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别离的笙箫（三）
“叶子哥，你来了。”阿尼娅热情地向叶打招呼，她立刻注意到此时叶身上像是要远行的装束，转而询问道：“你这是，要去什么地方吗？怎么这副打扮。” 叶点了点头，说出她一点都不想听到的答案：“是，我要走了。就是专程来和你道别的。即将离开这片生养我的土地，可值得我道别却只有你一个人。我给你带了份礼物，算是恭喜你住进新家吧。” 叶递给阿尼娅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阿尼娅呆呆地接过。她对盒子里装着什么完全没有兴趣，她眼中就只有叶严肃又认真的表情，就好像是在告诉自己他没有开玩笑，让阿尼娅不得不相信他真的要走了。 “叶子哥要去哪？是要离开林生城吗？是要离开阿尼娅了吗？你可以不走吗？”阿尼娅提出一连串的问题，越说越觉得委屈，好不容易等到叶出现，没想到竟然会是这样。 叶回答道：“是要离开林生城，去一个很远的地方。我已经答应别人，也收到了他的报酬。如果我不走，他会将报酬收回的。” 阿尼娅并没有追问是什么报酬，这让叶松了口气。今晚来见阿尼娅，他最怕的就是被问到这个。 叶的回答被阿尼娅理解是他一定要离开，决定不容改变。至于理由是什么，她认为已经没有关注的必要了。这时候占据着她全部思考的就是叶子哥要离开自己这一个念头。 “我要和你一起走。”阿尼娅脱口而出的话语让屋子里的老爹大惊失色，差点就要冲出来了。 叶的脸上似乎露出了笑容，但却并没有喜悦的情绪，笑容中带着几分悲凉。 “可是，我要去的地方很远。要走几十天呢，很辛苦的。” 阿尼娅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一个劲地乱跳，今天的叶使她感觉不同寻常，心里充满了不安。 “我不怕，我要和你一起去。叶子哥，我体力很好，你知道的，我一定可以跟得上你。” “可是，我没办法保证你的安全。”叶试图用其他借口搪塞阿尼娅的冲动。 “没关系，我不要你的保证，只要让我和你在一起就行。只要有叶子哥在，我就什么都不怕。”阿尼娅态度决绝地说。这一刻，她觉得傍晚时的犹豫实在是羞耻，明明面对叶子哥，她就能果断地说出这些话来，那时却没有明确地拒绝波越。 但叶认为这份坚决只是她暂时的冲动。语气略显烦躁地继续说道：“我这一趟很有可能会死，要是你跟着我，到时候你也就回不来了。说不定你将来的生活会比现在更艰难……” “我不怕，我不怕，我不怕。叶子哥，我什么都不怕，如果你死了，我跟你一起去死不就好了嘛。”阿尼娅叫嚷着打断叶的话，她不想听任何抛下自己的理由。只要叶点头，阿尼娅马上就收拾东西和他一起走，谁都阻止不了她。 阿尼娅已经打定了主意。 但叶并没有做出如她所愿的回应，而是板着脸严肃地说道：“阿尼娅，我是来和你道别的，不是要征求你的意见的。我不会带你走，太危险了。我希望你好好活下去，明白吗？” 傍晚时还没流尽的眼泪刹那间迷离了双眼。 “叶子哥，为什么要拒绝我。我的命不是你救下来的嘛，为什么不让我把这条命用在你身边呢。我，我……” 阿尼娅想说我爱你，但她并不确定自己对叶子哥的情感是爱。脸红心跳、心驰神往，这些她都有了明确的感受，但自己能够与叶一起面对未来的苦难吗？她不确定。所以她没能顺利将这个词说出口。 叶急切地打断她的话，语气中带着责备，他说：“是我救了你，我救你是想让你幸福地活下去，我认为你有得到幸福的资格，不是让你随便糟蹋生命。你明白吗？” “你，你怎么能说我是在糟蹋生命。”在阿尼娅看来，这已经是最无情的拒绝了。她不明白叶子哥为什么会拒绝自己，她不明白为什么叶子哥要用这种责备的语气和自己讲话，她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好吧，叶子哥，你爱去哪就去哪好了。我不跟着你，以后再也不会跟着你了，其实我很烦是不是，我一直在给你添麻烦对不对，你早就厌倦我了是吗。”阿尼娅大声冲叶叫嚷着，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很乱，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叶子哥说出这种话。甚至话刚一出口就感觉后悔，但情绪却促使自己全部嚷出来，即便这些都不是她脑海里的话。 “对，你说对了。”叶没有其他办法了，如果在这里否定，之前的决绝表态便无济于事。更何况，叶清楚的明白，自己不仅仅要断绝阿尼娅的冲动，也得掐断自己想要带她一起走的念头。叶又何尝不想和阿尼娅在一起，哪怕再多几天也好啊。 “我就是很烦，你真的很烦人，我终于要甩掉你了，我自由了。