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荒原一席话
天光放亮后，几人湮灭篝火，走进了那片白雪皑皑的荒原。 而在踏进荒道的一瞬，姜辰却激灵打了个冷颤，一道冰寒入骨的气息直没进灵魂识海。他身形微顿，很快迈出了第二步。这对旁人来说或许不正常的现象，对他却是正常不过了。 冰灵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背影，微微蹙起了俏眉。 --- 昨天下的那场大雪覆盖范围极广，一行人沿着仅有的一条古道行出了二三十里，古道上仍覆盖着厚厚的积雪。 再向北行，就要无限靠近冰域冬城，耳畔寒风渐烈，刮得人面红耳赤。众人各自取出萧鼎风赠予他们的貂衣，披到肩上御寒，姜辰爱不释手的抚摸着这件里色纯白无暇，外间玄黑无杂的上好风衣，满意极了。这件貂衣做工精细少说也得几千两纹银，而这萧鼎风出手就是五件，上万两银子出手一点都不含糊，况且貂这种珍贵物种一般都藏身在人迹罕至之地，云梦帝国贵人多如牛毛，而有机会获得上好貂衣的人家，可不是仅仅富甲一番就可以的。由此可见，那个萧鼎风的出身绝非常人可比。 他忽然记起昨天自己似乎喝了一杯萧鼎风专程送来的已被烈酒，而喝过之后的情形却一概不知了。 走在身后的冰灵几乎所有的心思都在他身上，天魔眼一扫就读出了他的想法，便出口说道：“你喝醉了，怎会记得？” 姜辰郝然，心中骂自己，真是丢人丢到家了，一杯酒就不省人事。 冰灵轻笑道：“你也不必懊恼，那杯酒的确很烈，不是你这种年纪能承受得了的。” 姜辰小声道：“那你怎么没事？” 冰灵看着他平静的说道：“你白痴啊，我是修行者，一杯酒就败了，还修什么行？！” 姜辰忽又想起了什么，他紧跑几步和路十一并肩而行，好奇的问道：“十一师兄，我记得你好像说不让我喝那杯酒来着。” 路十一冷笑道：“记性不差，还没醉糊涂。” “可是为什么呢？” 姜辰这才意识到，他似乎真的不该喝下那杯酒。 路十一很有耐心的解释道：“因为你喝的那杯酒，是当朝太子送来的。” “太-太子？” 姜辰傻眼了，脑袋顿时乱作了一团，结结巴巴的道：“可-可就算是太子送来的，我事先又不知道，那个萧-不是，那个太子还能怎么样吗？” “你真傻还是假傻，” 路十一停下脚步，示意大家先走，他要和这个屁事不懂的莽撞少年好好谈谈。 他说：“你以为，在云梦帝国境内，谁有这个本事能私放黄金佣兵团进到雁门关里？你以为，渭城都乱成那个样子了，为何竟无一兵一卒赶到血流成河的长街？你以为，究竟是谁非要杀你？” “这--这--” 姜辰被那三个‘你以为’打的面色发白，但潜意识却在不停的摇头，不会这样的，不会是那个人。 路十一面色稍缓，叹道：“当然，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我们已经活着离开了渭城。可你起码得弄清楚，究竟是谁请动了域外顶级佣兵团，强行把你从血海里救出来的，不是吗？” 姜辰嘴唇哆嗦着道：“是-是-萧，不是，是太子？” 路十一转身向前走，边走边道：“你既能想清楚这点，就该明白我为何会要提醒你不要去碰那杯酒。” 姜辰面色入土，他在明月镇生活的时候，可在逍遥客栈里听那说书人说了不少关于朝堂中的轶事，那桩桩件件的，情节跌宕起伏悬念丛生引人入胜，而无一例外的，在那充为看客谈资的故事背后，都充满着阴谋诡谲。父子相争，手足相残，无限辉煌的背后都掩埋了无数的森森白骨。那是被鲜血浇筑的辉煌，不管最终登顶的那位如何被万民称颂，都无法粉饰掉其背后的鲜血淋漓。 想必直觉是真的了，九五至尊的帝王为证民心不能对自己亲下杀手，只得假借旁人。而那旁人又不能与任何一名王侯将相扯上关系，那不光彩。这才有了天残，有了屠大晚，有了雪色长街上的那场血光之灾。 而身为太子的萧鼎风，却在最后关头，救了自己。 姜辰苦笑，这剧情反转的也太快，老子要杀的人儿子却要救，父子相残的阴暗之事，竟降临在自己身上。 可他不过是个一贫如洗还要徒步远行的无冥小子，有什么资本和砝码能引的天威也震怒呢？ 姜辰下意识的握住了明月剑，他的身上，也只有这么一件值钱的砝码了，还是别人送的。 “十一师兄。” 姜辰赶上路十一的步伐，却已自刚才的惊骇漩涡跳了出来。 路十一继续向前赶路，讥讽的笑道：“怎么，认为自己是个宝贝了，想来要挟我？” 姜辰汗颜道：“我一介草民，哪敢要挟您这样的大人物？我们虽萍水相逢却也算是同生共死过，只是想请教您一个问题。” 路十一剑眉轻启，却没说话。 姜辰权当他是默认了，径直问道：“我很好奇，老子和儿子，您选择站在哪边？” 路十一豁然停住了脚步，姜辰差点撞到他身上。他似要发火，而姜辰却没有任何要退让的意思。 他盯着面前一本正经的少年，语气淸若寒潭，道：“我告诉过你，我是当今的离天行走代表离天行走人间，我也说过，我会和你同舟共济，也就是说，只要我在离天就在，离天会与你同在，直至你抵达最后的终点。” 姜辰却未松口，针锋相对的说：“离天又怎会知道我要去往何方？” “离天当然知道。” 路十一冷冷道：“离天一直看着你。” ---- 结束对话后，姜辰的心里七上八下了好一会儿，他反问自己，是不是不该问那最后一个问题？旋即他就说服了自己，为了活下去，他必须尽可能的掌控自己的人生轨迹。 而姜辰不知道的是，他的直截了当，早已在路十一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路十一不觉又重新审视了这少年一遍，竟发现自己因为这个少年，那颗一心向离天的道心竟隐隐动摇了一下。 他在心中轻轻的问了自己一句：师父，您说的天命难违，是对的吗？ “大师兄、姜辰你们快来！” 寒风中忽然冰灵的呼叫之声。 路十一和姜辰立即循声跑了过去，就见她和碧落、青敖三人一字排开，而在几人的正前方，一座盘满藤蔓的灰白古堡，静静矗立在了路途中央。 流云翻滚，天色骤然暗了许多。 訇然一声，朱红大门城堡大门，悠悠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