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书阁 - 历史小说 - 霸俏狼烟紫芦花在线阅读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复仇去(七)

第一百七十八章 复仇去(七)

    司令提醒那帮懈怠家伙说:“别净牵着猴子赶集——一块玩心不退,留意好周围水道地形和芦苇荡可用情况,前面水洼子多又有芦苇遮挡,王鲫、刺泥鳅,给‘瓶子底’引好路!小傻瓜。”

    “瓶子底”先天性弱视,小名叫金鱼,大号尤秀,读私塾时他爹就粜了二斗麦子给他配戴上了近视镜,后来度数日深,逐渐成了小瓶子底。戴眼镜对他来说绝不是当装饰品,而是内有苦衷。非但感觉不舒适,还给生活工作带来了许多麻烦。

    自从参加姥爷的抗日队伍后,cao练、行动都时时处处离不开近视眼镜。眼镜带给了他胜利的欢乐,也因丢失、损坏,不注意保护,犯过若干意想不到的愁恼,甚至发生了危险。

    有次夜行军,路途遥远,走得又累又困,许多队员一面前行一面不时打瞌睡。天很黑,为免掉队,不敢拉开距离,只能一人紧挨着一人走。他前面那位学员也不时走着打犯困了,野道坎坷不平,一个趔趄,那人背的步枪从肩上滑下来,碰了他的眼镜。他一摸眼镜还在,但是右眼镜片中央给步枪准星尖磕了一个黄豆般大的洞,还算幸运,没有碰坏镜框,勉强能戴一火。

    从此,他只能从镜片洞的旁边看东西了,要多么别扭有多么别扭。转过年来春上,鬼子大扫荡,他听到军号响就持枪出外,忘了戴眼镜。部队安全突围,人员无甚损失。敌人进村后,杀人放火,队员们遗留在居民家里的被服等物也随之被烧光,他的眼镜也随着被鬼子踩烂了。

    没有了近视眼镜,瞧较远处事物一片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看到一个轮廓,不能细辨,真是苦闷。好在不久,锦秋抗日独立自由大队攻打鬼子相攻塘据点时,他俯下身去将摞在一起的几具尸体拖开,终于发现了一名鬼子少佐,他捋下他的手表,然后在他的口袋里搜出了一个指南针,还有一个纯银烟盒,他顺手塞进了荷包里。

    接着,更大的好事在等着他,当“瓶子底”钻进了一个仍在往外腾腾飘散着褐色烟雾的砖窑坑道口,踩着厚厚的一层尸体往里摸去时,愈往里,光线愈暗,也热得厉害,突然,他发现黑暗中有什么东西在闪烁,伸手摸去,在一张皮肤黄黑的脸上,他极其兴奋地触到了一副眼镜,急忙惊喜地把它摘了下来,非常得意地戴在了自己眼前,替换下原来那副瘸了一根腿一个镜片带五花纹总就不称职了的旧眼镜。

    “瓶子底”禁不住咧开嘴望着他笑了,仔细看了看这副近视眼镜,圆框黑边,质量还中,但近视度数比他的深,架上鼻梁后有点眩晕。他明知戴这副眼镜后会加深近视度数,但条件太差没办法,看不清远处事物,怎么行军打仗呢,只能将就着用了。吃过丢失眼镜的苦头后,他总算记住了无论何时都不让眼镜离身。情况紧张时,他睡觉也戴着眼镜。

    王家桥遭遇战,他和机枪手在相距二十多米的田埂阵地最南面靠河边的牛羊圈里,以石立柱为依托,向敌人射击。太阳偏西,他戴的眼镜反光,一闪被发现,鬼子打来一冷枪。

    子弹擦破了他的头皮揭着帽子飞过,吓了大家一跳。晚上,天很黑,打扫战场时,他撞在渔屋探出的檩梢上,把眼镜的右框和腿都撞断了。但又不能不戴,只好跟兼任卫生员的戴教导撕了一小片胶布从外框上贴住镜片,又打老乡那里要来缝衣线绕箍着镜框,缚了段粗点的麻线作镜腿套在耳朵上。

