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葬(一)(217)
人们在来去从容的日子里徘徊。 可面对现实生活却有着无奈与困惑! 一生一死,人畜之间的区别究竟是什么演绎出的无非只是从生到死的过程罢了! 吃了鹿rou后,邱兰芝似头脑完全清醒了,不再有往日的糊涂与疯癲,这鹿rou对她来说像是具备灵丹妙药那样的神奇效果。 当她发觉自己真的是怀孕了,有了那曾经所熟悉的妊娠反应,真是惊骇无比起来。丈夫已死七个多月了,怎么还——?这是百口莫辩的闹心问题!想到了那个保存完好的丈夫阳物,竟然富有着神奇难解的魔力,在不蔫不腐中仍负有它的使命,想到多次偷偷摸摸中以它对生理需要的安慰,她会不禁心跳脸红。腹内的胎儿似在这想象之中过早的蠢蠢蠕动了,这不能说是遗腹子,要是野种可那男人又会是谁? 这样的一个孩子还能生下来吗?孽种啊! 这样的情况下,唯有一死才能保住一个女人的清白。 她在黑夜里哭干了涓滴无存的眼泪,因为丧失几个月的泪腺功能刚好恢复,并且将那个可谓是邪恶之物纳入体内,就毅然做出了一个能够逃避丑闻发生的决定。她祈祷的是,不再是和自己的男人鬼魂悄悄对话,而是鬼魂与鬼魂近距离的亲密接触。另外希望儿子儿媳能够明白那口大棺材足以在说明着一个男人的用意,振坤愚钝,杏梅聪慧—— 邱兰芝死在继丈夫后第二年的秋天。 死,对她来讲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陶振坤惊恐万状又声嘶力竭,肝肠寸断地喊出了第二声:“娘!” 柳树上吊着的人毋庸置疑是邱兰芝了。 那一身洁白胜雪的朝鲜族裙服,在微风吹拂中轻轻飘荡,如欲成仙的向九霄飞升。 在杂乱丛生的杨柳榆树上此时却落着密密麻麻的乌鸦和喜鹊,它们如事先约好的聚集在这天色尚未完全亮之时,仿佛要对死者的尸进行一番饕餮盛宴,听不见喧嚣的叽叽喳喳叫声,它们却似在交头接耳中窃窃私语。 陶振坤如遭五雷轰顶,身体在震撼中摇晃了两下,人差点儿倒地昏厥过去。在头脑里出现一片空白之后,他懵懂中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大门口,大门的锁开着,门是虚掩着的。受到惊吓的乌鸦和喜鹊宛如深秋的一阵狂风袭来刮飞的枯黄叶子,鸣啼着纷纷扬扬飘向四外又在附近的树上成了装饰品。冲到娘身体悬空的树下,下意识中握住娘的两个脚腕子朝上托着。 在邱兰芝的嘴里,竟然还会叼着鹿的一根肋骨。树下竟然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垫起着脚蹬着之物,挂在树杈上的绳子也比较短,难道说她是爬上树上吊的这么看来未免有些难度,这样子也带有离奇色彩甚至会让人联想到是谋杀。 “娘,你——你没事吧你——可别吓我!”他心痛的眼泪夺眶而出。 然而,他却丝毫也感觉不到娘还活着的迹象! 前不久常发逮到的一只松鼠就曾吊在过这株树上得到过解救,而现在换成的是人呢 可现在不是他痛哭流涕的时候,他放开了娘的双腿,敏捷地迅速爬上了树,把那根他用来捆绑猎物的绳子扣解开,用力拉着娘的身体慢慢地放下来。从树上一跃而下,他就蹲下来急忙伸手去探娘的鼻息,发现娘已经是气绝身亡了! 他感到一阵子的天旋地转,双膝跪在了地上,把娘的身子紧紧搂抱在怀里,泪如雨下。 “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么想不开呢你可心痛死我了!” 他说着,在撕心裂肺下昏了过去。母子俩的身体,瞬间成了永恒的雕塑。 听到陶振坤的惊呼,柳杏梅快速的穿好了衣服冲出了门,见到在晨曦曙微中的陶振坤正从树上将娘放下来。此时的柳杏梅已站在了大门外,目睹了眼前悲惨一幕,真是惊心动魄。