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生离死别
他们乘坐的火车是早上七点钟出发的,去云南停靠的第一个小站名叫礼昂,乍听起来还以为到了法国的南部。自礼昂之后,列车走得越来越拖沓,停得越来越频繁,车上的短途旅客上上下下,不断更迭。 客人的成份结构也明显地发生了变化,有点农村包围城市的阵势。拥上车来的人越发普遍地,带着大筐小篓的农货,像赶集似的在车厢里挤来挤去,用难懂的土话大声吆喝,陈跃在这些人的sao扰下,精神上不胜其累。 最让他感到累的,还是对面铺位上那对刚上车的年轻夫妇。他们带着一对大概只有两岁大的双胞胎,那是一对龙凤胎。他们管那男孩儿叫小阿哥,管那女孩儿叫小格格。 一会儿哥哥,一会儿格格,分不清他们带着口音的腔调是在叫谁。连那两个不知疲倦,上蹲下跳,一点家教都没有。孩子也时常搞错。叫哥哥时,格格会应,父母则以此为乐,大概同时也过足了“皇阿玛”和“皇额娘”的瘾。 从真心论,陈跃不太喜欢孩子,也许他还没到喜欢孩子的年龄。总觉得有个孩子在身边什么事都干不成,一是太闹,二是孩子会用各种手段吸引大人的注意力,使自己成为中心,使其他人统统变为陪衬,这让他觉得无趣。 他一直猜不出如果自己有一个亲生的孩子该是何感觉。他会喜欢吗?像他这样尚没有做父亲愿望的人,也许还难以体会到天伦的乐趣。 苏珊恰恰很喜欢孩子,一路上,她总是逗着那对龙凤胎,陈跃没想到,像她这样漂亮的女孩,竟也有母性的宽慈和悲悯。这让他刮目相看。 除此之外苏珊一路并无太多言语,她只提到了她的家乡,那是云南一个叫做清水的小镇,在她的描述中,清水的山,永远是苍绿的,水也总是清澈见底,那是一片没有现代工业污染的净土! 经过那里要经过一道长长的锁桥,桥下是水流湍急的浪仓江,几年前她从那里走出来,上了那里最好的高中,从那起,她便已经离开了自己的家乡。 陈跃听了她的诉说,心生向往,像他这种城里长大的孩子,是无论如何也体会不了那里的风土人情的,怪不得苏珊和他以前接触的女孩子不一样,她这种朦胧的神秘感更加令陈跃心慌意乱,正因如此陈跃才对她如此上心。 在当天的晚上,他们赶到了苏珊父亲说的那家医院,陈跃看这医院虽说是省城的医院,但医疗设施和规模也只相当于他们那县级医院。 在他们问完值班护士之后,便跑到ICU病房门前,陈跃看到了苏珊的父亲,消瘦而又沧桑。看起很木讷,是个地道的农民工。 “奶奶呢?”苏珊惊恐而绝望。 父亲还没来得及回答,医生从ICU病房走了出来。 苏珊第一个冲了过去问到: “我奶奶怎么样了?” 医生摇了摇头。苏珊有些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夺眶而出,却冷笑着看着门口的人,像是谁也不认识一般,声音竭斯底里。 “你骗我,怎么可能,她答应今年回家给我做我最爱吃的手擀面呢,她答应过我的……” 苏珊往后一步一步的退着,摇着头。医生手里紧紧攥着口罩,他见多了生离死别,也看遍了世态炎凉,却一次次的适应不了病人家属们绝望的表情,那表情让他压抑的透不过气。 父亲垂下眼睛,把视线从医生的身上移到苏珊的脸上,看着自己的女儿,他泪如雨下,哭声低沉而沧桑。 全世界都塌了。 “进去看最后一眼吧!”医生的声音很沉重,他拍拍苏珊的肩膀,说着就看向苏珊的父亲,道, “有什么要说的赶快去吧,以后也许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不去!” 还没等医生说完话,苏珊猛地挣扎起来,这时像是发了疯,摇着头往后退,一脸惊恐的看着门口,脸上的泪珠,就一直没断过。 那一瞬间,她的心里划过她和奶奶那些从前的日子,奶奶慈祥的给自己讲故事,奶奶做的手擀面,奶奶的一切一切。她被那些记忆填满了脑袋,再也听不进去什么话,就像是疯了一样的想要回到以往,抵触着现在的一切。她只想一味地逃避,不想去面对事实。 父亲只是哭,只是哭。陈跃此刻看着泪如泉涌的苏珊,看着如此凄凉的生离死别,他有些心痛,他几乎流泪,但他更加理性,他知道奶奶在里面等着苏珊,她没有多少时间在这浪费。 陈跃一把拉住了向后退的苏珊,拖着她往手术室走去,力道极大,不容她挣脱,却下意识的用一种最舒服的方式拉着她,生怕她因为自己而受伤。 苏珊疯狂的挣扎,见自己力气使不过,竟俯下身子在陈跃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陈跃吃痛的一皱眉,却没有放开苏珊,任由她这么咬着。看着两个人的“拉锯战”医生有些楞。 “苏珊,奶奶在等着你,我尊重你的选择,进或不进,由你来决定。”陈跃说到。 “进去吧,奶奶现在很需要你。”父亲说。 苏珊眼神微动,失神的看着陈跃,她艰难的咽咽口水。陈跃另一只手温柔的抚摸着苏珊的头顶, “不要让自己留下遗憾。”当陈跃和父亲扶着苏珊刚进到门口,隐约听到奶奶虚弱的,渴望的唤着, “珊珊。。珊珊。。”满眼泪水的苏珊挣开他们,一路磕磕绊绊的摔到奶奶的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