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被弃
什么都没有，醒过来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不属于我，只除记忆。 慌乱的心神在下一刻变得有些悲凉的平静，我努力地感知着自己的身体：没有感觉。 这个夜里，我做不到任何的动静：头动不了，双眼向下用力一些的翻看，尽力想看到周遭的一些什么；然而没有，我是躺着的，我的身体就这么躺着，想要动，却没有办法。 逐渐清晰的意识告诉我：我不能动了。 陷入昏迷有好几次了，我想，也许时间已经过了三四天吧。因为每一次醒来天的颜色都变得不一样，我说不出话，也还是不能动。我想知道为什么，但是发不出声音。 甚至没有疼痛的感觉，这样的意识让我慌乱。他们安慰我，但新的打击再次降临我面前：我的身体已尽数碎了，所以才不会有感觉。等到接好了，感觉就回来了。 碎了？这种说法有点夸张，我努力在试着接受：我身上的骨头几乎在每个衔接处断了，那些我刻意忽略的脏腑重创的很厉害，因为我是倒着落地的，这我记得。所以在头部出血重伤的时候，连接身体的颈骨和肩骨承压和撞裂的有些严重。我没有遗忘他们说的最后一句话，“等到接好了，感觉就回来了”，可她却没有说要等到什么时候，要等多久？ 在这个看起来特别冷的晨时，醒在一片混乱当中，他们都不说话却是迅速的移动着。 我没想过他们会给我一个废人换地方。 此时，一双手很用力地抓着我、她在安抚：他们不让我动气或是用劲，说是这样会迫动头上血脉、撕裂伤口，进而错动勉强矫正的经脉。但这安抚我的人明显知道，对于一个根本没有办法控制理智的虚弱的病人来说，意识里最根本的就是对改变地方的恐惧，在受伤后，对一个地方的依赖，是我们这些没用的人最后的栖息地。然而她不清楚，我本身就没有家，没有地方是该久待的处所，而现在的我，是已然清醒了。即使是在头上因为破裂而高热的状态之下。 我依然说不出话来，但我却认得人，眼前这个女人----彩姑。她正为我照料、擦拭着我那擦伤严重的脸，小心翼翼的触碰已经有些发炎的眼角一圈，因为她说那里呈现红色，还有血迹干涸后的暗紫、泛着不太雅观的淤青。早先行过一顿针，那针很长很软，扎进xue位里没有任何感觉；只是看着它扎进肿胀变色的皮rou时，有一瞬间让我想起了野外烧烤的猎物上那穿架的枯枝；也许那些猎物像我一样，也是感觉不到疼痛的。 为我行针的据说是宫廷里一位习惯噘着嘴的老嬷嬷，她是先皇后陪嫁进宫的医者，医术和她的医德一样高。可我却不能在此时感谢她，因为她的功劳，让我渐渐可以感受到了脸部的麻木和僵硬的痛感，有小时候在荣王府遇到的毒蜂一般蜇裂的疼肿和绝望。我想这一次也许并没有表面看到的那么严重，和以前受伤时的疼痛程度差不多。只是依然不能说话，只能用眼睛简单的变化和什么来让彩姑猜出来......不，没有什么了。我能做的仅仅是眼神的一瞥，寻找到声音来源的地方---- 由于颈骨几乎错断，无数的请求让彩姑将我垫高，在这最后离开的时刻。平坦的前路，依然会感到不适，那是颈骨微微颠簸受震的影响，却带来撕心裂骨的感受。只为了看一眼，仅仅的一眼，这该是我们永远的离别。承若，请原谅我这么称呼你，想对你说的爱意，这永远都不该示于人前的感情，在心里就这么告别吧。 微笑和泪水从未如此接近，我想我该懂得了什么，抑或是放弃了什么。然而无论如何，这些还没拥有的部分，就在这一刻离我而去。 你终究不属于我啊，哪怕是最后偷偷的一眼，不再拥有的一眼，这一次就让我看够吧。 也许现在是无神、无力、几乎痴呆、痴迷的看看远远的那个校场，那个熟悉再不过的身影，那个默默被爱慕和尊敬了七年的少年，清风的承若哥哥。 永别，不能再见。 是连泪水都没办法擦拭的废人啊，硬要睁着眼镜、直到视线模糊、蜇得生疼再也看不见了，干脆就这样紧紧闭住双眼主动断绝的流连与念想，一路上的风拂过来，又离开，慢慢的它就干了。 终究不是风啊，风的自由，从没有、也无法奢望。而仅仅的现在，就是结束的开始了。听搬运的人们说过，像这样完全成为废人的自己，是连性命都不会长久的。今年多大了？十四岁么？就该结束了啊，母亲。没有办法，就这样结束了。 多日昏迷，被秘密送往一片青碧色的竹林。意识中，还会记得那最后的一眼，是瘫在马车里的她看着校场上的哥哥，生命就这样无足轻重的被拖离宫城。此生此世，再也没有任何干系。 可笑呵，她的生命被生于这个世间，没有选择；被毁灭于荒野也没有跟她商量，甚至于最后，都不能死在同一个地方。为什么自己这么值钱啊，一个无足轻重的尸体，还需要被推来拖去的么？不属于她的天地，这最后一刻，为什么会想起誓言的美丽、童稚的嗓音，像流星一样飞逝不见...... “蘑菇啊，你见过冰做的花吗？” “那是什么？” “冰啊，天气变冷时水凝成的冰----用极强的点xue手法，内功传热，手掌化冰花。不同的棱角边缘，在阳光照射下又发出不同奇幻的色彩。好漂亮的！” 会悲伤的微笑，眼前的乱花飘散了，耳边却一直存在着那个美好的声息和封存深深的印记...... “我一定带你去看！”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这是承诺，男子汉的承诺！”...... “这是承诺，男子汉的承诺！”...... 男子汉的承诺！ ...... 三个月，足以让人忘了一切，也足够让鬼手神功的太医从阎王爷那里拉回清风，但这病痛的折磨却成为了她永远也无法忘怀梦中的母亲、杀人凶手、荣王爷的杀招，还有那一天，天空都为之变色的残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