她的那张惊恐万状的俊脸上苍白的像是从未经过任何颜色涂染过的纸张,两条腿想是灌了铅一般的沉重,几乎是寸步难移了,头晕目眩中她的身体摇摇欲坠。公公的死给了人可以接受的过程,而婆婆的死却是让人始料不及的。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这无疑是令人肝胆俱裂的噩耗啊! 一切恍然如梦。 但又是如此逃避不了的真实! 陶家这是怎么了怪事与坏事层出不穷! 母子俩的身体保持着凝固的姿势,是那样的能震撼人的心弦。 一个家庭出现了这种不幸之事,该当如何面对! 一向是头脑清醒而理智的柳杏梅,这个时候也心生了一种悲观的绝望。 当她捶打着陶振坤的后背呼唤:“振坤,你醒醒,你快醒醒呀!——” 在陶振坤悠悠醒来之后,目光呆滞,人完全是一副傻傻的样子。 “娘她——她怎么会寻了短见呢” 陶振坤对妻子置疑的话像是置若罔闻,也许是他也无法回答出这个难解的问题。他伸出颤抖的手抓住娘嘴里依然在叼着的那根鹿的肋骨,小心翼翼但又有点儿费力地拔了出来,随后见到娘的嘴解溢出了鲜红的血渍。 “娘啊,你为什么会这样你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还让我们怎么活呀!”这个时候,柳杏梅才泪如泉涌,她也跪在地上嚎啕痛哭了起来。 她的哭声像是唤醒了村子里还在沉睡的狗,立时此起彼伏地像是比赛一样叫了起来,让人心发慌的猜测着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两个对世事尚处懵懂的年轻人,却要面对着人生中不堪打击的事情。 茫然悲悯之下的陶振坤一话不说地紧咬着已经流血的嘴唇,起身背起了娘的尸体朝院子里踉跄地走去,柳杏梅在一侧手托着婆婆的臀部。 然而,在邱兰芝的下身不知不觉中掉下一物,两个人谁也未曾注意到那东西会是什么。 在他们刚一离开之际,就有一只乌鸦从天而降地飞掠而下,在地上把那东西叼起,紧接着一只喜鹊也追赶至此,只是差了一步之遥。就这样,喜鹊开始紧追不舍的要争夺乌鸦嘴里的东西。如此一来,这两种鸟儿又被好奇与贪吃聚集到了一起,它们个个参加到了这阵容浩大的你争我夺的激烈场面,俨然在这人世间好似出现了一道亘古未有的奇景。它们只是围绕着这个小村庄来来往往地徘徊,于是就更增加了几许神秘色彩,恰似在预示着奇迹从未曾离开过人类。 黑虎蹲在窝旁很是冷静地注视着一切,失去了往日的欢愉,它出现了陶其盛死时一样的落魄。 难道说一只狗也会懂得人类的悲伤吗 闻风而至的村民们,在这个清晨里很快就像决堤之水汹涌汇聚进了陶家这个不算大的院落里了,如同昨日观看那只梅花鹿时一样,拥挤而杂乱,同样有着好奇和猜测,每个人的脸上都写上了不解的疑惑。 邱兰芝上吊死了,这是为什么,是一个疯子对人生的绝望吗 人们在背后纷纷猜测着,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有人说:“这肯定是那个日本人的鬼魂来报仇了!” 有人说:“就算是报仇,那被索命的该是害死他的人才对?!” 有人说:“反正是一家人,是谁没啥大区别的。” 有人说:“难道那个日本人死的冤屈吗?” 有了这种议论,就会带来了人心惶惶。 在屋子里的东屋炕上,陶振坤坐着,在他的怀里依然是在抱着他的娘。 这个时候的邱兰芝脸上的表情显得格外安详与平静,跟沉浸在酣睡梦乡里一个模样,根本让旁人看不出她已经是个死人了。灵魂已逝,躯壳尚存。 “振坤,这是谁也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不过人毕竟是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节哀顺变吧,看看该是怎么来料理后事吧,村里人都会帮助你们的,你说该怎么办”伍老太爷心情沉痛地说,他叹了口气。