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马革裹尸
父亲夜半猛地坐起来:“好头颅,谁砍去?”惊得母亲一夜未眠,临行母亲拉着父亲的衣角两眼泪汪汪,父亲拍了拍她的手,如同以前毅然决然的骑马,一骑绝尘。 就在围好马群收获胜利果实的时候,父亲的耳朵扯动了一下,父亲自失明起听觉就远超常人,父亲连忙下马,趴在地上听了一会,神情顿时郑重起来——分明是大队骑兵冲锋的声音。 铁蹄使得大地震颤起来,三姐瞳孔缩了一下,紧接着举刀迎了上去,四姐紧随其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六姐背起我,我挣扎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至于后半段话,我已经被布满寒光的刀锋吓得瑟瑟发抖,不知道说了什么。 父亲的战马竟然仅靠后蹄站了起来,父亲干枯的身体就像是重新回归了十八岁,饱满的精神和力气充斥着四肢百骸,一刀剁在荤粥小王子的长矛上,勇力顺着父亲腰肢手臂刀锋使得小王子的战马前蹄跪在地上。父亲又是一刀横劈,迎向一个荤粥人的脑袋,刀锋轻飘飘划过颈动脉,虽然不是大开大合极具震撼感,但极为省力。 族人从日照当空到夕阳西下,用尽了力气洒尽了热血,荤粥人也已经是强弩之末,谁知杀出一支阻不人,挥舞着精致的铁器,好似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我们的腰上,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 父亲像坐山一样在马上矗立,他燃尽了一身的精气神,夕阳拂过六十九岁铁板一样的身躯,虎死骨犹立。 荤粥人把父亲的大好头颅割了下来挂在长矛上,许久之后秃鹫叼走了父亲的眼球,空洞的眼眶长久地盯着部族的方向,很久之后我才知道父亲森然的白骨竟然是那样温和。 但是现在,二爹带着剩余的族人垂头丧气地走着,二姐悄悄追了上去耳语了几句才振奋起来。 六姐和父亲护得我周全,父亲在紧要关头还分心照护我,六姐身上也被刮出缕缕伤痕,当时的我,只知道饿了,回家要饭吃,至于哪个是娘,客观来讲,我还是很招人喜的。 至于我知道父亲死讯,已经是十几天后了,我拿着五姐密密缝制的衣衫,收敛父亲的骸骨,在克服心理恐惧后终于完成了工作,我很敬业,连父亲因为啃骨头崩掉的半颗槽牙也捡了回来,父亲身上的rou已经被眼尖的秃鹫给叼食干净,那颗牙在光滑的头骨中间来回摇动。
我终于把父亲带了回来,物理意义上的,母亲大哭了一场,就是三mama顶撞母亲她也未曾落泪,自我记事起从不见母亲哭的那样悲怆,于是我也哭起来。 我对死亡的印象是,我坐在族中一位年迈长老怀里,渐渐的他的身躯冷了下来,我不明所以还拱着脑袋往他怀里钻寻找温度,半晌他的家人来了,把身为族长之子的我请了出去就痛哭流涕起来,从此我再也没见过那位长老。于是,死亡,就是不在了。 父亲是用他座下爱马的皮裹起来下葬的,那马三天前就已经绝食死了,都说马无夜草不肥,它死时瘦的肋骨都能用来弹琴。有时候,我真的感觉自己不如一只畜生。 猛士当战死,马革裹尸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