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恨崖?皇宫

    纳兰躲在暗处，暗自思忖道：“这女子是谁，听她声音倒似练了多年内功一般！”心中警觉，将身一纵，轻飘飘上了含光殿二楼外檐，飞身纵步，询着灯光所在，飘身过去寻个背光的地方藏了身。

    只听二楼屋中有人道：“罗刹娘子，过来喝酒，在意这些没鸟的家伙作甚！咱们‘恨崖’上的朋友躲避官府追捕多年，今日好不容易蒙佛爷为大家请得皇上的敕令将我们解禁，从此咱们大家吃的是皇粮，高官厚禄坐等可待，荣华富贵唾手可得，还去生什么闲气？”那女子冷笑一声道：“老娘肚子都恶瘪了，这几个该死的太监才来！”纳兰听了，不由暗暗吃了一惊，心中登时有数。

    原来说话的那人，正是七面佛的义子、不久前被纳兰痛殴一顿的白影无常。也正如他所料，七面佛果然对自己好只是表面功夫，纳兰落到今日的窘境，也定是他在其中翻云覆雨。他似乎渐渐相信，原来他真的应了福伯那句话“你的老师七面佛和当年的‘白日大梦’章野狐有很多相似的地方”，现在看来，他跟“恨崖”的确是有着千丝万缕的瓜葛！他在窗外凝神思想，脚下不觉用力，一块琉璃瓦被他蹬得发出喀的一声轻响。虽是小小的声响，里面的人却已发觉，砰的一声，已有人打烂窗格，当先扑了出来。

    那人正是白影无常，见了纳兰，喝道：“你是谁，竟敢夜闯禁宫？”又有两人飞身来到，并不搭话，两人双剑，白影无常一对护手钩，已向纳兰包围了过来。纳兰碎心剑撤下迎风一晃，逼上前去，三人登时在瓦面上厮杀起来。那白衣女子从屋里出来，并不参战，只是站在廊檐下看三人拼斗。

    纳兰飞身扑起半空，剑锋横削，叮当声响，将两名怪客长剑荡开，白影无常双钩盘旋招展，纵横挥舞，钩光霍霍，猛攻而前。纳兰心道：“这白脸儿兵器上还有几分造诣，比他‘九宫八卦驭龙掌’功力深厚得多了。”原来白影无常所以有这个外号，乃是因为他从小身患怪病，肌肤变得雪白，就连眉毛也是白的。纳兰一向最不喜他做人做事阴狠毒辣，私下便称他为“白脸儿”。白影无常知道纳兰的戏谑，恨得他牙痒痒，却又不敢公开与纳兰作对。

    四人在殿顶酣斗，当值禁军已被惊动，顿时警号四起，禁军将士瞬间蚊攒蚁集。但见夜空之下，几团寒光当空飞舞，喧哗吵闹之声顿时越来越小，火光亮如白昼，禁军众人何曾见过如此厉害的拼斗？个个不敢上前，人人都凝神看这四人争斗。

    四人正斗间，只听半空一声长啸，一口宝剑寒光闪闪当空刺下。那人竟不知何时来到，剑尖晃动之下，竟是一招连袭与纳兰对敌的两名怪客。纳兰回头一看，原来是天心月与符元君到了，心中一宽，碎心剑并力一绞，白影无常收手不及，一对双钩登时缺了个指甲盖大小的口子，白影无常也被他俯冲的一剑逼得在滑溜的琉璃瓦面上溜出数丈，身形不稳，险些摔下地来，引得下面围观的禁军发出一阵惊叫。

    楼头那白衣女子见了天心月，娇笑数声道：“来的可是天心月jiejie吗？邵冲邵元，你们两个歇下，我来会一会昔日我们‘恨崖’的第一女剑客！”她话音未落，头顶有人冷森森地道：“你有什么本事，使出来我看看！”灰影一闪，符元君也是半空出剑，一剑斜刺那女子肩背之间。他来的好快，话音刚落，已是身到剑到，那女子吃了一惊，急忙飞身闪避，符元君一剑刺中栏杆，木屑纷飞之下，那栏杆被他一剑截成两截，轰隆一声坠下地来。

    符元君一剑刺不着那白衣女子，背后风响，一个流星锤破空飞来。符元君内力深厚无比，急停步中反手一剑，那流星锤链子被符元君长剑斩着，登时断裂，锤头飞落，将含光殿前两块地砖打得粉碎，下面围观的禁军一时惊散。符元君喝道：“暗箭伤人不算好汉，有种出来与我斗三百回合！”他运足了内力将两句话远远送出，震得那人耳鼓嗡嗡作响，尖声道：“不用三百回合，我就送你归西！”身躯纵起，犹如一道青烟瞬间来到，双掌斜飞，猛切符元君命门要害。符元君见他来得凶猛，将身一侧，避他两掌，长剑虚晃，左手成钩，抓向那人手腕。

