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黑暗药剂
白沉已经用手支撑着缓缓坐了起来,然后接过轻舞递过去的碗。白沉垂眸看向碗里的汤药,面上有片刻的凝滞。 如何形容这碗药呢?黑中透着黄,黄中还隐隐发黑,晃一下碗,碗边还透着诡异的绿色。 总而言之,还未等下口,白沉已经可以想象得到,这碗药会有多难喝。但面对轻舞和叶诺双双看过来眼神,白沉一脸的淡定,举起药碗放到嘴边一饮而尽。 亲自看着轻舞是如何煎出这碗药的叶诺,看到这一幕则是吃惊的睁大了眼睛,内心无比想要给白沉比一排666。 我去我去,小魅煎的这碗黑暗药剂,居然有人能够面不改色的一饮而尽! 当真是一条汉子! 然而事实上,药才刚刚入口,白沉就感觉自己的胃已经开始翻江倒海,天知道他是靠着多大的毅力,才把这碗药喝下去,还要装出一副神色如常的样子。而且一想到刚刚公子月说,这个药自己还得连喝上三个月,而且一天不能断的时候,白沉就特别想再次昏睡过去。 见白沉将药喝下,轻舞便也不准备在留在这里。 刚和叶诺出了屋子,便看到站在门口有些踌躇的天明。 “不进去?” 天明微微摇了摇头,然后顿住又叹了口气:“我……” “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 “那你为何不想他死?” 天明神色苦恼的抓了抓头发:“我也不知道……就是觉得他不该死,也不能死,而且,我想问的问题还没得到答案。” “那就去问啊。”轻舞看着仍一脸犹豫的天明,开口道:“怎么了?怕白沉给你的答案是你不想听的?” “可问题的答案,是你早晚要知道的。”轻舞拉着天明坐在了门口的台阶上:“或者换个思路。” “他的答案无非是两种,一种是你愿意听到的。另一种是你不愿意听到的。如果他的答案是你不愿听到的那个……你会后悔救了他么?” 天明沉默了,半响他才是缓缓道:“我不知道。” “可你行为早已经替你做出了答案。”轻舞抬手,有些想要像以前一样摸一摸天明的头,却发觉不知何时,天明已经比她要高,脸上的稚嫩也早已褪去:“天明,jiejie相信你所做出的一切决定,一定都有你的道理。” “而你,只需要确保,你所做的一切,于你而言,都是值得的,便可以了。” “我明白了,jiejie。” 随着房门被打开,白沉对来者并不意外,或者说,在他知道自己不会死去的时候,就对这一天早有预料。 “白沉。”天明看向坐在床上,与过往相比,瘦弱也憔悴了许多的白沉,缓缓的开口:“许久不见。” 白沉淡淡一笑:“的确是,许久不见。” 天明走近了床榻,屋内还未来得及散去的汤药味让天明忍不住皱了皱鼻子,他极其自然的做到了床的另一侧,顺手取出怀里的蜜饯,放到了桌子上。 “良药苦口。” 白沉略有些无奈的摸了摸鼻子,拿起一枚蜜饯含在口中,感觉口内的苦涩顿时就被蜜饯的甜所驱逐。 半响,白沉缓缓道:“你不该救我。” 天明却只是看着白沉:“你可以选择死亡,我自然也可以选择救你。况且我说过,有的问题,我需要答案。” 白沉无奈的摇头:“你明明知道我的身份……” “黑无常么?”天明似乎轻微挑了一下眉,语气里带了几分嘲讽:“那我也重新自我介绍一下,第九代鬼谷传人,荆天明。” 天明双手交叠抵在下巴上,手肘则是抵着桌子:“从理论上来说,我们是死敌。” “所以黑无常大人在选择我死和你死的时候,选择了自己死亡。” “这本身就足够不可思议。” “不知道黑无常大人打算怎么和你的主子解释呢?”天明微微眨了一下眼,眼里有几分调笑:“哦,我忘了。” “按照大人原本的计划,现在的大人应该是个死人,死人不需要做出解释。” 白沉:“……”麻蛋……还他三年前那个软糯好欺负的小天明好吗!这个语气里嘲讽满满的荆天明简直不可理喻! 天明盯着白沉:“白沉,你有什么资格替我做出选择?” “无论是乍暖的解药还是生与死的选择。” “心甘情愿的替敌人去赴死,好伟大,好了不起!白沉,你凭什么……凭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凭什么可以一死了之……” 白沉微微抿唇:“我若真想瞒你,你就会一无所知,所以不要将我想得太好,也许,我的死亡也只是这场棋局里下的一步棋。”