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一切努力白废
果然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天边的玉盘大而圆、白而亮,带着圣洁的光芒呼应着营地的篝火,却没点燃今夜彩坊的蜡烛,也没照亮两尊瘫坐门神的希望。 夜里的风带着凉意,颜落一个激灵。 “走,喝酒去!” 他嗓子干哑,喊着另一尊门神杜小狗。 杜小狗没有看向颜落,兀自开口:“昨夜掌柜的高兴,将喝剩下的半壶酒赏了我。我一天没吃饭,全喝了充了饥,等醒来上楼去叫掌柜的,他就已经死了,真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就不是你杀的。” 颜落并不同情杜小狗,他自己在无望茂林里拼死搏杀的时候,也没人同情过他。 他也不需要别人同情,因为他心中有希望。 他现在只想找个人陪他喝酒,而杜小狗恰在身旁,便未过脑的开了口。 但他的话却让杜小狗眼里重新有了光彩,他噌的站了起来:“真的?你真的相信我没有杀人!” 颜落没有理会,起身向酒楼走去。 杜小狗跟在颜落身后,脚步轻快,似乎他杀人的嫌疑已被洗去,身上的枷锁已被卸下。 这是颜落第一次进酒楼,习惯性的打量一圈,还是挑了门口的桌,坐下才心中一嘲:还这么怕死?失去了希望活着也只是行尸走rou! 当即让小二上酒上rou。 此时酒楼里没有其他食客,灯笼将大堂照的光亮。胖胖的掌柜不在,只有肩头搭着白巾的小二在扣着指甲。 小二听到声音才知道进了客人,看到颜落讨好一声:“哟~鬼爷可是头一遭……” “先上酒来!” “好嘞,鬼爷稍等~” 酸涩的酒水麻痹着疲劳的神经,以前听过:喝不出酒里的甜,那是没吃够生活的苦。 并不嗜酒的颜落这一刻觉得酒格外好喝,一杯接一杯。 杜小狗将颜落当成了希望,好像自己杀没杀人全凭颜落一句话。 所以只要颜落举杯,自是抬头就灌。 “你…你知道昨夜掌柜的为什么高兴?” 杜小狗摇晃着脑袋,舌头都大了。 颜落没有说话,举起了酒杯。 杜小狗放下手里抓着的兽rou,满嘴油腻的灌了一杯继续开口:“狗养的小鬼终于要死了,给,赏你瘪犊子的!” 他抓起桌上的酒壶学着杜老狗的样子。 颜落还是没有说话,大口大口吃着兽rou,以前都是自己猎了兽自己烤,到底不如酒楼里放了作料的好吃。 …… 两人相互搀扶着打着摆子。 “呕~” 时不时的呕吐声盘绕在营地的夜空,让周围空地窝身的薄命人咒骂着挪了地方。 宁静的夜里一片嘈杂。 “他说风雨中这点痛算什么,擦干泪,不要怕,至少我们还有梦……” 嘹亮的歌声又掀起一股骂潮,颜落哈哈大笑着摆去红楼。 “哎~杜老狗一死,彩坊停了注,我们一天再也混不上几两银子了,明天就该去茂林里拼命去喽!” “可不是嘛,谁他娘的没事干,杀杜老狗干嘛,这不是断了咱们的财路嘛!” “哎,你猜我看到注板上小鬼的本金是多少?3300金!是金子,不是银子!” “我滴乖乖,这么多?” “还能骗你不成,杜老狗要是不死,八倍的赔率就是两万多两金子。啧啧,这在内城买个官当都够了!” “别说两万,十万、百万又怎么样?杜老狗一死,还不是打了水漂。看把小鬼都刺激成什么样了!” “我看杜老狗就是自杀……” …… 低声的议论应和着颜落的歌声:“拍拍身上的灰尘,振作疲惫的精神,远方也许尽是坎坷路……” “鬼爷这是喝了多少?” 龟奴弯着腰搀扶着颜落,全然没了白日里打杀三彪时的凶悍。 颜落将杜小狗塞进龟奴怀里:“安排上,鬼爷请了!” 说完踉踉跄跄的向楼上走去。 江妈子不在,楼梯口上一个姑娘挡住了颜落。 “小鬼今夜要么换个姑娘?春烟已经接了客了!” 颜落不管不顾推开姑娘,径直上了楼梯。 姑娘惊愕的看着颜落进了春烟的房间,心念一闪:两个人一起? 关了房门后,颜落指着床头袅袅的幻香:“灭了这破幻香!” 他倒还记得这屋里隔音不好,特意压低了嗓音。 桌子上趴着的春烟掏出瓷瓶在颜落鼻下一晃。 颜落这才趴在桌子上,喃喃低语。 春烟耳朵一动,扯起了嗓子,片刻后,才悄了声息。 床上佝偻的身影还骑在被子上蠕动,大口喘息。 随着春烟的袖口一扇,栽倒在床上。 “九岁,我九岁来到营地,身上只有它。” 颜落一条胳膊垫着额头,另一只手抚摸着放在桌子上的断木剑柄。
“它就是你打听玉虚宫的原因?” 颜落仿佛没有听到春烟的话,继续说着:“身上一分钱都没有,饿极了,像狗一样爬在酒楼门口闻闻味道。实在饿的受不了了,就去无望茂林边缘吃树叶。 看到了一只小野兔,跑的并不快,可我饿的没有力气去追。 我开始摸索着扒开腐叶用手挖陷阱,用绿藤绑活扣。一天、两天,好多天,什么都没有。 每天都吃树叶,我都觉得我快要死掉了。 兽潮过后,活扣上吊着一具被啃的只剩残渣的兽尸。我疯了一样的扑过去,生啃着骨头上的rou渣,连皮毛上沾着的都舔了干净,将骨头按在树上,一拳头一拳头的砸,只为吸到里面的骨髓,我也不知道吸到嘴里的是不是拳头上掉下的碎rou。 后来,遇到了一只刚出生的小鹿,走都走不稳,我抓它的时候,还舔我的手。我想放了它,又想吃了它,可我还是把它扛回营地换了一把小刀。” 颜落从裤腿抽出小刀扔到桌上:“不是这把,那个早折了!” “日子并没有好过,我还经常吃树叶,偶尔掏到几个鸟蛋。 可我觉得有了希望,因为有人说一万两金子就能拜入修门,我那时刚好攒了几个铜板,就做了这个兽皮袋,把铜板用树叶一层一层的包好装进来。一天要打开看几十次,生怕弄丢了。” 颜落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春烟:“我可告诉你,我不是孤儿,我还有亲人。她被玉虚宫的人带走修炼去了,说她有上上之资!” 又迷迷糊糊地趴下:“我一点一点的攒着铜板,有时宁可几天只吃树叶,也要把抓到的小兽买到贸所。铜板装满了兽袋,我就换成银子,小银子装满了就换成大银子 直到彩坊开了大注,我便一文不剩的将所有钱压了出去。天天算着时间往回赶,就算受了重伤,爬也要在日落前爬回营地。 六年,六年的时间天天如此,一刻不敢松懈。直到今天好不容易攒了3300金,又全压了我的八倍赔率。 我以为我要买入修门,探听到玉虚宫的所在,找到亲人。可谁知杜老狗却死了! 他死了,我的希望便破灭了,六年的努力白费了。或许,这辈子再也没机会了,再也见不到了……” 春烟动了动耳朵,对着颜落扬起袖子。 颜落趴在桌子上没了声音,春烟又扯着嗓子开始叫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