    那边天心月一口长剑以一斗二，不过二十招开外，渐将分出胜负。那名叫邵冲邵元的乃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练成兄弟合使的剑法，行走江湖罕逢其敌，极为自负。但天心月号称“恨崖”第一女剑客，以弱冠之年便曾与天山剑派祖师李白眉斗个旗鼓相当，声名绝非虚致。二十招一过，剑光如雪，迎空飞扬，将两兄弟逼得在琉璃瓦面上站脚不住，东倒西歪。天心月杀得性起，一口剑风驰电掣，寒光起处，劈面一剑先将邵冲长剑震断。邵元担心兄弟，急忙扑上。那知天心月素知天下同胞兄弟定然彼此最是关心，那一剑将邵冲长剑震断虚虚实实，却要勾引邵元中计。

    原来邵氏兄弟中的弟弟邵元剑法比乃兄还高，天心月是剑法大行家，不过六七招间便已探知端的，见邵元冲到，长剑横摆，刷刷刷连环三剑，趁邵元举剑破招，横剑平胸，犹如一头红鹰猛扑下去，一剑“鹏程万里”，寒光闪闪的剑尖瞬间便刺到邵元前胸。这一剑既快且狠，邵元招架不及，当的一声，手中长剑登时被她剑光绞得飞上半天。

    两兄弟技穷，被天心月猛飞一个裙边腿，先将邵元踢得向地上飞坠，邵冲心寒胆战，怪叫一声“弟弟”！胸腹一冷痛，已被天心月一剑刺个对穿。天心月横肘一撞，将邵冲尸首撞得倒飞下来，砸中几名看热闹的禁军，登时一片鬼哭狼嚎。

    不过三十招之间，天心月便连毙两人，飞身上楼，冷笑道：“罗刹夫人，你要见识我的剑法是吗？”那女子正是“恨崖”中为数不多的女刺客罗刹夫人，天心月还在恨崖时，曾与她交手，罗刹夫人未能胜她一次。罗刹夫人心有不甘，忽然离开恨崖，不知道去了哪里多年。

    那里天心月连毙劲敌，纳兰心中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白影无常双钩如风般到，纳兰左掌一个“神龙探爪”自下而上反撩，反手一抓，使的是三十六路大擒拿手法中的一个空手夺刃的招数，白影无常右手钩一沉，竟吃纳兰一爪将钩身抓个实在，随手一送，喝声：“去！”砰然声响，掌影飞处，已将白影无常震下地来。符元君见纳兰得胜，长啸一声，连环数剑将敌人杀退，叫道：“去枫林殿！”

    纳兰心头一省，招呼了天心月一声，三人弃了敌人，沿着嵯峨殿顶，一路飞奔往枫林殿来。原来那“枫林殿”原名“观雪堂”，在于玄武门边，原是高祖三女李三娘子待字闺中时的住处。李三娘子是高祖的女儿中最有男儿气概的一位，从小便随父亲征战四方，武功文采，皆是一时之冠。她天生豪放不羁，极有男子气概，不喜柔枝嫩叶、繁花似锦，却偏爱形容粗犷的枫树。她住进“观雪堂”之后，便将里面的奇花异草通通拔除，从全国各地寻来各种不同品种的枫树栽上。每到深秋，枫叶火红，乃是大内最著名的景观之一。就连高祖李渊也曾政务之余，移驾到此小住。李三娘子出嫁后，高祖想念爱女，敕令将“观雪堂”改成“枫林殿”以纪之。高祖殡天、李三娘子去世，枫林殿竟尔一朝荒废，成了一座虚空荒芜的空堂。

    原来符元君与天心月来皇宫的路上，意外遇见了大理寺缇骑总管府执事总管欧阳策，也正是欧阳策给他们送了消息，说明耶律镜心被皇帝软禁之处，正是荒芜的“枫林殿”，若非如此，纳兰他们恐怕是想破脑袋，也不知皇帝将耶律镜心软禁在何处。符元君与天心月不曾到过大内，又哪知“枫林殿”是个什么所在？

    三人施展轻功在前面飞跑，后面罗刹夫人与那暗算符元君的黑衣人紧追不舍，看看将及追上，忽听后面有人怪笑道：“云人凤，你三十年不在江湖上出现，我以为你早已死了！”半天里忽然起了一阵风声，剑光闪耀，已将那黑衣人拦下。另外两人也是发出桀桀怪笑，跟在纳兰三人之后，将罗刹娘子去路挡住。纳兰回头一看，失声叫道：“卓老，你从什么地方来？”

    来的那三人，一个是风雷剑掌门人卓依人，手持铁拐的当然是雪山鬼母，身材高瘦的正是出门会友多日的史十一郎。史十一郎出门会友回到京师，才知耶律镜心被皇帝“胁迫”进宫一节。而卓依人与雪山鬼母原本也并不知纳兰遭遇的变故，皇帝赐婚纳兰的事已江湖传遍，正在护国伽蓝寺中隐修的卓依人与雪山鬼母听得“喜事”，受了无色大师的委托，急忙启程，赶来京师。他们转到庄园来一见韦驮手安以健，才知纳兰的变故。