或者说,事实如此。 就像他所说的那般,影夜是他的主场,如果他真的从头到尾的想要隐瞒荆天明什么事情,荆天明就永远不会知晓。 所以无论是死在荆天明面前还是乍暖的事情被荆天明所知晓,都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或者说,这本就是他设计出来的一局棋。 就像墨几次提醒过他,荆天明与他太过特殊,以至于影响了他。 但反过来,白沉相信自己也可以影响荆天明。 抹去荆天明心中因为三哥五姐留下来的恨,促使荆天明更快的成长,同时,作为代价,荆天明这辈子都不可能忘了白沉,只要想起来,就会是心里的一根刺,日日夜夜扎在心里。 所以,他从来不认为自己选择死,是在为荆天明选择生。他只是在用另一种方法,把荆天明拉下深渊。 “我记得,我告诫过你人心险恶。”白沉微微垂眸:“而我,恰恰就是特别险恶的那种。” 而唯一在他意料之外的事情,就是天明对于阴阳家咒印的掌握,出乎意料的强,在那样的情况下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想到这里白沉不由得也有些苦恼。就像天明说的那般,人死了自然就不需要解释了,但人活着…… 啧,药丸。 天明依旧淡然的盯着白沉,然后嗤笑一声:“还算不蠢。” 白沉:“……” 白沉万万没想到这样的话有一天竟然会从荆天真明口中说出,白沉难得有些沉默,同时不由得思考自己的确只是昏睡了一两个月而不是几年么? 天明微微侧头:“但抱歉,你的这条命,现在似乎在我手里。” “所以麻烦白沉先生,不要再把这条命弄丢了。” 白沉再一次揉了揉鼻子,觉得无奈极了,他说:“好。”虽然他仍旧认为荆天明不应该救自己,这会让他觉得荆天明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但也不会随便再把这条命丢掉。 毕竟如果可以选择活的话,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赴死。 更何况,他不想荆天明死。 “那么还有一个问题,你始终避而不谈的一个问题。” “我阿公阿婆,是不是你杀的。” 白沉低头了眼自己的手,许久之后才慢慢的道:“我们这批孩子,有不少都是绝止还有冷语带大的。” “使他们教会了我们如何在影夜之中生存。“ “我是其中最优秀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现在还活着的,大抵,也是除了你之外,继承了他们全部绝学以及最了解他们的人。” 天明抿了抿唇:“所以?” “即便是冷眼旁观……但没有我的话,他们不会连反抗的力量和心思都没有。”所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尽管他没有出手,但是当他踏入那里,就代表着绝止还有冷语只能是个死人。 “是你安葬的他们?” “顺手而为。” “那一日可曾有事后悔?” 白沉有一阵沉默,他想,曾有那么一段时间他的确是有过后悔的,好吧,也不能将那称之为后悔…… 那是在他得知天明曾受绝止和冷雨抚养长大,而且在发觉天明对他产生了影响之时的事情。 他一贯是讨厌计划之外,或者说意料之外的事情的。 尤其这个意外他曾有机会,将他一开始就掐灭在萌芽之中, 可他因为那么一丝的犹豫而放弃了。 以至于他的整个后半生,估计都要为此付出沉重代价。 白沉摸了摸下巴,然后缓缓勾唇:“没有。” 无论是看着绝止和冷语死亡,或者是将屋子里一个微不足道的草编蚂蚱毁去。 前者是他的任务,从没有会不后悔一说。 后者不是他的任务,所以……做了也就做了。 他是白沉,当然,永远都不可能为做过的事情后悔, …… “喂,你在做什么?”轻舞拍了拍蹲在墙角,用手死死捂住嘴巴,表情扭曲的叶诺。 叶诺连忙做出一个‘嘘’的动作,然后拉着轻舞一起蹲了下来,又用手指了指屋子的方向啧啧道:“你就不好奇你弟弟和白沉到底说了什么么?” 轻舞耸了耸肩:“不好奇。” 叶诺:“……”也就没得聊了,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