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规矩上的死人
杜老狗满头大汗。 以往都是在楼上算好如何利益最大化才出赔率。 现在顶着这么多人的目光,又要顾忌三位凶爷的面子,又要合计自己利益,还这么紧迫,哪里能静下心好好分析。 只好心一横,匆匆喊出: “压小鬼日落回营——八倍赔率! 压三位虎爷日落回营——二倍赔率! 日落无人回营——庄家通吃!” 到底是做生意的脑子,急中生智弄了个往常没有的庄家通吃。 今日的彩坊只有一注,不分大小。 颜落喊了一声:“照旧全压我自己”后,冲着大虫勾勾手指,转身出了营地。 大虫掏出身上所有的银钱扔给二虎,紧随其后。 二虎将三人凑的一堆银两买了他们自己后守在三彪旁边。 “二哥,去帮大哥!帮我把那小子的头提回来!” “你这……” 二虎看了一眼散落在四周的薄命人,有些犹豫。 “去啊,这里是营地,有营地规矩在,谁敢把我怎样?” 三彪催促着二虎,扫视着众人,眼里凶光不减。 “好,你多加小心,我们很快回来。” 二虎出了营门。 三彪此时才懈了心神,疼痛让他的额头冒了虚汗,潺潺的流血让嘴皮有些发白,眼前也有了虚影。 他坐了下来,用刀割开左脚的武卒靴,从上衣上裁了两条长绺,只片刻便气喘吁吁。 “小子,拿瓶金疮药过来。” 冲着探头探脑的贸所伙计喊了一声,声音到底有些虚弱。 “上等金疮药十两,中等金疮药五两,寻常的一两,你要哪种?” 伙计盯着三彪问着。 平时或许要低着头,但此时,这只老虎已没了往日的威风,伙计自是不惧。 “上等,快点~” “上等金疮药十两银子。” 病老虎依旧抖着威风:“去你娘的~” 伙计憋憋嘴也不知嘀咕着什么,没再理会三彪。 这时,吴泽笑呵呵地站了出来:“小欢子,三彪爷让你拿药,你还不赶紧拿出来,莫让三彪爷发了脾气。” 伙计却说:“掌柜的定的规矩,先钱后货,他不拿银子,我怎么给他拿药?” “嗨,你这小子好没见识,三彪爷是什么人物,官营里的规矩都不放在眼里,你一间小小贸所的规矩算个屁,赶紧拿药出来。” 吴泽这话一出,所有人都面色不善的看向三彪。 好好的一个营地,他们三人来了后,推这个、搡那个,往这个身上吐痰,嫌那个挡了路大脚踹开。当真是把横行欺压演绎的淋漓尽致。 此刻,人人都想趁他病要他命,却无人愿做领头羊。 伙计梗着脖子:“他刚都说了,这里是营地,有营地规矩在,没人敢把他怎么样。既然他现在遵守营地的规矩,那也要遵守贸所的规矩。” 三彪此时心里无比怨恨二虎:你再着急,走的时候帮我处理一下伤口啊。实在不行留点银子,我自己买药也行啊。血这样流下去真的要死人的! 当即也不顾脸面了,冲着周围喊道:“哪位好心爷借十两银子,等我大哥回来领了赔银,我分他一半。” 又是吴泽,他掂掂手里的碎银:“可惜只有八两,昨日若不是大虫爷将二两银子扔到地上也不知被谁捡去,便刚好凑够十两给三彪爷买药了,可惜啊!” 周遭的人自是不愿意救济这恶人,都巴不得赶紧死了得了。 倒是杜老狗扔出十两银子,冲着伙计说:“快给拿了药出来,咱这营地可不兴死人!” 惹得一群人目光恨恨。 伙计蹬蹬出门捡了银子回去,取出一瓶金疮药放在柜台,便趴在柜台上不再动作。 “你…你快拿药出来啊~” 三彪真的要急哭了。 伙计则慢慢悠悠:“我之前给我鬼哥送药的时候,鬼哥给了我赏银。他说送出店里的货叫送外卖,理应收赏银,那就跑腿费。所以,我便给自己定了规矩,送外卖一定要收跑腿费,你有跑腿费吗?” 伙计叫穆小欢,与颜落同岁,都是十五。自营地设立就随掌柜的在此落了脚。 因给了赏银便笑脸相迎,没给赏银便摆着臭脸而常被颜落戏弄。 除此外,两人虽混了六年眼熟倒无太多交集。 但少女的梦里多是白马王子,少年的梦里常是飞檐走壁、行侠仗义。他虽并无能耐,梦里却也常是锄jian惩恶的大英雄。 在他不多的认知里,欺负人的三只老虎已是极大的恶人,而颜落伤了恶人自是大英雄。尤其是握着匕首的飒爽英姿,更是让他眼里一亮。 所以,他心甘情愿的称了颜落两声鬼哥。 三彪气极反笑:“呵呵,虎落平阳被犬。现在都一个个给我讲规矩,行,行,都等着!”
说完,自己起身欲站起来。 一直在门缝躲着偷瞧的龟奴打开大门跑了出来。 “来来来,快起来。” 他扶起三彪。 三彪顿时感激的热泪盈眶,还有什么比雪中送炭更让人感动? “好…好兄弟,大恩……” 三彪话还没说完,却被一声“去你娘的”打断,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扑到在地。 血流不止的麻木让腰间轻飘飘的一脚若有若无。 “让你踹爷,爷没招你惹你,你们三想踹就踹?” 龟奴一边踹一边说:“爷早就想清楚了,鬼爷没点能耐,能在无望茂林里活这么久?那两个杂碎还不是有去无回,可惜爷报不了那两脚之仇!” 听说当龟奴的多是天阉之人,极为偏激。此事尚不论真假,他的话却犹如泄洪的闸门。 被从酒楼踹飞出来的那人动了。 龟奴说得在理,既然那两个都回不来了,这个这副样子还用怕? 一个动,个个动。 受过欺压唾弃的都动了。 在和谐友爱的营地都快养尊处优了,哪里曾受过这两日的鸟气。 没受过欺辱的也动了。 有便宜不占王八蛋,在规矩里打杀一个人,想想都觉得自己凌驾于规矩之上。 连酒楼的后厨也举着大勺充了出来:“让我踹一脚,这狗日的,点了那么多菜,又没吃完。” “我们是不是孬种?” “说,谁是孬种?” …… 龟奴找了绳子,套着三彪的脖子,拉死狗一样的拽出了营地。 身后黑压压的跟着一群人。 杜老狗两股颤颤,头上的虚汗擦了又擦。 穆小欢将柜台上的金疮药收回柜子,喜滋滋的将十两银子塞进袖口。 三彪翻着白眼被吊在营门口的石碑上,已没了人样。 “滴答滴答。” 手腕的血不在如注,一滴一滴地,或落在土里,或滴在石碑上。 这是除了传闻,七十二号营地里出来的第一个死人。 就被挂在“莫烧杀抢掠,别欺压豪夺”的规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