    雪山鬼母虽是邪派人物，但和她的丈夫雪山神君脾性一般，最重义气，也最记纳兰当日不顾自己危险替丈夫求药的恩情，一听纳兰遇危，心急火燎，拉了卓依人与刚回庄园的史十一郎，三人连夜越城而入。

    你道天心月与符元君剑法通神，攀越长安城因何一筹莫展、反倒雪山鬼母和卓依人都已是年过古稀，却轻而易举？大抵乃因雪山鬼母常年居于雪山险地、卓依人自小在冰天雪地的关东成长，攀越城池，总不比在险山恶水之间行走生存要难，史十一郎还是个攀援高手，极有法门，三人轻功了得，加上其时已是夜深人静，城池守卫已不如刚闭门时紧密，竟被三人越城而过。三人进了皇宫却不知上何处去寻纳兰与符元君夫妇，正似没头的苍蝇一般在皇宫中到处乱窜时，雪山鬼母如是高手，隐约听得头顶风声，三人急忙飞上殿顶，果见夜幕之下，六七条人影如飞而来。为首那人布巾蒙面，三人不知是谁，但那蒙面人身后的两个一个是天心月，一个便是符元君，前头那位蒙面人，三人便是不问也知是谁了。

    发流星锤暗算符元君的那人，正是多年前曾在江湖中横行西北的独脚大盗云人凤。云人凤学了一身独门武功，在江湖中横行，后来被“西川大侠”张梦奇杀败，“恨崖”首领“白日大梦”章野狐将他网罗，成为了“恨崖”的一员。卓依人游历江湖时曾与他比武斗剑，两人惺惺相惜，渐渐成了莫逆之交。云人凤隐身“恨崖”后在江湖中销声匿迹多年，此刻又是月黑风高的夜间，但卓依人目光锐利，从他的身法步法，依稀认出他正是当年的好友云人凤，于是大声喝止。

    云人凤见了卓依人心中暗惊，叫道：“老卓，你从哪里来？为何要淌这趟浑水？”卓依人手按宝剑，道：“云老弟，你可知你追的这人是谁？”云人凤又惊又疑，问道：“他是谁？”

    卓依人冷笑一声道：“云老弟，你也算江湖中有头有脸的人物，这回你算是走眼啦。他的武功你没见过吗？”云人凤想了一想，果然对纳兰的身手依稀有似曾相识之感，厉声道：“老卓你说话怎么变得像个娘们儿，吞吞吐吐说半句留半句做什么？他到底是谁？我看他的剑法确有似曾相识之感，但确实不知他是什么来历，你可别害我做了白眼狼！”

    卓依人拔出风雷剑，伸指一弹，剑身嗡嗡作响，道：“他是枯木真人的单传弟子，京师第一名捕纳兰！同时也是我们‘松山二十二友’中最小的小弟，也就是我的小兄弟！按辈分也应该算是你的小兄弟！”云人凤惊愕无比，尖叫道：“此话当真？”卓依人将宝剑凌空抛了给他，也大声道：“我们相交多年，肝胆相照，你什么时候见我老卓说过胡话？若我所说有半句是假，这把剑你云老弟就用来砍了我这颗白头，我老卓绝不怪你！”

    云人凤知他剑法高强且为人最是耿直，只是脾气暴躁，才在江湖中得了个“雷神”的绰号，顿足大叫道：“早知是枯木真人的弟子，我又怎敢为难于他！老卓，那位纳兰小兄弟所去之处‘枫林殿’，正是‘恨崖’的总坛所在，皇宫大内与‘恨崖’的全部高手正在‘枫林殿’中张网以待，你我快快赶去，否则他一入重围就是神仙也难救得他了！”一面将风雷剑抛还给卓依人，拉着他转身就走。

    正被雪山鬼母迫得连连后退的罗刹夫人见云人凤居然阵前反水，气急败坏地叫道：“云人凤，你背叛主人，就算逃去天涯海角，也会永世不得安生！”雪山鬼母砰砰砰一连几杖，将她长剑压着，怪笑道：“臭娘们，你敢为难我们松山二十二友的兄弟，我老婆子今日倒是要看看是你有多少斤两，看杖！”拐杖一连几杖，直如狂风暴雨一般，顿时将罗刹夫人杀得招架不住，连连后退。雪山鬼母将罗刹夫人杀退，将一枚蛇形火焰箭飞上半空。砰的一声，火焰箭在半空炸裂开来，烟花闪闪烁烁，瞬间组成了二十二三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在黑暗的夜空中十分耀眼。

    云人凤拉着卓依人跳下地来，叫道：“老卓跟着我！”卓依人得了云人凤之助，两人在楼阁丛立重门叠户之间转来转去，只听得别处警号，禁卫三军已纷纷朝“枫林殿”方向集结，两人所在，却无一个追兵。大抵因为云人凤自住进“枫林殿”，周围道路早已烂熟于胸，卓依人跟着他走，便如按图索骥一般轻车熟路，果是一个禁卫也未曾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