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破局！ （2）
纪遇犀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意思：“小唐公子帮着小顾说话，我这个做大伯的是很欣慰的。但是小唐公子有没有想过，此事与诸葛长欢到底有没有关系？你唐门的‘鲤跃刀’也曾无缘无故死在他手上，他可并非是什么好相与的良善之辈呀。” 唐酥哼道：“我已不是小孩子了，至少能分得清楚谁对谁错。唐戟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回了门中也得被家法伺候；比起被打断全身筋骨，诸葛长欢那样快的一剑封喉可算是便宜他哩！这样堂而皇之挑拨离间的伎俩，我都不好意思使出来的，您老人家还是留着哄骗您身边那两位童男童女罢！” 他一双黑眼珠转个不停，不知道在暗暗计较思量些什么，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半句怀疑诸葛长欢的话来。诸葛长欢本当他是小孩子，此刻也高看他一眼；只是瞧见他一张脸气得鼓鼓的，忍不住伸手在他脸颊上掐了一把，恼得唐酥将眼神横过来改为瞪着他了。 怎料想唐酥这句“童男童女”不知怎么惹怒了吴走石——他虽然生一张年画娃娃似的粉白面皮，年纪却已经不小了；因着幼时被掠入“灵感神君”手下，被喂药阻断了生长，得江湖义士解救之后再也不能长到如常人般身量，现下也依靠着珍珠粉维持着面容的秀气幼稚，以看起来不要像一般侏儒似的突兀。这件往事自然不常为人所提起，却无论如何都是吴走石心中的一根尖刺，经年累月之下已和血rou融为一体，稍许提到便要隐隐作痛。可他在同袍山庄做事，就依仗的是一颗七窍玲珑心，更不能随意将自己的心思表露出来；而今他已经站在纪遇犀身边，再多加掩饰都是徒劳，加之多年积压不发，一朝有了宣泄之口，自卑之心如同洪水决堤似的猛烈汹涌地将他理智都快要冲垮。他也惦记着先前自己替胡捭岩开脱时诸葛长欢对自己不多在意的神色，手心之中压住两枚玉骰子，指尖轻拨，闷声不响地朝着唐酥、诸葛长欢二人膝关打去。这两枚骰子看着玉质温润，飞出之时所挟劲风力道却十分阴厉，倘若当真要打中，想必这二人的髌骨受损、站起不能，也要一辈子坐着轮椅、还不如他吴走石个子高了！ 这两枚骰子的颜色很浅、发出的位置也不高，更是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儿声响。吴走石虽然眸中暗芒一闪，但转瞬即逝，一时间似乎无人发现这两枚骰子的走向。吴走石眉头一挑，正欲暗喜，却听得一声大喝响在门前：“吴二，你这是干什么！” 罗开碑站在门口，院子里已停下了一副黑沉沉的棺材。他踏进房间正要低头去看顾修远的尸首，却一垂首便瞧见吴走石手中弹出的两枚玉骰子，当即大喝出声。电光火石之间，忽而“噼”、“啪”两声，那两枚玉骰子顿时消失不见，竟然是顷刻之间化为齑粉；倘若在地面细看，只留下两处晶亮粉末，一处比另一处要更细碎一些。 顾索手里捻着的指诀还没有收回。他如今最关注的是顾修远，对罗开碑来去的行踪当然也十分注意；罗开碑口中发声时，他已下意识朝着吴走石的方向弹出一指。而另一道指劲又从何而来？ 击碎一颗玉骰子不算是什么难事。可能将急速飞射的玉骰子打碎得这样细腻均匀，至少在这“映雪斋”之中，唯有“燃犀指法”而已。 纪遇犀道：“走石，你这是要做什么？” 吴走石感到威压。这样的威压令人很不舒服，但他也只能低着头恭敬道：“是属下逾越了……” 纪遇犀反倒更笑起来：“我只是问你在做什么，你何苦如此紧张？” 笑容是抱有一些轻松意味的标志。吴走石觉察到这一点，试探着答道：“属下不应该不过问纪大爷的意见就自作主张。” 罗开碑不解道：“这是做什么？吴二，你打什么哑谜？” 胡捭岩在一边已将牙齿啮得死紧，好像即将要扑上来咬吴走石几口似的：“大哥！吴二他已跟了纪遇犀了，你且看他那副样子！” 罗开碑的脸色忽然在一瞬间变换了好几种颜色，以至于看上去有些滑稽。他踏在那两枚玉骰子的粉末上，转向了吴走石，一字一顿道：“老三说的，是真的么？” 对于这个大哥，吴走石还是有些敬畏的。他下意识寻觅了纪遇犀的目光，在得到后者依旧慈爱和善的笑容时努力压下了心下隐约的发憷，迎着罗开碑道：“大哥，良禽择木而栖，怎么也不能算是错事罢？” 罗开碑仍以怪异的眼神看着他，眼光在纪遇犀和吴走石之间流转几趟，居然只道：“我晓得了。”胡捭岩正指望着他多指责吴走石几句找回场子，见他就这么轻轻揭过，一时急得险些跳脚：“大哥！”罗开碑无声地扫他一眼，胡捭岩顿时偃旗息鼓，拔了牙、绞了爪子的老虎一般闷着气地在一边立住了。 诸葛长欢看着这一幕，也不免觉得罗开碑此时的反应之中愤怒的成分实在是太少了，所显露出来的更多是一种不解、甚至是惋惜。他自己对于现在的局面，忽然生出有些荒唐的设想，但暂时还没办法得到求证。好像有什么东西像是夜晚航船所见海域上灯塔的微光，正从黑漆漆的天际线上闪亮着出现；又像是等待制作的珠链，展示着自己细小的孔洞，等着被用丝线穿在一处。 也许、也许…… 诸葛长欢看着不断捻动胡子的纪遇犀，觉得自己的下巴也有些痒痒的，于是深处手指去轻抚那儿长出的一点青黑的短短胡茬。这个表示思考的动作没有持续太久——没人料到，一道极劲的罡风陡然朝着纪遇犀的方向疾飞而去，令翩翩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而也就在这声惊叫发出的同一时刻，空中也飞来小刀，仿佛就是受着这一声惊叫的启发而被书写出来在空中出现似的。 小小的、秀气的、好像倚在窗边的女孩子所读的诗句似的刀。 诸葛长欢的手掌搭在了腰间的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