这个知恩图报的老人,是忘不了陶其盛和邱兰芝乐于助人的好处的。可现如今这夫妻俩都是让他揪心地死去的!死的未免有些过于离奇,留下的只是未解的答案。 “是啊,振坤,事情已经出了,也只能是接受,你看该是怎么着呀没有棺材,天儿这么热,尸体不宜存放,总不能——你快说话呀!”陶其悦着急道。 “只要你发话,别人是不会看你笑话的,就是先借用村里谁家老人的也可以去找商量的。”林桐说。 “是呀,你父母的为人是人们所尊敬的,绝不会袖手旁观。”杨旭也说。 苗汉翔、荣老孬、穆有仁、廖道通、蒋则义都是频频点头。 在这个屋子里站着的人,可以说是在村子里都是有身份的,另外还有陶振宗。 陶振宗说:“哥,我是跟叔学过几天木匠活的,我可以给婶做口棺材,就是不好但也能用,你看——” 陶振坤仍然是一副傻傻的样子,只有他脸上的泪水是那样的鲜明和生动,他对别人的话像是充耳未闻。 “事已至此,再难过娘也活不过来了。这么多人在关心,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呀”柳杏梅推了下陶振坤。 只听陶振坤悲泣地说:“谢谢诸位的好意,我心领了。什么都不用,我——自有安排,穷儿不可富葬!” 众人迷惑,不解其意。 又听陶振坤说:“娘,你怎么会轻生呢是儿子儿媳不孝顺吗也没谁给你气受呀!这饿不着冻不着的,虽然没有啥福可享,但也没啥大罪可遭,怎么就想不开呢我爹走了,可你又离我——” 他的这种叨咕话让人听了难过。 柳杏梅眼泪汪汪地说:“就听他的吧,他也许是有已有打算的了。过度的伤心,让他一时还无法接受!只有等他发话了,再请你们帮忙吧!” 第一次让柳杏梅感觉到做了亏心事,胆怯中不敢在陶振坤的面前摆出以往理直气壮的泼辣。要不是她撺掇着与陶振坤同房生孩子,有他们一起同睡一炕照看着,他能会失去娘吗?此时在陶振坤那不英俊却冰冷而刚毅的脸上,那是一副她从不曾见到过的表情,犹如关公握在手里的那把青龙堰月宝刀那样显得阴森凛冽的寒气逼人,这让她有如履薄冰一样小心翼翼,似她这只梅花鹿不敢轻易去惹怒一只酣睡中的雄狮!若以她从前那直爽豪放的个性,完全有主张地该如何安葬婆婆,可现在她像是被夺了权的女将军,就是发号施令也没人肯听从了,因为男人才可当家做主!她却也知道了丈夫的想法,那就是让父母合葬。因为陶其盛此时正躺在自己做的那口大棺材里等待着邱兰芝的到来呢,就仿佛这是他们夫妻之间早已约好了的事情。那口雕刻着鸳鸯图案的大棺材,给人带来了多少猜测,刚淡化了几个月的记忆又被唤醒了。她曾在背后跟陶振坤提起过爹做那口大棺材的用意,被拒绝探讨这个问题。不说并不等于它的不存在,在这件事情上好似这一家四口都已经是心照不宣了。爹娘就是在临终时没有留下任何遗言嘱托,但做晚辈的也应该满足他们的心愿。 在这件事情上,由于陶振坤不发话,别人也不好主动插手,柳杏梅也不敢自作主张。 于是,一些人都走了,回去等待着招呼,随叫随到。只有个别心存芥蒂的人才会抱有看热闹的态度,在表面上还要装作出一份虚情假意的关切,但绝大多数的人都为陶振坤那种对母亲的关爱和依恋的情形及震撼人心的悲伤所感动,流下了怜悯的同情泪水。 陶家只剩下了陶其悦一家三口,还有苗运翔和吴荷及旺旺。 沉默寡言的陶振坤突然说:“做饭吧!” 柳杏梅愕然了下,像是没听清楚一样问:“你说什么” “娘,是娘饿了!”陶振坤的嘴唇在哆嗦着。 柳杏梅不敢违背,就同吴荷一起去做饭了。 骆芳看着邱兰芝,一直在擦眼抹泪。她们算不得是妯娌,可相处多年以来也算得上是无话不说的好姐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