮立功心切,已然忘了一句老话叫欲速而不达。 “回校尉,李功曹正与小人商议一个方法,然而尚且只是一个构思,具体是否合适,还得劳烦校尉指点拨正。”他略上前一步,尽可能把话说的漂亮。 “你且速速说来听听。”校尉认真追问道。 “李功曹建议,在距离拦水坝一百丈左右的位置,于河道中央再修筑一个菱形的堰堤,前锐后钝,锐头直对拦河坝。当上游河水流出时,锐头可如利刃一般,将河水一分为二,再利用堰堤本身三角形渐宽的位面,延缓河流行进的速度,削弱河流冲击力的同时,还能避免河流直撞岸堤,。”周坦有条不紊的说道。 “三角形堰堤?前锐后钝?”校尉显然也不是很懂水利之事,一时间有些迷惑。 周坦想了想,直接蹲了下来,用手指在地面上画了一個示意图。好在上午刚试水,河道地面稍显松软,画起来也不是很费力。 大致形状就像是金字塔,只不过拦腰将金字塔截断,且将等边三角形改成菱形,成为了一个底座宽,越往上周身倾斜聚拢变细的立体梯形。其高度要与岸堤等高,也与河道深度一样,大约一丈五,锐角到底部最长的长度至少需要十五丈,两个钝角之间的距离则需根据河道宽度来做具体测算,大约要占整个河道最宽之处的三分之一。 周坦一边画着,一边解释了整个堰堤的边长、高度、角度的数据,当他画完时,一抬头,竟发现校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带着众掾属从岸堤上走了下来,此刻正跟自己一样,蹲在近前,认真观看着地面上的图形。 “你的意思,就在眼前的河道里,再筑一个这么庞大的河堤?”校尉听完周坦的介绍,十分认真的追问道。 “是的,呃……这是李功曹的意思……”周坦及时纠正。 一旁李干满意的微微颔首。 “此法真能起到作用?”校尉复问道。 “校尉试想,眼下直接试水,河道只有左右两处岸堤受力。但若再筑这一座堰堤,那就是四个面受力,每一面所承受之力自然变小。堰堤锐头将河流一分为二,延缓河流速度,为下游河道也起到保护作用,可谓是一举多得。”周坦张口就来。 他其实对水利力学一窍不通,只不过是借了灵渠铧嘴的设计,直接套用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