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龙窟

    天蒙蒙亮，氤氲的薄雾潆绕着龙廷，蜃楼一样。

    今天是九天演武大会的揭幕日，本该热闹的场景不仅没有出现，反倒比往常还要冷清。所有人都在观望，等待着事情的最新消息。

    嗯？

    倚着门前廊柱的蒋雯警觉地抬眼。

    “辛苦你了。”

    灰走了过来，颌首示意。蒋雯微微点头，望了远处一眼。浮行道那边还有净光等神殿的一行人，看样子却是收拾好行装了。预想到什么，女子不由地轻皱眉头。果然，在进门的时候，灰又回过头来，吩咐道：“蒋卫长，这里交给我可以了。你准备准备，稍后我们就离开天龙。”

    蒋雯稍迟滞，红唇轻启，随后低下螓首：“是。”

    灰点点头，推门而入。

    喀。

    里面的两个女孩条件反射般弹站了起来。见到是灰，两女的表情都显得失望。

    “你好。”

    灰顺手带上门，朝里面的那个叫做真羽的羽族女孩善意一笑，接着看向蓝馨。瞧见对方神色间露出的憔悴与无助，灰的目光黯了黯，苦笑道：“一晚没休息？”

    “有消息么？”

    “暂时软禁在龙窟。”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蓝馨身子一软，向后倒跌，坐在软榻上。双手捂着脸，她一遍又一遍地念着这六个字，声音瑟瑟颤抖，十分痛苦。

    真羽挪过来，搂住她的手臂，眸里湿红：“蓝馨jiejie……”

    蓝馨的脸颊偏了偏，忍着眼泪强笑，摇摇头。

    灰张张嘴，面对此情此景，原本要说话又犹豫了。过了小片刻，他终究还是开口说：“我想，现在还不是伤心的时候。”

    “对。”

    蓝馨握拳摁摁琼鼻，强自打起精神：“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找到那几个人就可以了……”

    “我说的不是这件事。”

    灰打断了蓝馨的鼓气，神情变得沉郁：“追查的事，有人比我们更着急也更适合。”扬起手，灰拿出一个小巧的信卷，抛了过去。

    “这是……”

    蓝馨下意识地接住，怔了怔。这种信卷她知道，类似于通灵草，是神殿用于内部紧急通信的工具，比起传讯器那种器具要强效的多，异常珍贵。带着两分迷惑，蓝馨将信卷打开。

    异兽……

    开头的一行字就如晴天霹雳，将蓝馨劈得眼前一片黑暗。

    察觉到不对，真羽摇了摇她：“怎么了蓝馨jiejie……”

    “我现在去跟天龙方面交涉。”

    灰不忍，转身出去了：“午前，我们就出发。”

    “蓝馨jiejie，蓝馨jiejie……”

    喊了好几声，蓝馨还是傻了一样没反应。眼见灰又走了，本就还处在不知所粗状态下的真羽急的快要哭了：“jiejie，你，你怎么了……”

    嘞。

    蓝馨抓紧了信卷。

    真羽又惊又喜：“jiejie，你没事……”

    “真……”

    蓝馨扭过头来，犹如白茫茫的混沌般的空洞双眼让真羽悚然一惊。不过，开了头后，蓝馨的意识似乎逐字逐清了：“羽，真羽……”

    “嗯？”

    “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啊？！”

    当天色大亮，天龙，不，应该说整个神界，震动了。

    “神……”

    龙王殿内，持续到清早的会议就在刚刚才散去。龙图拿着刚提交上来的密卷，目光镇静，神情却莫名地复杂：“陨落了。”

    这是从天兽森林发出来的信息。

    昨天中夜，继异兽潮重扑领域圈后，天兽森林与异域森林的战争爆发。天兽森林的守护神——祖神，在与从异域森林中诞生的不明异兽的交战中，陨落。而这个不明来历的异兽，极有可能是异域森林经过数千年衍化后新生的神兽。

    爆炸性的消息，令龙图也不免沉默了。

    祖神的存在，对于站在神界金字塔顶端的强者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相反，它也是在世的唯一一个能为少数人所知晓的神兽。正是因为这样，诸如龙图等人，才更清楚这位在卫神之战前就守护着天兽森林的十二星神明是有多么的强大。

    然而，它死了，成为了新神出世的祭品。

    啊。

    把密卷递给旁边的成宇，龙图按按额门，揉了揉。

    “人族的灭顶之灾。”

    “恐怕没那么简单。”

