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黎山守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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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二日。 龟兹城有快马来报:李天野携二十万大军抵达龟兹城下。 李清面无表情,久久没有说话,只是临风而立。 一个时辰后,他只说一句话:“告诉梅轩,就是死也要给我顶一个月。” 同日,玄衣铁骑急出斑鸠城,经峡谷向黎山进发。 谚语云,自古黎山一条道。 这里的巨石可以用四个字来形容:刀砍斧劈。 这座山脉可以用两个字称呼:险绝。 一条道,连四个人都排不开,两边几乎是壁立千尺的山峰,有松柏从石缝中长出,成为黎山最美丽的风景。 黎山闻名于世,不仅是奇绝的风景,还因为这里是黎山老母的修炼之地,似乎在这里修炼,可以获取更多的天地之力。 如今,黎山总有一种凋零的味道,不仅黎山老母殉于长安,而且它的剑阵也被李清割鹿刀埋葬。 即使,再著名的宗派也有落魄的时候,像唐门。 似乎,再落魄的宗派也有崛起的机会,如现在的唐门。 风水总会轮流转。 像唐国与西岐。 才刚刚讨伐别人,却又变成被别人讨伐。 梅轩的危险李清比谁都清楚,他不仅会死,而且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可李清不得不狠下心来,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玄衣铁骑才有一线生机。 把西岐的兵力挡在十二连城之外,他才能直捣黄龙,将整齐西岐朝廷拿下。不打下西岐都城青川,不俘虏西岐皇帝,战争不会结束,最终只能以他失败阵亡而结束。他自己还不怕,但决不能让整个玄衣铁骑为他陪葬。 黎山就是西岐的天然铠甲,只有穿过黎山,才能看到赤裸裸的西岐。 黎山很大,就是每天不停地走,也要七天才能走出去,何况,是人都要睡觉,哪怕睡觉的时间很短,走出黎山也要十天。 一路上,风光确实不错,可没有人会把这些风光放在心上?特别是顶替梅轩做先锋官的吴东风,更是心急火燎,恨不得现在就杀到青川城下。 不过,他还是连一步都无法前进,因为道路被一位驼背老头堵住,老头背驼的厉害,不得不拄着一柄斩马刀才能站稳身体。 他的衣裳破旧,似乎很长时间未洗,一头白发蓬乱地像麦草,看样子如一个看门的普通老头。 驼背是真的驼背,老头却不会是一个普通老头。 一个人,手持斩马刀,堵住千军万马,这样的老头怎么会是普通? 一队铁骑风驰而过,陌刀扬起,却被老头一刀斩落。 那是足足有三十人的队伍,居然会被老头一刀泯灭。 没有人活下来,连马儿也没有活的。 “你们别送死了,让李清过来。”老头说道。 李清过来时,老头用浑浊的眼睛看着他说道:“我即将老去,也杀不了多少人,像这样的士兵最多杀一万。” “我是守门人,黎山的守门人。”老头继续说道:“黎山老母死了,剑阵的那些人也死了,只剩下我这个守门人。可只要我还活着,就得守住黎山这道门。” 说这话的时候,老头眼里放出一样的光彩,那些浑浊顷刻间不见。 “我让你过来,其实想让你做个选择。我的实力只能杀死一万人,或者杀死你。当然最后我也会死。”老头很诚实地说道:“我的愿望还是想杀死你。” 老头拿刀的样子很不专业,这把斩马刀在他手里像是拐棍,也像扫把,就是不像杀人的刀。 是的,他真的几十年没有摸过刀,而是每天拿着扫把从山门处一直扫到殿堂。这把刀,还是他在武库里顺便拿的一把。 他站着的地方是整个黎山道最窄的地方,只能容许一匹马通过,两边依然是山壁,只不过不同的是,这里的山壁都是一整块石头。 “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杀人。”他抚摸着斩马刀说道,这句话不像是对李清说的,而是像对那把刀。 吴东风不服,陌刀横拖,催马上前,却被李清喝住。 即使两边全是石头,还是一整块石头,依旧有松树倔劲地石缝中长出,只要有一点儿土,它就不会放弃生命。 “黎山老母为什么敢从黎山出去?那些黎山大阵的人为什么敢从黎山走出去,那是因为她们都知道,黎山还有我,有我这个守门人。”老头咳嗽一声说道,他也觉得今天说的话有些多,这些年来他很少说话,今天很可能要逝去,说多些也无妨。
李清已经让所有的人马后退三百丈,在这个地方前进还容易些,后退有些拥挤,有些乱。他从马上下来,拿起割鹿刀横握在手,脚步缓慢地向老头走来。这个老头无论从身形还是从气质,都比老头子差得远,却让李清莫名其妙地想起老头子,有些心酸。 “好,我很你打一场。”他对这个老头说道。 老头眼里闪出几分赞许和欣赏,一个少年,居然有如此气魄,他也说道:“好!”这不是答应战斗,战斗本来就是他提出来的,没必要答应,他是在赞扬少年的风采。 慢慢地,他开始站直自己的身体,几十年来,他身子弯的越来越厉害,以致于背上弯出一个包来,没人知道,那个包并不是他驼背,而是他积攒的黎山山势。 随着他的站直,他的气势也越来越大,有强风在山间形成,旋转在山道上,有光点从大地深处溢出,从山石间向老头汇聚,更有星辰的光辉,透过日光,灌入他的头顶,使他变成一个光人,光洁,明亮。 五境,在黎山,除黎山老母,还有一个五境存在。 他背后的包越来越小,他身上的山势越来越大。他每天都在扫地,要经过无数的台阶,无数的山石,他扫的不是别的,是整个黎山山势,他把山势扫进他背后的那个包里。 斩马刀劈出,似乎劈出的不是斩马刀,而是整个黎山。这座世间名山,带着整个西岐国运,劈向前面那个少年。 即使像老头这样的五境,也承受不住整个黎山,在他劈出这一刀时,狂吐鲜血。鲜血喷在斩马刀上,让山势更胜。 可在这无边气势下,老头看见李清递出他的割鹿刀,没有气势,只有柔和的人间温情,那种力量,他从来没有见过,那是一种与天地斗其乐无穷的人间意志。 他简直无法相信,世间居然有这种力量?他更不能相信这把割鹿刀竟然可以轻易穿透黎山层层山势,递到到他的身前。 可他并不害怕,本来他已有死志,又何惧死亡?又一口鲜血从他嘴里喷出,他的斩马刀再次劈下,这次他劈的不是李清,而是劈向黎山。 “轰隆隆”两边的巨石粉碎,落下。 他埋葬自己,也关上黎山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