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来者
“好痛……”李恪忍不住呻吟,他现在只感觉全身上下痛的要死。 眼皮沉重,四肢僵硬,周围是浓重的咸腥气,潮湿无光。 勉强睁开眼,身上是未曾见过的奇特衣物,周围本应是平坦的白沙地,但此刻已被鲜血染红。 有浪头一波一波打来,险些将他冲进海里,却也冲刷干净他身上的血迹。 艰难爬起,头顶乌云滚滚,要变天了。 远方风帆遮天蔽日,一条大船正向此处驶来。 随意看几眼周围,到处是炮弹轰炸的痕迹,和四散的残肢、尸体,但却有几个人不太一样,他们身披竹甲,腰间有着刀鞘。 但此刻,竹甲尽碎,倭刀两折。 看衣物,李恪应该和他们是“一路人”。 [任务:逃离战场] 机械的女音在李恪耳边吵嚷,看着天边大船似乎发现有人未死而打开的炮仓,李恪决定先听从女音的指导。 他扭头就逃,方向在刚刚的扫视中已然决定好了——向右不远处就是一片密林。 遮蔽视野、提供障碍物,看周围一片平坦的环境,若是往其他方向跑,他必然死在炮弹齐射下。 跑、更快的跑,略一回头,火炮已然被推了出来,隐约可见人影幢幢,数量倒是不算多。 近了,不过百十步之遥,密林近在眼前,可身后却响起破空声——船队开炮了。 不能回头!要是被前方绊倒,李恪必死无疑,人类血rou之躯可没法在火药的轰鸣下幸存。 只能蒙着头向前跑,李恪身后气浪滚滚,火药和硝石的气息从后方溢来。 轰——不用看,光根据声音和受到的冲击力,李恪就能判定,一枚炮弹便砸在他身后数米。 又是一波声浪,李恪向一侧扑去,一枚铁弹擦着后背砸进沙地,溅起沙浪滚滚。 “啧,没打中。”女人眉目如刀,窄脸薄唇,乍一看如匕首出鞘。 身后是一白发苍苍的老者,须眉过肩,面目枯瘦:“木酉,不用管他,一个运气好逃开的猪猡罢了,我们的计划才是最重要的。” “……是。”女人皱起眉,似乎有些不满,但还是听话地将铁炮收回去。 此刻,李恪已经奔进丛林,背后衣物尽碎,带着灼烧的伤口和轻微的焦糊味。 四肢各处亦然带着擦伤和烫伤。 但他活着逃出来了。 [任务完成,记忆输入。] 大波影像在他脑中划过,这是不属于他、却又属于他的记忆。 在这个世界的“他”,本是个明军的小卒,河北人,从小练的八极,算是入了门,壬辰倭乱,他脑子一热参了军。 尚还记得,参军时,他十四,辞别家中老母,远去异国他乡,初见那尸海浮屠、铁炮震天。 平壤初仗,明军大败,满地横尸,他侥幸未死,从尸堆里爬出来,面前是个手提长矛的足轻。 赤手空拳,军阵上的刀法无用,只一身八极,寻那生路。 “漢犬、死んでください!(去死吧!汉狗!)”那倭人一边怒吼,双手持矛刺来。 说是长矛,不过是长竹削了尖,但也够将人刺出个血洞来。 可这矛却刺了个空,“李恪”揉身冲进倭人怀中,一拳伴着呵气击在倭人肋下,倭人吃痛,上半身正欲伏低,面上又吃一肘,脸上口水泪水血水糊成一片。 胡乱挥动矛杆,却没有打中的实感,倭人满脸污物睁不开眼,李恪步下生风,鬼魅般绕至器身侧。 曲步微蹲,双拳斜上击出,锤在倭人下颌,倭人还未倾倒,李恪右拳一收,肘尖已然击出,又打中同一处。 倭人斜飞出去,半空中被踩中脚面,强行压在原地,紧接着是如疾风暴雨般的拳和肘。 摔落在地时,这足轻已如同一个破口袋一般。 周围有人的脚步声传来,李恪快速扒下倭人衣物,套在自己身上,脸上抹上浸着血的黑泥,顺带把那足轻的脸扎的血rou模糊。 旁边倭人将李恪围住,最近叽里呱啦的说着什么,李恪听不懂,只是张嘴,阿巴说话,如同哑巴。 不多时,一头顶星兜的将领骑马赶来,看着李恪,一脸冷漠。 李恪急忙指着旁边的尸体,脸上扭成一团,嘴大张着胡乱发出些怪声。 那将领看着李恪一身泥污血迹,身材矮小、面目痴愚,又是个哑巴,面生一抹厌恶:“こいつを後方勤務に回す,一人の唖巴も前線で軍功を持つべきですか?(把这家伙调去后勤,一个哑巴,也配在前线拿军功?)” 旁边一个跟着这将领的足轻点头哈腰:“はい!(好的!)”
跟着这群倭人回了营,李恪心里满是慌张,生怕被看出身份,一路上人多眼杂,他本想趁此机会逃回大军驻地,却有个足轻有意无意地盯着他。 之后,他并未被发现,而是被当成哑巴,被调去了似乎是后勤的地方,虽然语言不通,但后勤日日繁忙,也没人顾得上他,他遇人搭话只胡乱吵嚷两句,旁人只当他是个傻子,逐渐没人再打扰他。 日本渡海而来,他便被裹挟着坐船去了日本,看着海岸近在咫尺,他深夜跳船,就这么在日本过了下去。 至今已十年,他装成难民,混迹在敌国,日子久了倒也学会了倭话。 不久前,这群难民被一大名手下的武士赶着来了此处,再之后,便是一阵炮火轰鸣,远处不知何时出现的船只炮击了他们,李恪死死躲在角落,侥幸未死。 李恪有些迷茫,二十多年的记忆突然灌入,让他有些混乱。 扶着树,他向树林深处走去,现在还不能倒下,他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来追杀他,虽然可能性不高,但他担不起这个风险。 不知走了多久,他实在没法挺下去,无力地靠着树昏了过去。 另一处,一条小船在风浪里飘摇,船上是僧人和一个小孩,角落中还趴着一只颈缠红色巾布的土狗。 僧人略瘦,面目慈祥,衣袍破旧。 小孩一头乱发,白净可爱,衣衫虽然旧,但却非常干净,监护人应该待他不错。 “祥庵师父,我们真的要去万觉寺吗?”小孩抬头,脸上隐约能看见泪痕。 “是的,仔太郎,你身上有着秘密,明皇想要你,若是被抓住,你性命难保,唯今,只有绝界禅师可以保护你,拿好这个,见到绝界大师后,把这个给他,他会庇护你。”僧人从腰带中拿出一枚玉质金刚杵,放在小孩手心。 远方,天已微微放亮,晨光下,可以看到陆地的边沿。 “赤池之国,我们的目的地,记住,仔太郎,你很重要,即使我死了,你也不能被抓住!记住!”僧人面目坚毅,眼底满是阴霾,那是对前路的担忧。 前方是一片丛林,却隐隐有一股淡淡地硝石味从左侧传来,僧人面目一变,小心驾着船驶到岸边,带着一人一狗钻进丛林。 恰是李恪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