满意了吗？”无论如何，如果这样可以让阿尼娅安心继续自己的生活，也就值得了。 阿尼娅已经哭得不成样子，整个人瘫坐在地。 叶想去扶起她，想和以前一样轻轻抱住她，然后听她向自己抱怨一通再破涕而笑。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场平静的道别，他只是想再看一次女孩的笑容，想要一个简单的拥抱，然后心满意足地踏上未卜的前途。 没想到几句话下来却会发展成这样。 他不得不努力克制住自己想要上前的冲动。紧紧地攥住背在肩上的小小行囊，毅然决然地转过身，迈出远行的第一步。 “谁稀罕你的破礼物。”阿尼娅将手上的小盒子用力朝叶撇了过去。盒子打在叶的背，然后摔落在地，静静的留在那。 但这并没能阻止叶离开的脚步。 看着叶从自己的视线里渐行渐远，阿尼娅趴在地上，哭声不断。 老爹走过来蹲在阿尼娅身边，轻轻抚摸她的背脊，说些安慰的话。 阿尼娅哭着扑进老爹怀里，颤动着声音说：“老爹，叶子哥不要我了，叶子哥不要我了。我后悔了，那不是我想说的话，我没想对他说那些的。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老爹轻轻揽住怀中的女孩，看到女儿哭成这样，没有哪个当爹的会不心疼。但老爹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他就在门后看着两个人的对话，两个人都说了很多违心的话，想来现在的叶并不比阿尼娅好受。 阿尼娅还在不断的重复着“叶子哥不要我了”、“我错了”但她并没有再追上去，她知道那不是叶希望她做的。 这时候，她打从心里希望自己不要这么聪明，如果自己想不明白叶的希冀，她就能义无反顾地追上去了。 不过至少有一件事是确定的，叶的确是要离自己而去。 原来，叶子哥并不是我幻想里的那个男人。 想到这，阿尼娅哭的更厉害了。 直到她哭晕在老爹怀里，才算是平息了哭泣。 老爹将阿尼娅抱回屋子，替她盖好被子，然后回到院子里将阿尼娅丢在那的盒子捡回来，放在阿尼娅的床头。 阿尼娅清醒后就大病一场，整整躺了三天才算是恢复了些。 叶留给她的礼物是一对蔚蓝色晶石制成的耳坠。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这种东西的，或许他只是觉得这两颗晶石是和阿尼娅的眼睛一样的颜色，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东西有什么用途。 直到她可以正常下床吃饭时，仍然是闷闷不乐的阴郁样子。 她向老爹诉说起波越向她求婚的事，诉说起叶要远行却不愿让自己陪同的事，诉说起寒冬时被困在黑暗的夹缝中的事。但她说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希望老爹可以给自己一个答案。 她讲的这些事，有些是老爹知道的，有些是老爹已经想到的，也有老爹完全不知道的。但是很遗憾，老爹唯一能说的就只是：“相比让你和叶那小子远行，老爹我更希望你能留下来和波越好好过日子。哪怕平淡些，但这才是生活啊。” 阿尼娅嘟着嘴，老爹提供的建议并不是让她满意的答案。 老爹也不强求，转而说道：“我实在是太老了，身体已经不行了，用不了多久木匠活估计也就做不了了。我已经活的够长了，就算死掉也没什么遗憾。只是可怜了你，我的阿尼娅。我也想能再多给你留下些东西，可惜了，一个寒冬就什么都没了。” “老爹，别这样说。您已经给我够多了。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罢了。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更好。” “嗯，我一个老头子也确实没什么能给你的了。你是我的小天使，如果不是你，可能我也活不到今天。我只是希望，你能幸福的生活下去。” 幸福，多么奢侈的字眼。 阿尼娅想，到底要怎样，才能幸福呢？ 几天后，阿尼娅同意了波越的求婚，但她希望婚期尽可能延后，以便自己能多做些准备。 波越并不知道叶已经走了，他是在很久之后才知道这件事的。阿尼娅终于想通了，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他高兴的事了。至于婚期延后什么的，他完全不介意。 他想，得在教堂举行一次盛大的婚礼，然后向全镇人宣布阿尼娅成为了吏主的妻子。再然后，他们就可以像自己计划的那样，开始积累属于他们两个人的财富了。 但令他，令他们都没有想到的是，还有更可怕的事即将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