    “如果新诞生的兽神真像他们说的那样残暴，估计整个天兽森林都要遭殃了。”老人看完内容，面色沉重：“兽族、灵族和树族，还有那里的亿万生灵，难逃一劫。”

    “他们在求援。”

    “难。”

    “把所有说得上话的全部召过来！”

    “是的。”成宇低头后退。

    “等等。”

    龙图扬扬手，默然顷刻，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都找回来了？”

    嗯。

    成宇点点头。

    龙图皱皱眉：“找到失控的原因了吗？”

    成宇摇了摇头，看起来也有些疑惑不解：“支走大公子后，不应该会发生那样的事情，更何况，当时您也还在龙廷！”

    “找出问题，不然……”

    说到这就打住了，龙图略微思索，而后叹了声，摆手道：“适合的时候放一个出来，把他的罪名洗净了。”

    “已经在筛选了。”

    成宇了解地点头，稍等后见龙图没有了其余吩咐，弯弯腰：“那老仆就先下去……”

    轰！？

    徒然间，龙王殿……准确来说，整座天龙山抖了抖！

    龙图脸色剧变，倏地站了起来。

    龙窟！

    进入昏暗的山窟后，先瞳多少队龙仙凌那句‘你先看看嘛’有了些理解。四顾着周围的环境，先瞳忍不住嘀咕了声。

    其实也不是什么阴森的地方，相反，洞窟内很宽敞，崎岖遍棱的内壁镶有一些不知是后天加工还是先天就存在的晶石。虽然不起眼也不多，但这些参杂在岩石里的小晶石荧荧发光，不明亮却足够照明。于是整个洞窟也就不显得黑，也就偏暗。

    进来后，面前就一条往下的石阶，前边绕了个弯，看不到更下面的情形了。先瞳站了一会，感受着上下流通的凉风，有点意外。有风就代表除了身后的入口，另外一段至少还有出风口。先瞳记得天龙山另外一段貌似还挨着龙之旷野。

    该不会连通那边吧？

    先瞳一边往下走一边猜测。天龙山没有高耸入云上峰，但山岭线很长，龙窟未必能延伸的那么深。百无聊赖的想着，先瞳的总体感觉还不算坏。空乏枯燥的环境是让人难受，可至少没有想象中的陵墓那样的阴森……虽然对他来说也没关系，但总会影响本来就不佳的心情。

    刚开始，先瞳还有些新鲜，可向下的石阶不止长而且千篇一律，不到片刻，他就失去了兴趣。这样走了也不知道是多长时间的一段路，出口终于出现在了下方的阶级尽头。先瞳忍不住诧异——粗略估算，这洞窟至少得深入到了进口百丈以下。

    这意味着，洞窟的腹心位置还在天龙城之下！

    竟然还有这种地方。

    先瞳心里忍不住腹诽，接着倒没有多想，径自从地道里走了出去。里外的亮度几近没有差别，视线豁然就变得开阔。

    嚯。

    抬起头，先瞳眼角抽了抽。

    面前的是一个洞窟，比在天冬发现伊雅时见到的那个还要庞大的洞窟。除了没有那份潮湿和阴暗，连构造都形似，都是由数十根石笋支撑着。另外，眼前的石笋虽然粗小不一，但几乎全都高达十丈以上，称之为石山也一点不为过。

    这些石山，就是坟。

    先瞳可以清楚地看见离得最近的那座石柱上面的神龛——没有供奉骨灰之类的东西，里面就端坐着一具身披银衫的骸骨。

    哪怕死去了不知道多年，依旧能感受到那份隐隐的让人敬畏的气息。

    先瞳肃然，低了低头以示恭谨。

    没动静……

    过了一会儿，先瞳偷眼瞄了瞄，又屏息等了片刻，确定没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后，这才又抬起头，呼了一口气。

    算是承认自己了？

    怀着这样晦涩难言的想法，先瞳走了进去，顺着一座一座石柱往里走，顺带也瞻仰那些长眠于此地的天龙先辈的遗骸。

    据龙仙凌说，如果龙种相符，龙魂就会有感应。

    先瞳不否认自己的私心，不过也没抱有太大的期望。毕竟，能埋葬于龙窟的都是天龙史上极为出色的人物，他们的龙种不太可能会没有后辈记载。既然连评级殿宁老、龙廷廷主那样博学的老辈都没能知道，那答案几乎就可以断定是否定的了。

    咦？

    经过了几座石柱，在快要到达中心的时候，先瞳停下了脚步。

    不是不想走，而是前面被一个陷落的巨坑挡住了。

    先瞳左右望望，目测这坑至少有百码的直径了。再往前看，中间被一座尤为粗壮的石柱挡住。与周围的石柱不同，这座高山一样的石笋没发现有供奉什么的痕迹——至少在先瞳的视线范围内没有发现，只向下连着一片漆黑的地底。

