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回湖上赴任(四)
话音未落,先来了个下马威,“砰砰”就是两吓枪。原来,接王鲤的小船到达湖岸的时候,苟农鲐跟屁猴中那个急先锋高个络腮胡子王酱盐藏在一棵柳树后,贼眉鼠目地认出了使船的是歪圪瘩,他们仨接走了徘徊在湖岸上的青年和弱女子。 啷当便挠回头跑着前去报信,正迎头碰上了渔霸巡管船扑了过来,就招呼着跃了上去,诡秘地咬着耳朵,把情况报告给了“狗奴才”。苟农鲐一听如获至宝。因为他最近听说歪圪瘩当上了八路探子,料定被接走的那位青年必是有来头的,如果真能活捉到一个**分子,他就会时来运转,在皇军面前邀功受赏,那样定会平步青云,升官发财。 而喽啰们没把弱女子抢回走,当下挨了“狗奴才”一顿拳头,于是,呵斥狗头蛤蟆眼们扛了刀枪跨上巡管换岗船,又喊来了七八个杀气腾腾的打手跳上去,抄近路追了上来。 “狗奴才”精神头陡增,大腿拍得山响,跟赶着时辰去投胎似的,急命令喽罗们狗撵野兔般划船执篙拼命追赶。 听到枪声,王鲤四人同时回头望去,只见茫灰河雾暮霭之中,像送火神爷的火把似的明晃晃的灯笼光中映出一群黑鬽鬽的影子,划动着一只丑恶鳄鱼似的大船,咋呼声夹杂着枪响,黑浪啸吠地直奔而来。 “往芦苇荡里驾,你歇歇,我来!”爹迅速接过了竹篙。歪圪瘩忙说:“准是那个匪兵认出了我,给他们主子臭舌舔了腚。多亏老安料事如神,他让我们带上两只鸟枪,还给了两枚手榴弹,一应不测之需,再三叮嘱晚些时候动身,遇到紧急情况借着夜色对付起来方便。不然赤手空拳的怎么敢摸那老虎屁股呢”他说着一把扳开船舱底上重层的担板,拿出了一支长长的土枪来。 “你真行!老歪叔。”王鲤低下了头,他也和弟弟以及才救下的弱女子一起一人抓着一个脸盆、畚箕和一张铁锨,弯下身子使出浑身的劲帮助父亲向后扒水,以便让小船加速前进。 眨眼的工夫,小船绕过一片荷花湾,进入了一片茸毛般密集的细杆芦苇荡。他们转了一下选好了一个相对隐蔽的香蒲和稗子草森棼的丛薮,忙活着架好了鸟枪。 歪圪瘩诙谐地说:“让苟农鲐尝尝咱锦秋湖才打下来的新鸡头米的鲜香滋味。” 不多时,“狗奴才”的大船跟过了那个憋肚子南瓜样的荷花湾,急匆匆的他们一时横冲直撞着,却不见了小船的踪影,急得直打转转。 那些匪兵就故意虚张声势地诈喊:“看见你们了,再不出来就扫射了!” 继而,对着芦苇荡乱放起了空枪。 接着“狗奴才”得意洋洋地说:“圪瘩子,赶快把你接的共产党分子交出来,跟我回去领赏,你也立了功,都已成了瓮中之鳖了还硬挺什么?”湖面上仍旧一片空旷寂静。 “快,往哪儿冲,机枪准备,看他们的骨头结实还是老子的机枪吃食!”“狗奴才”口艮牙硬地扬言道。 岂料,大船一进芦苇荡里可就傻了眼,原本瞧着一厢平静的水面,底下长满了各种水草藻类,像无数暗桩一样顶托着了大船底,软磨蓬扯的,就打开了坠咕噜,一钻被卡住,摊开了煎饼,没了本事,象水牛掉进枯井里似的有劲无处使,进又进不去,出又出不来,想调船头都难了。 “狗奴才”认定小船上没有什么抵抗武器,他一边指挥往外狠命拨撑,一边还忘不了鬼哭狼嚎地喊叫着“逮活的!” 