    就这样他戴着围了一圈白胶布,两根棉线套在耳朵上,一个镜片有纹洞的破眼镜,形象既可怜又狼狈,不等“碌碡滚子”老安瞎糗作,自己先苦笑了。从此,他那副眼镜看东西更不方便了。

    后来打伪军据点时,捡到一副眼镜,框比他的眼镜大一圈,就凑合着换上旧镜片,周围还是用胶布圈粘上。不光蹭得黑污,还因为常出汗浸湿胶布,天一热时间久了胶布不再黏糊了,镜片就向外耷拉着,走路断不了用手指头肚捏几下,生怕脱落跌下来摔了,所以,荷包里总掖着块胶布,以备不时更换,还得稀罕着仔细了使。

    有一次,班与班之间比赛夜间摸哨。他抱着一支步枪,被安排在一个哨位上。班长吩咐要提高警惕,注意观察,发现情况立即敲枪托报告。他一个人站在棵柳树边,目注前方。可这个近视眼在沉沉夜色中什么也看不清,等到他发现身后有响动。一个队员已经把他抱住了。他想这下输在手里了。可是那位队员一看是他,只说了一句是你呀,“‘四只眼’!”哈哈一乐走了。归队后那位队员向班长如实报告了情况。说摸了他不算赢,和棋一把。真个“特别优待”小知识分子呀!

    “头!头!人头!……”“瓶子底”原本是岔到一条小沟坎上去撒尿的,他眯着眼唱完了歌,刚要提裤子时,忽然一声尖叫。

    安碌碡闻声朝惊魂未定的“瓶子底”所指方向望去,果见前面芦苇丛红荆条蔸中有一颗血rou模糊的人头,腐臭味扑鼻,上面已经爬满了蚁蝼、蚰蜒和蠓子等虫蛾和蛆虫,看来死去早有一段日子了,而身子不知落在何方。大伙不禁额眉紧蹙胸中平添了一丝惊怵,心想这兵荒马乱的世道荒草野坡的绑架仇嗜、图财害命、杀人越货、藏污纳垢的事免不了发生,看来眼前大洼里佹僪难蠡、凶险暗伏,得扎实防范着。

    安碌碡人一生气虽然看上去丑凶,心眼却中使,就是密实得跟细罗似的,敲敲脑袋脚底板响,胆子忒大,嘴又不笨,用姥爷的话讲他就是吃了苗子拉蒲扇——现编现误的主儿。这不是嘛,又搅合着打开了嘴官司,听见风就是雨的他认真而神秘地造开了糗势:“嘁!大惊小怪,看把你吓的,都抗日战士呢?还好意思咋咋呼呼的?这点血腥就把你瘆毛喽魂了?好出息货的来!真是没见过天,怕,怕,怕,怕你老婆那腚!呵呵,阴阳一理嘛,我看是个女鬼,心地善和得很,你晚上要是再架不住了,不但给你治好了寂寞病,俏叽叽的嫩富娇婆儿说不定十月怀胎,生个小鬼儿,不用自己费力气领回来,一家三口喝一辈子红黏粥,过份子好日子哦!”

    一番调侃闹话,唬得老实巴交的“瓶子底”头皮一惊一炸的,毛发挓挲着直斜挺,却更揳进了调侃畏惧情绪育肥胆量的苦心。姜大烟袋半带埋怨半带撺掇他道:“老安,你这骇人倒怪的,光作弄年轻人干啥?可金鱼啊,老安也是恨铁不成钢啊!”

    安碌碡原以为“瓶子底”会被他折腾焖腔了的,可不成想一会儿,小才子“瓶子底”脑子转悠得快喽去了,当即反唇相讥道:“三鸭狗俩母狗还能有别人的?好日子先扣下,留着自己你跟她去过个够吧!”

    大伙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有个烂疤眼子队员幸灾乐祸道:“哎,哎!这下碌碡掉了裹子——没法转喽!你惹,再亲,亲!没事戳马蜂窝早晚招蛰了吧?我看你浑身舒服了,呵呵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