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雪衣神尼
那白发老人见了雷震子,纵声笑道:“小雷来了?帮我拦住这两个假冒的喇嘛!”雷震子长剑出鞘,几个起落,已将两个喇嘛拦着,其余六人也都拔出了长剑,围了上去。 隆史那册手掌一挥,将纳兰飞来的一支钢镖打落天池之中,桀桀怪笑道:“你是哪里来的小孩子?”大抵因为纳兰换了便装,在上谷两人交手不过十招,因风雪之故,隆史那册当日并未看清纳兰的相貌,一交手之初并未认出当日以碎心剑将他击败的纳兰。耶律镜心偷眼一望,见后面还有义长公主的两个侍者云灵子和风灵子,立即跳了出去,笑道:“你这两个破落货也来凑热闹?你们的主子在哪里?”碎心剑一晃,与云灵子与风灵子两人斗在一处。 雷震子剑法虽不如天山剑派祖师李白眉精妙,但大拙若巧,大重若轻,经过李白眉精心指点,雷震子剑法修为益见精进。两个喇嘛奔得气喘吁吁,还未来得及喘一口气,四面剑光闪闪,雷震子、璇玑子、玉真子、崔玄子四人已先后来到。那喇嘛腾空飞起,手中一对铜钹急发数招,身边丈许,登时都是他铜钹带起的劲风和光芒。雷震子长剑一竖,反弹出去,叮当一声,那喇嘛见机极速,双钹一展,先将雷震子一剑给解了。 那白发老人看了几招,笑道:“就你们俩这点成色,还敢冒充吐蕃贡巴活佛的门徒,还差得太远!小雷,小心他的阴阳掌!”原来那喇嘛是天星顶控鹤宫门下弟子,控鹤宫主人玄空上人去世后,天星顶的传家掌法“阴阳掌”依然盛传不衰,掌力之中带着阴冷的气息。雷震子被那白发老人提醒,长剑迎空一挥,那喇嘛飞出的一只铜钹被他长剑震得倒飞半空,璇玑子与他夫妻心意相通,心领神会,长剑倏地刺到那喇嘛胸口。那喇嘛武功也着实怪异,就在这看似乎避无可避的一瞬间骤然吞胸缩腹,硬生生将身体移开一旁,璇玑子长剑将他红色喇嘛服划破,却没伤到他的皮rou。那喇嘛武功极是强悍,双钹合于一手,反手发掌,璇玑子收剑不及,手中长剑差点被他震脱出手。玉真子从她身后飞出,长剑闪闪,剑尖直指那喇嘛掌心。那喇嘛收回手掌,将一对双钹舞得风雨不透。 纳兰拔出短剑扬空一闪,将隆史那册截下。隆史那册双掌交相一拍,霍地飞起半空,双掌齐出,当头猛压。只见他单手一扫,风雷阵阵,那一只手仿佛忽然之间变成了几十只手一般,纳兰前后左右登时都被他封住。他练有由七阴掌、摧心掌和玄火掌三种掌法融汇在一处的独门掌法,掌心还含有七穗玲珑草的剧毒,而且一上来便施出了夺命杀着,纳兰竟被他逼得连退几步。耶律斡正要上前帮忙,灭法大师将他袖子一拉,轻轻摇头。耶律斡定睛再看,数招之间,果然主客渐易。 原来纳兰虽身兼枯木师门和寒石老人两家内力之长,内力尚未全部融会贯通,还未到得如臂使指般顺畅,手中短剑不足以发挥他全部剑法和内功的威力。但寒石老人传授他天玺三诀的内功,却是最能以弱胜强的神功妙法,他一察觉隆史那册掌力稍松,蓦地一声长啸,身躯凌空飞起,一剑刺下。隆史那册反手一挥,当的一声,纳兰短剑虽不能奈何他一对rou掌,但借他一掌之力,身体未曾落地,便反弹起来,电光石火间再次凌空下刺。隆史那册大喝一声,迎着纳兰刺出的一剑双掌齐飞,轰隆有声,煞是惊人! 说时迟那时快,纳兰捏着剑诀,默运内力,隆史那册双掌一到,力由心发,天玺三诀“人诀”的借力之妙登时发出,隆史那册双掌堪堪打倒纳兰身上,蓦地手掌一轻,掌力竟被纳兰短剑剑尖引过一边,只听后面一人失声惊叫,喀喀之声不绝于耳,那人软软倒地,口中鲜血狂喷。 被纳兰将隆史那册掌力引开击倒的那人,正是耶律镜心的远房姑姑义长公主。她派了天星顶两名喇嘛假冒红教喇嘛上天山去捣乱,打算趁机劫持李白眉的弟子李思铭,这里众人斗得不可开交,她在山洞中听得李白眉的笑声,吓得胆战心惊,本想趁乱逃离,哪知她刚一出山洞,正好碰着纳兰施展神功将隆史那册的掌力引过,义长公主正当其冲,前胸胸骨肋骨无处不断,登时倒地,气息奄奄。 隆史那册见误伤了义长公主,又惊又怒,纳兰已是疾若翩鸿一掠而前,剑光缭绕血色影里,登时将他一只耳朵切了下来。隆史那册痛得发狂,纵声嘶吼,急发两掌,一阵风般冲过纳兰身边,如飞奔逃。与昆仑七子对阵的那两名喇嘛见隆史那册跑了,义长公主一命危殆,自知不妙,双人四钹疾如风雷狠狠反扑数招,昆仑七子困他二人不住,眼睁睁看着两个喇嘛飞奔下山去了。 耶律镜心以一斗二,擅自沾了上风。阴风双煞原本武功并不弱,但义长公主重伤倒地,他们心中也自发毛,耶律镜心手中拿着的碎心剑又是一口切金断玉的宝剑,云灵子双钩一递,要将耶律镜心的长剑锁着,只听耶律镜心翻剑一绞,云灵子一对双钩的钩弯竟被耶律镜心斩了一段,两人自知不敌,也不顾义长公主的死活,和身滚下山坡,逃命去了。 