    那是什么？

    先瞳站在坑洞的崖边，往下望。

    里面还是黑黝黝的看不清晰，但似乎有些……并不是岩石轮廓的东西跃跃欲现。不知为何，先瞳突然生出一股熟悉感。

    咔。

    石粒滚落。

    先瞳心头一紧，徒地转身。

    喀啦。

    各座石坟上的神龛内，原本死寂的那些骸骨的空空的眼窝中，燃起了血红色光芒。随后，这些尸身诡异地动了过来！

    森森的寒意让先瞳毛骨悚然，当即不假思索地拔腿一跃，冲向出口。

    啪。

    靠近门口的那座石坟上的那具银衫的骨骸僵硬地站了起来，往前一倾跌出、坠落。在空中，骨头碎裂，化为了成片的白光。

    先瞳头都不回，就要冲过去。

    蓬。

    白光落地，冲击的气浪如飓风般扩开。

    先瞳被震得身形不稳，愣是被迫停了下来。等调节好平衡站稳，先瞳抬眼望去，下一刻，因为难以置信就目瞪口呆了。

    嗷！

    白骨的龙头从白光中探出，发出无声却撕心裂魂的怒吼！

    嗷嗷~~~

    炽白的光芒接连闪烁，或全由骨头组成，或黏皮带骨的巨龙逐一涌现。转眼间，数十头巨龙就以让人惊悚的方式复活了。

    “骨龙。”

    先瞳脑子里除了两个字，一片空白。

    轰隆！？

    天龙山抖了抖。

    数十道颜色各异的流光如汇聚的虹练，从各处射向龙王城。龙王殿内，金色的光芒如同箭刃，以几近瞬移的速度到了半山。

    “怎么回事？！”

    龙图震怒的声音使本就震动的天龙山颤了颤。

    “大，大人……”

    望着山体崩塌，龙窟的进口在滚滚的浓尘中被掩埋，带着一群人在外面的苍影惊恐交加：“属下，属下也不知道……”

    “废物！”

    龙图暴怒，猛地一伸手。虚幻的龙爪伸展，朝着陷落的山窟虚空一抓。

    嗡。

    透明的光阵浮现，将爪影一弹而开。

    龙图的表情霎时变了。

    “父亲！”

    紧接着龙图赶过来的是小半日前才和先瞳分开的龙仙凌，他喊了一声，旋即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等回过神来，当即就冲过去，但和龙图出手的结果一样，还没接近就被猝然闪现的法阵给弹了开来。平日温和的龙王二公子顿时惊、急且怒，掉头找向愣住了的苍影：“怎么回事？我哥呢？！”

    “属，属下……”

    “你这家伙，我前脚刚走，你就……”

    “仙凌！”

    龙图吼了一声镇住了龙仙凌。虎目闭了闭，而后睁开，也恢复了冷静：“是龙窟的守护法阵出问题了，龙窟内部应该没受影响。”

    嗖。

    银色的流光从山下闪来，同时传来一道朗朗的声音：“那就先将大公子放出来吧……”

    龙图的脸色阴沉如水：“试过了，法阵自行启动了强制防御。”

    龙仙凌急了：“什么意思？”

    “也就是说，龙窟强制关闭了与外界的联系。”银色的流光在父子二人间散开，露出了兰廉英的身姿：“暂时不能进出。”

    “那怎么办？”

    “只能等着修复法阵。”

    “那还等什么！要怎么做？”

    “要先……”

    “回龙王殿再议。”龙图沉着脸，掉头掠下山。

    “父亲……”

    “也对。”

    兰廉英拍拍龙仙凌的肩膀：“虽然不该发生这意外，不过既然没有危险，那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不然等你哥知道了兽潮的事，恐怕又要跑过去人族参一脚。”

    “兽潮？”龙仙凌愕了愕。

    “你还不知道？哦，对了，你还忙着找那些家伙。等会你就知道了，你父亲把你哥关入龙窟，就是不想他太早知道。”

    “这……”

    本来就忙得焦头烂额了，这时又被突然如潮水一样涌来的各种变故搅得如坠云里雾里，龙仙凌直觉一口闷气憋在心腔，无处宣泄。看看已经彻底塌陷的龙窟，想想刚刚还和先瞳调侃的情形，饶是性格好，龙仙凌也忍不住骂了声娘。

    扯的什么淡？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