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坚志 5 洞悉秘理
康浩陵回想自己在义父帅府中所见的机关,摇了摇头。 江璟道:“嗯,或者战事吃紧,军费筹措不易,皮鞘子乃是细琐开支,可以删节。只要沿路有巡防人手,即可照看了。” 康浩陵道:“是啊,义父也是这么说。我瞧那机关有些陈旧了,义父说只要传讯兵可靠,哨位安排得宜,便行了。传音示警虽是最快,倒不一定要靠它。” 江璟道:“唔,有些陈旧了……令尊大人没有跟你说,那是甚么时候装下的?” 康浩陵思索片刻才想起,笑道:“义父说,他府里和岐王府里,有几处机关比我年纪还大。须得不时拂拭那些传音丝,以防锈坏——” 李茂贞并不称帝,尽管凤翔的岐王府建成皇宫规模,爱妻刘氏也主持一座宫室,俨然便是皇后中宫,但岐国上下从无人以王宫称呼,一向只称“岐王府第”,康浩陵当然跟从义父的说法。“我就纳闷,怎地当初不用黄金来造传音丝?西…西……嗯,我是说…不用黄金,定是为了节制用度,怎地又不更换那些旧铜丝呢?义父很少工夫见我,和义父在一起时,我总是多听少说。那回去他府中,我也不好意思多问。”边说边想,回过脸来,正见江璟直视自己,他心中一惊,脸也红了。 原来他险些脱口说道:“西旌的传音机关,便是黄金造的丝。” 西旌下属的能手卫尚仁曾指示他,用金属造丝,传音之功比起琴弦的蚕丝线更响,他即知铜丝传音是这个道理。只是不解,就算西旌远远安插在“左三下五”的探子,尚且有金丝可用,怎么义父府中的传音器,倒用着比他年纪还大的老旧铜丝? 江璟伸手比划,道:“传音是要令声音直走丝弦,便如一人弹琴之时,你伸手按弦,当觉指头麻震,同时声走丝弦的势子也被你按止了。金丝太软,传音未必及得上铜丝。” 康浩陵问:“是。那怎么又不换去老旧的铜丝?” 江璟微微一笑:“节帅府重地的布置,令尊大人自有打算,我一个闲人又怎会知情?”心想:“那些铜丝,便是我所布下的了。当年李大哥由得我在他府中胡闹,却也闹出了一组传音机关来,更在蛛网各处派上用场……李大哥为甚么不换去那最旧的机关?” 他当然知道,李继徽绝无甚么顾念旧情、睹物思人的念头,可是,就如他方才所言,帅府重地,偏偏留下最老旧的一件机关,旧主心中如何打算,可真教人猜测不透。 随即想起,这少年话说了一半便转向,他想说甚么?必然是“西旌蛛网都有金丝可用”了!若非这少年在蛛网见过,他又不是奢侈之人,怎能凭空说出要用黄金造传音丝的话来?由此看来,他不但由李继徽处听见过西旌之事,自己还曾亲身参与,或许根本已投入蛛网之中,不知担任甚么职务。 又暗笑:瞧小子这么沉不住气,想来不是身居要紧位份。一边招呼康浩陵道:“咱们到山下瞧瞧这机关的另一头。” 康浩陵跟在江璟身后,步出翻疑庄,江璟不走山径,只缘山石一路下跃,如此下山较速。康浩陵自不愿给江璟瞧低,步步紧跟着江璟雪白色的背影,就如那日看他提着大酒坛上山一般。 这时他接了江璟三掌,已然懂得:回空诀并不会令人轻功大进,而是修习回空诀日久,感应外力之能更高;一个人行走驱奔,足下踏地、身躯经风,每微微一动,无不有微小的外力加到身上来,久练回空诀能令人不加思索地转用此等外力,是以,虽未刻意精进轻功,也能步履轻健了。 康浩陵一面跟上,一面问道:“庄主可曾见过别处的传音机关么?” 江璟反问:“甚么?”康浩陵道:“嗯…就似贵庄这样,或是我义父府上的示警机关。”江璟道:“你想问甚么?” 康浩陵迟疑道:“我…曾见过世上有一种传音之具,以金属造的细丝,连接两个用皮革和金属打造的空筒,埋在地里。这物事不用来传讯示警,却能用它听见远处的声响,虽有树木墙壁阻隔,也能听见。” 二人已接近山下矿场。“翻疑庄”主屋舍建于山上,大半个山头的地面均属翻疑庄的产业,只是未曾筑篱封地而已。江璟放慢脚步,康浩陵忙来到他身边。江璟道:“纵使不埋机关,普通人俯耳贴地,一样听得见远处声响。照我所知,南霄门有群战之术,你必然知道这门从军营学来的法子。” 康浩陵道:“是,当然,别说群战了,小时候师兄们带我玩儿,便教过我啦。我说的是…那机关能把声响放大了数倍,听来清晰得像是站在当地,想听哪里便听哪里呢。” 江璟道:“你说那是皮革和金属造的空筒?空筒中虚,虚能纳声,自然听起来响些。行军时用箭筒子俯听敌军动静,便是如此道理。” 康浩陵点头称是,用心记忆。 江璟又道:“那中间相连的金属细丝,可得扯得笔直才行。这样的传音机关装设不易,又不能绕弯,太远也起不了作用。若要用来聆听甚么动静,必先决定在何处、何时聆听,扫清一切阻碍,这才去装设。倘若是用在窃听敌方,事后则得速速拆除。 照我说,这一物事用处有二。一是隔屋对谈,用在友方,省却脚步劳动;二是窃听敌方,而这敌方又决不能是大片敌人,必得是已探知无误方位的唯一机密大营。也便是说,一般将士得之无用,该让密探甚或细作去用。” 西旌的窃听机关从原理以至用途,被江璟描述得一字不差,康浩陵不禁骇然,瞪眼望了江璟片刻,才发觉自己有些无礼,忙低头道:“庄主说得很是,庄主可是见过…见过这样的窃…传音机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