王鲫毕竟是锦秋独立自由大队队员,打仗懂些门道,他示意船上人屏息静气俯下身子,从苇草空隙的阴暗处,轻轻下篙,小幅度地撑动着,末了揪住两侧的苇蒲稗子紫蓼往前凑和着,早已顺好的鸟枪死死瞄准了前面咋咋呼呼的贼船。 他低声说了句:“开张!”只听“轰”一杆大鸟枪开火了。 “狗奴才”一伙光顾着全力往外调头了,猛不丁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又搞不清,袭击来自何方,六七个黑狗子已经被打下湾里养上了,其余的顿时乱作一团,爹妈呀地直叫唤着。 歪圪瘩半跪在船头上,利用芦苇的掩护,举起另一杆小点的土枪,抵在右肩膀头上,冲着拿着枪四下寻找目标的匪兵又是一家伙,扫帚样的散弹流星雨打倒了剩余下的一片。 小船篙快行急,王鲫让歪圪茬他们使出爆发劲头,奋力猛撑着矫健敏捷的小船绕到了大船背后,突然饿虎下山一般暴露着冲出来,掏出一颗手榴弹站起身来扔过去,“轰隆”一声巨响,虽然投得不很准,但踩着大船的一侧舷炸开了花。“咕咚、咕咚”,大船上一阵呼啦啦挨炸落水的声音。 “可,可了不得了,苟爷,苟,苟,苟,苟爷快来看啊!王酱盐那爹,‘装柜子’——王脏鬼,咋,咋,咋炸出黑心眼子来了?还跟驴蛋似的啊,吓死人了” 一阵惊慌失措哆哆嗦嗦沙哑断续的喊叫声。船上又是一阵大乱后吓得不再敢弄出一点动静了。风吹过来,苇子发出“沙沙沙”、“沙沙沙”此起彼伏的瘆人的幽响,像是潜伏着一队队令人生畏的精兵强将。 “不,不管他们,怪异得很,老人们絮话都说崩出黑心的人必是祸了天伦,晦气得很啊!还不踢下那俩死癞蛤蟆。抓紧开撤,他妈的,快给我往回撑啊,不要命了?舅子们使蛮劲啊!”苟农鲐一旁趴在船舱里指示道。 王酱盐也不敢去给他爹收尸了,赶紧屁滚尿流地趴着身子扒水驾船自顾逃命。“狗奴才”声嘶力竭地嚎叫着,他彻底领教了盲目跟进被动挨打的苦头,从阎王爷鼻子底下侥幸捡了条苟延残喘蝼蚁命,像条断腿的野兔子拖拉着身子狼狈逃窜而去…… 王鲤到家走了趟,探望了痨病痒痒的老娘。 低矮的渔屋里黑咕隆咚的,好像有段日子没生烟火了,潮湿的湖风刮着破窗纸飕飕直响,裂开的墙缝里塞着不能再穿的废黑烂鞋、干丝瓜穰子、玉米皮和头发卷等杂物,炕南头上瑟缩着一个正在埋头纺线的驼背女人。 她面色瘦削枯黄,皱纹爬满了额头,头发上落满了白色的棉花绒,不停地传来拉封箱般的咳嗽,王鲤连忙跑上前来,叫了一声娘,眼睛里就盈满了泪水。 几年不见,娘俩流着泪搂扶着,彼此倾诉着生活的艰苦贫穷与亲人间的牵挂和思盼。百般忏悔的他不停地用拳头捶着头,一遍遍抱怨自己没有尽到做儿子的义务。他当下把手里的二十三块大洋塞给了娘。 深明大义的王mama却不肯要这么多,说自己穷日子过惯了,舍不得破费,也花不了,可架不住王鲤再三告白,她就勉强收下了,却要攒着给儿子娶媳妇用。 本来王鲤打算多住几天,好帮助娘干些家务活,可抗日宣传教育公务要紧,第二天,他就急匆匆赶到天鹅洲上向姥爷报了到。不久,依照锦秋抗日大队的安排,踏访湖区星罗棋布的渔台屋子,动员登记适龄儿童和一切愿意学文化的成年人,费尽周折,帮助姥姥办起了锦秋湖上的抗日识字班,并以此作掩护,展开了相关抗日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