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二）（426）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秋收的时节到了。 谷穗子抓一把都会让人觉得沉甸甸的，这是一份丰收的喜悦，这份喜悦之情可以轻易地写在每一个和平村村民的脸上，充满了热情洋溢。 在可以收割谷子的时候，展眼望去，到处都是秋季刚来不久的色彩，到处都是渐渐泛滥起了秋天的味道。虽不浓郁，但可预见。树叶草叶微黄，一早一晚都有了寒意，人们可以在身上添衣服了。蔚蓝色的天空飘逸起了纯白的云朵，似一朵朵硕大的棉花朵儿悠然的绽放在深邃的天穹，优美绚烂；又像是牧羊人把羊群驱散到了广阔无垠的牧场，悠然自得。太阳失去了夏日的炎热，有着秋日的清爽，照射出了淡淡的金黄光芒。 本来这里在盛夏也是稀寥的蝉鸣更加变得若有若无了。 村民们在谷地里开始挥镰忙碌了起来，他们是懂得把握收割机会的，到手的东西绝对不能再因意外而失去，就像那年的出其不意的一场大雨冰雹，毁灭了人们美好的愿景！ 是一春一夏的酝酿，才会有了香醇的秋季。 在这个时候，就会让柳杏梅想起陶振坤在家的时候，他会带上双管-猎枪和黑虎来到这田地间，用土疙瘩或者是石块在驱赶着成群结队的麻雀，不让这与人争食的讨厌鸟类糟蹋谷子。 现在，她的那个懦弱男人却再次拿起枪奔赴在抗日的战场了，在鹊桥上的徘徊等候，不知何时他再有归来？ 她在为自己仍没有怀孕的迹象而感到失望，这也需要等待才有结果，因为自己的男人刚走不久，要有妊娠感也是需要过程的！ “今年的谷子上成的不错吧？” 柳杏梅直起腰来，在她身后是一堆堆摆放整齐的谷子。成群的麻雀在田边的树上叫嚣着，像是在抗议是人类抢夺了属于它们的粮食。 伍老太爷站在前面不远处的一个土丘上，手里拄着拐杖，他神采奕奕的以俯瞰之姿朝下望着。上午和熙的阳光落在他苍老的脸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这个老人看上去显得是那么的和蔼可亲。 “好着呢，丰收了！”柳杏梅抬高了声阶。 “有粮吃，这是天大的好事！” “这里没有剥削压迫，只要勤劳，就会饿不着的。这里是人间天堂，世外桃源。” “人要懂得知足，知足者常乐！” “是啊！”柳杏梅意味深长地说了句。 在各自地里的人们也不禁为此感慨万千了起来。 今年的庄稼成熟的都很好，苞米也是如此，各种农作物都不错，给人以丰收的喜悦。 人们创造了生活，也懂得享受生活，然而在享受的过程中总会有不如意的事情发生。生活在这几乎是与世隔绝的人们，依然是在担心着鬼子和土匪会突然间来到这里，破坏了这里的生活，可生活还是需要正常继续。 在前天，柳杏梅、吴荷、沈琴棋这三个女人聚在了一起，商量后决定要先各自抢收自己家的谷子，苗家和陶家都有毛驴车，楚家不用担心怎么把谷子运回家的，谁家先收割完再帮没收割完的。 在这段期间里，沈琴棋仍沉浸于失去女儿的悲伤里。梅香不在了，当娘的也失去了一个帮手！ 而柳杏梅呢？她还在为没有为好姐妹梅香报仇而懊恼自责，另外是因扮虎谋财反被劫色的传闻让她难堪！ 吴荷在为情人陶振坤默默担忧着！ 在昨天，伍家和艾菲苓的三胞胎姑娘同时闹了病，只是刚会爬会坐的孩子，又不会说哪里难受。这三姐妹又拉又吐，也把一家人给吓坏了，也不敢乱给吃药。就连略懂医道的杨旭都束手无策了，巫婆蓝蒂请神也没弄明白，有人建议套车去县城。这事很快惊动了全村人，柳杏梅也去了，她看了三个孩子后说：“看样子她们是肚子痛，不会是吃了啥坏东西吧？” 艾菲苓哭的跟泪人一样，她摇头说：“没有啊！” “谁家有五月节的艾蒿？” “用艾蒿干什么？”伍老太爷不解。 “别看艾蒿不起眼，但它是药材，据说是五月节时带露水的艾蒿最好，可用来敷肚脐，主要有温经活血，通络止痛等功效。小时候我跟哥哥肚子痛，奶奶就用艾蒿给我们敷肚脐，很管用的。这偏方咱们不妨试试看，治不好也治不坏的。如果不管用，再去县城找大夫，可别耽误了。” “我家有，我回去取！”沈琴棋不等大伙说话，就一路跑回了家。 杨旭诧异地看着柳杏梅，自然是抱有怀疑态度了。 结果，三个孩子还真是好了。 “既然不是吃了啥坏东西，这一个孩子肚子疼可以，怎么三个都同时肚子疼了呢？”伍家疑惑。 “这个我也说不清楚，只听说过双胞胎有的长得和言行都会相似，心灵相通。”柳杏梅说。 据说这是心灵感应。 这一来，伍家的人再次把柳杏梅当成了救命恩人了，感激不尽。 “嫂子，我来帮你割吧！” 柳杏梅一回头，见是陶振宗来到了跟前。 “不用，你家也有地，你还是帮着大爷大娘割吧，有这点儿谷子，不着急的。” “今年我家种的谷子少，我爹我娘他俩一天也能忙完的。”陶振宗开始挥镰割谷子了。 柳杏梅想拒绝他，可一时间找不到理由。让她不能理解的是，陶振宗屡遭她的拒绝，他还能如此的执着，真的是鬼迷心窍了！她怕别人见到了会说闲话，可又不能强硬拒绝他的好意。 “你没给学生上课？” “到忙秋的时候了，我给他们放了三天假，有的孩子是可以帮家里干些活的了。”陶振宗没抬头，几乎是不敢目视她。 “有老师的帮忙，割完就快多了。” 柳杏梅一回头，见是常发手里也拿着镰刀站在埂子上。 “他家也有地，却来帮我，让我都不好意思了！”柳杏梅觉得很尴尬。 “振坤婶儿，我也来帮你割吧？” “可不用，你快帮你爹娘去吧！你们老师给你们放了假，就是想让你们大一些的孩子能帮家里干些活的。” “那——好吧！”常发笑着走开了，他被刀子扎伤的脚已经好了。 柳杏梅抬头朝伍老太爷望去，只见到了他离去的背影。 傍晚的时候，陶振宗帮柳杏梅把两车谷子用毛驴车拉到了场院去。 一天下午，柳杏梅去那眼辘轳井挑水，又遇到了陶振宗，与他的相遇，似乎都是巧遇，躲避不及。 有几个儿童在碾台前玩耍，熊凤妹却在不远处朝这边望着。 “‘满洲有奇闻，听后黯伤神。匪遇扮虎女，见美起欲yin。本为谋钱财，反劫玉体身。堪为风流话，可传后来人’。” 几个儿童看着柳杏梅，他们把这诗以儿歌的方式异口同声地唱了出来，就都咯咯笑了，显得是那么的天真无邪。 挑着水桶的柳杏梅猛地站住了，她的身体明显地在摇摇欲坠。 陶振宗冲上前骂道：“你们几个没人性的小畜生在胡唱些什么？没教养的东西，都滚回去！” 其中一个比较大一些的男孩儿说：“是鹏鹏他爹教我们唱的！” 不远处的熊凤妹脸上绽放出了比刚嫁人时还得意的笑容。 “谁教的都不许唱，胡说八道！”陶振宗看着几个还没有上学堂的儿童，怒不可遏，暗骂孟国安缺八辈子的阳德。 那几个儿溜烟地嘻嘻哈哈跑了。 “小孩子不知道啥，你不用往心里去。”陶振宗见发呆的柳杏梅在流泪，上前取下了她肩膀上的扁担，走向了那眼井。 柳杏梅木雕泥塑的站在那里，一脸的痛苦茫然，扮虎一事成了她一生的耻辱。 陶振宗打满两桶水，挑着来到了柳杏梅的身旁。 “嫂子，回去吧！” 柳杏梅默默地跟着陶振宗走了几步说：“把桶放下吧！” “我帮你挑回去好了。” “不用。” 陶振宗继续朝前走。 “我让你放下！”柳杏梅怒了。 “嫂子，我——”陶振宗愕然。 “以后你离我远些，别再接近我了。” 陶振宗放下了水桶问：“为——为什么？” “别人会说闲话的。” “我不怕。” “我怕！”柳杏梅拿过扁担挑起水桶来。 “我想——是别人有意在伤害你，事情绝对不是那样的。可你也不解释，别人在误会你，你——” “解释？解释有什么用，别人爱咋想就咋想去吧！尽管我的灵魂已经走出了躯壳，把自己变成了行尸走rou，再也找不到活着的意义，但我还不想死！”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希望？在我的生命里，究竟什么还算是希望呢？！” “等我哥回来。” “他还会要我吗？” “当然会了！只要是——” “要是什么？” “他会平安地从战场上回来的。” “以他现在的身份，水涨船高了，想娶什么样的姑娘没有，何必——哎！”柳杏梅知道，尽管自己对陶振坤解释说自己是清白的，可他会相信吗？即便是相信，可这对他来说也是耻辱该怎么来洗刷！ “你也不能这么想，就是有变化，那也等他回来后再说。所以你要坚强起来，不能就此颓废下去，你要振作起来，要找回原来的自己，我不想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你越是这样消极，卑鄙小人的jian计更是得逞了！” “原来的自己已经死了！” “难道这件事就真的把你给打垮了吗？这不应该是你的个性的！以你的个性，应该是什么事都能拿得起放的下的，从容面对一切。” 这种事能拿得起放的下吗？大概是世界上唯有这种事放在她心上是最不能拿得起放的下的了，就是再心大的女人也不可能轻松面对的！ “我没能给陶家生儿育女，陶家是不能断了香火的，我给陶家丢人了，他还能有什么理由来继续要我呢？！”柳杏梅在想：是不是天下的男人都爱口是心非的？！ “但我知道，他是真心爱你的，这一点你应该比谁都清楚的？” “爱？爱有时是最能欺骗人的东西！” “如果他真的不再爱你了，那——那我——” “别说了，我的心已经死了！” “杏——嫂子，你不能这样下去了，要心往宽处想，不能让小人的jian计得逞，他就是想伤害你，无中生有，让你身败名裂。我多想再看到你从前的泼辣、率真、大胆、自信的样子，那才是真实的柳杏梅啊！”陶振宗显得格外激动。 “对于我来说，柳杏梅已经成了过去，她已经死了。经历了一切，现在的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再真实了！” “嫂子，我知道，梅香的死对你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她娘都很坚强，你又出了事——可你也不能这样！”陶振宗一时控制不住自己心痛的情绪，竟然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