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迫约(2)厨经乐道
他心中忐忑,那客人当即瞧出,咬了一小口煎饼,垂眼咀嚼,咽下后点点头,接着道:“还有这煎饼。饼皮的面团在窖里搁得不够长,又或者根本不曾存入地窖,而放在温热的厨中。总之,这面未曾‘养’好。下回做面,可千万请搁入地窖两个时辰。rou馅倒调制得不错,若是多一分肥、少一分瘦,葱白多两分而葱青减两分,那便更香了,可惜,就差在这一二分的增减上。” 老金脸上一阵阵发红,原来面团与饼馅偷工减料,又是他的主意,厨子们不敢不遵。尴尬地道:“是,客倌说得甚好。老金这就去厨房对他们说。”把事情推到厨子身上,见那客人低头喝粥吃饼,悄声嘀咕:“说得这般好听,不如你自己来做?” 他瞅着那客人正在喝粥,听不见自己怨言,不料那客人马上抬起头,叹道:“可惜我并非专职庖人,不敢动手。” 老金道:“庖…甚么人?”客人道:“我说我不是厨子,虽然颇有这份心,却还在习练,可不敢献丑,唉!” 老金大是不满,这不是耍人么?说道:“客倌原来不是同行,却不知是本城哪几家大酒楼的常客?” 那客人微微一怔,道:“也不曾上过几家。但我远游在外多年,两京的饭店是去过一些的。” 老金听他口音,既似本地人氏,又果然有些关洛口音的混杂,轻哼了声,道:“客倌惯用的,竟是长安、洛阳酒楼的好菜么?” 那客人笑道:“是呀,不但如此,而且天子尚未迁都之前,长安城里数一数二的顶尖厨子,便住在我家里。” 那客人露了这一“嘴”品评之技,不由得老金不信,登时肃然起敬:这人莫不是两京的达官贵人?转念一想,本地饮食之美,可未必逊于两京,前朝僖宗皇帝时京师动乱,皇帝就曾经避难到此,蜀中美馔可是孝敬过天子的。恨只恨自己授意厨子偷工,竟偏偏教这嘴刁之人撞上。“原来客倌是大贵人,府上聘用京师的顶尖厨子,老金有眼不识呀。” 那客人摇头道:“不是这样的。”老金讶道:“这…这…莫非,莫非客倌到底是饭店同行?” 那客人笑说:“都说我尚在习练了,只懂得说、不懂得煮,你别缠夹。总之,我家里住过一位名厨,亏得有他,我的品鉴之技才能日进千里,我可没跟你打诳语。好啦——”他抱怨菜肴已毕,说得掌柜面红耳赤,方才吃到劣质之食的气恼便消除了,正要说句“不阻你发财了”之类场面话,把掌柜打发走,西首一席座位上,突然同时站起一群人。 茶点居内人潮涌动,不知有多少客人坐下又站起,但这群汉子吃饱喝足后这么一站,别有一阵威武气息,旁席之人眼角觉得有异,不由得一起回望。有些靠得近的客人耳朵尖,听见这群人身子跳起之时,衣袍与包裹内微微响起金属擦动之声,显然内藏兵器。 老金见那客人面色迷惘,低声道:“双流‘天魁派’的人,听说午间在城南柏树林有热闹看,一早赶进城来吃早茶等看戏呢。” 天魁派诸人留下茶点钱便走。店内生意兴隆,过道也放着些坐客的矮凳,那群汉子便一个接一个侧身从过道走出,倒不推挤旁人。他们鱼贯路过这偏桌时,那客人刚巧问:“城南柏林有甚么热闹瞧?”此言问得甚响,正挤在桌旁的几个天魁派弟子都听见了,眼光都投过来。那客人又问:“是练家子摆擂台斗艺么?我也想瞧。” 天魁派众人见他丝毫不似武人,却也不觉奇怪。本朝自开国以来风气尚武,少年子弟即令不学兵器、拳掌、角抵的,练就一二门骑射之术也是常事;不会武功的老百姓亦多爱看擂台武打,这是稀松平常的喜好。虽则朝廷衰微已达百年,这偏安西南的民间,反而保存了好武的习性。蜀王崛起、北霆门与西旌青派结盟等事,更助长蜀中人民的习武观武之风。一个年轻弟子便说:“不是擂台。是大门派出了叛徒,内斗呢!可有点危险,大哥也想来瞧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