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入监 2 正面叫阵
他站在“弥确巷”的正中，左面是依傍着山间云气的“弥确堂”，右面是看上去怎么也走不到的北霆总庄大门。他堂堂正正前来下书，当面向冷云痴陈述了师父的意思，一出弥确堂，便遭奥支弟子夹击。他莫名所以，经已结结实实打了一场，受了三处刀伤。 奥支弟子显是只要拦住他，并不想伤害他性命，因之他伤口也是甚浅。然而大雨浇灌之下，他肩头、手臂、大腿的刀伤，被雨水浸得阵阵抽疼。对方多淋一会儿雨，只不过衣袍浸湿，打斗有所不便而已；但他再淋多些时，雨水腌浸入伤口，终会令他疼得大损战力。 他说了那几句，左首最前头一人立刻走上前来，答道：“你不能走。我们拦你不是为了你来投这‘五年清算’的战书，而是另有原因。” 康浩陵听了这人声音，倒是一怔，侧过头注视了他一会儿。 方才这名四十来岁的奥支弟子在众人之中显得甚是勇悍，于合战之时，极其巧妙地掩护同门，自己三处刀伤中倒有两处是这人所斩。自己之所以不至于重大伤残，二成是因为合战的敌方彼此牵制，八成是这人看在他是下书使者的份上，手下容情。 这人的列雾刀法，仅差些许便可达至以刀雾裹动身形的境界，那是冷云痴、风渺月的境界。但康浩陵驰星剑第二层“流星式”未成之时，已惊险万状地斗过风渺月，也不曾送命了，这人领着师弟围攻，他并不感惧怕。 他望向这人，却是在想：“我认得这声音！原来这就是那晚在火冢场心、偷偷悼祭同门的黎绍之。他三更半夜哭个没完，对大师兄讲话又有些傻头楞脑，若非他自报姓名，我还道是个无用家伙。原来是奥支第一！” 他凝目打量这个敌手。黎绍之相貌威武，除刀法精奇外，更较同门多练了一身外功，又是天生的骨骼高大。康浩陵身量属于中等，黎绍之立在他对面，登时高了半个头，上身魁梧，北霆门玄袍覆盖着的胸膛隆起了浑圆起伏的肌rou。 这样一个汉子，竟会在夜半暗地洒酒哭泣，跟妇人家一样唠叨抽噎，说甚么媳妇孩子，而且听来他已这么做了十多年。康浩陵由此想到，他们师兄弟情义绝非等闲，死别的哀伤之情才会将这样一个铁汉子也击垮。他虽身当众人环伺，也不禁分心好奇：“这人祭拜的那个师弟‘小康’，那曾经的奥支刀法第一…真不知是何等样的少年英雄？” 不错，他在心中用了“英雄”二字。黎绍之纵是敌人，但往弥确巷中一站，那刀法家的风范，是不问敌我、必须衷心赞赏的。能与这么个汉子生死深交的师弟，同时是首届奥支第一，令得康浩陵不由自主，竟愿意以英雄称呼那位逝者！ 黎绍之见他拿奇特眼神打量自己，有些尴尬，拨开满头雨水，皱眉道：“你看来看去看甚么？你在北霆门鬼鬼祟祟，可不是头一次。”伸手向身后一人指去，“我这名师弟当日曾在后山与你交手，认得你是假扮衍支弟子的jian细，更记得你曾意图搭救西旌赤派之人。” 康浩陵神色自若，道：“我师门供养西旌赤派，也不是头一年，有甚么大惊小怪？这与我今日下书之事，并不相干罢？五年清算之期将到，到时再跟我算过这账不迟。” 黎绍之打个哈哈，道：“本来这也说的是。只是今日之事实在不能跟你甘休，你将那抢到的物事交出来，咱们自然送你走出北霆庄大门，决不跟你多罗嗦一句。” 康浩陵道：“甚么物事？我诚心传信，礼数不缺，哪里会抢你北霆门的物事？你别诬蔑我。” 黎绍之道：“那只有失礼了。” 康浩陵扬眉道：“南霄门人，可不受北霆门搜身。” 黎绍之道：“你现下是使者，照例，咱们的确不应该动你。只是你若不交出怀中之物，门主说了，兹事体大，破一破例，也是没办法的事。你在北霆门监牢里住下，想不给搜，也不行了。” 康浩陵点点头，道：“原来是要用黑牢留客。黎老兄，你跟我单独打一架如何？你胜了，我便留下。” 他若无其事地说出黎绍之的姓氏来，黎绍之固然大是惊讶，众奥支弟子也是一愕，江湖上只知有“奥支第一”黎绍之其人，又不是四处发下肖像告示，未曾与他交过手的这南霄门少年，怎居然一见便认出他来？但众人随即想起，这南霄门少年曾潜伏庄中，图谋不轨，又岂能认不得这位日日勤奋指点同门的黎师兄？ 康浩陵见众人由惊愕转为镇定，微微一笑，又道：“黎绍之老兄，你说怎么样？令师弟说得对，我便是那个假扮衍支弟子之人。因此我对贵庄是很熟悉的，甚么火冢场，也是有点儿认识。”压低声音，说道：“特别是中秋之前，秋高气爽，不免想前去逛逛……” 黎绍之身子微微一震，截断他话，抢先喝道：“无须多说，我便跟你一对一地打过。”左手微摆一下，兜了转来，双手握刀。他左手兜转之时一个含胸，上臂肌rou鼓起，又道：“你有伤在身，却要挑战，我不能占你便宜，且让你五招。” 康浩陵从未这般正面与北霆门人对战，过往几次均是任务在身，匆忙大打一阵，见黎绍之雨中凝立，备战架式好看之极，心忖：“风渺月刀招极狠，但她是女子，刀势不大猛烈。同时她宝刀青光太强，她怎么出手的，很难看真切。这人看来却是刀刀分明的，此外这人体躯甚壮，还得防他用膂力硬砸，或仗着肌rou之重加猛势子。” 武人对战之前的这类思忖，仅有念头，并无具体字句，在康浩陵脑中只是模模糊糊的默想，并不妨碍他身子的备战。他后退一步，右手五指运劲，握实了剑柄，剑身慢慢撤向外门，手肘稍稍提起，狭身长剑似凭虚轻挂，剑尖下指。这一指，乃是“流星式”的起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