那白发老人正是与纳兰的师父枯木道人并肩齐名的第一剑客李白眉。他走上前看了义长公主的伤势,叹道:“你以为朝代更迭,是你一个女子可以挽回的么?好好去罢。”伸手将义长公主双眼缓缓合上。 义长公主自隋炀帝丧命江都之后便逃到漠北,依附突厥,妄图借兵复祚,谁知突厥王狡诈无比,占了她的rou体,将她玩弄于股掌之中,发兵攻唐,却是遥而远之,迟迟不肯答应。义长公主也算金枝玉叶,只落得成为突厥王的掌中玩物。她被迫无奈,只好自己网罗江湖异客为她起兵复隋而暗中图谋。如今图谋已败,她自己也身死异乡,众人无不叹息。耶律斡到底与她有些远房之亲,借了昆仑七子的长剑在天池边上挖了个坑,将她埋了。 雷震子拱手道:“我们兄弟记得李先生的生辰,特地前来道贺来的。这几位朋友,都是在山脚认识,这位纳兰小兄弟特意前来拜访您老人家。” 李白眉微微点头道:“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既是小雷你的朋友,我自然也信得过,各位请随我来吧。” 众人跟着李白眉一路走,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左右,终于走到了南天山脚下,远远望见坡上一男一女两个孩子正在草地上逗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羊羔玩,见了李白眉,一个叫师父,一个叫白眉伯伯,高高兴兴地奔上前来。李白眉见了两个孩子格外高兴,亲亲这个,摸摸那个,问道:“雪衣伯伯出关来了吗?” 那男孩子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眨了眨道:“师父,什么叫出关呀?”李白眉笑了起来,一手牵一个孩子,对众人道:“我寓居天山,住的是天然生成的岩洞开凿而成的洞窟,有客远来,恐不恭敬。我的好友雪衣神尼就住在那边的燃灯阁中,我们就去她那里叨扰一番罢了。” 众人抬头一望,只见李白眉眼光所向,一座峡谷中有一道石桥,石桥尽头矗立着一座小庙。天山地分南北,北部天山气候之严寒远甚于南部,草原各地的牧民往来天山放牧打猎,都是住在南坡,此刻虽快到夕阳西下之时,一重淡淡的白雾萦绕在山谷之间,衬托得那小庙若隐若现,宛如仙境之中。李白眉牵着两个孩子走在前面,一会儿便与众人拉开了一段距离,众人脚下催劲,始终与他隔着这么一段距离,总是无法再将距离拉近。众人心中都是暗暗惊讶,不仅李白眉第一剑客的名声绝非虚致,就连他身边那两个可爱的孩子,竟也都是内功深厚之极。 众人吃惊归吃惊,跟着李白眉不过片刻便到了那座小庙门前,李白眉还未举手叩门,只听里面有人道:“是白眉道兄吗?” 李白眉笑道:“道兄辟谷出关啦?恭喜,恭喜。” 那人也笑了道:“远亲近邻,你跟我客气什么,沙琳娜那小顽皮也跟你来了吗?”李白眉道:“是的,另外还有几位江湖上的好朋友慕名前来拜访。”庙门吱呀一声打开,只见一位与李白眉年岁相当的尼姑走了出来。她相貌清癯,虽然形销骨立身材瘦弱,但双眼精光闪烁,气度雍华,举手投足之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高贵气质隐隐散发出来,怀抱拂尘的右手捏着一串红光黯然的念珠,见了李白眉先打了个稽首问候,眼光一扫,道:“小雷,这些朋友是哪里来的?” 雷震子恭恭敬敬地率领他的师弟师妹们问了声好,先指着纳兰道:“这位小伙子,是故人的门徒。神尼还记得枯木道长么?” 那尼姑听了枯木道长的名字,不由一愣,道:“如何不记得?这老道士当年赢了我和白眉双剑合璧三招,以后却再也不来天山践约,倒自己撒手先去了,留下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真是不够义气!” 纳兰听得她说话风趣,却又不苟言笑,不敢失礼,急忙跪下磕头道:“枯木门下末学后进弟子纳兰,叩见神尼。”那尼姑拂尘一摆,纳兰只觉一股柔和之极的大力轻轻涌到,两膝之上微微一麻,一股大力反冲,令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心中暗暗悚然道:“世间还有如此奇妙的内家功夫。”那尼姑道:“远来都是客,只是这位老先生,来历确是不凡吧?” 福伯连忙拱手道:“在下元天行,神尼还记得贱名么?”那尼姑点了点头:“‘恨崖’八魔,只‘天魔’界于正邪之间,武功高强,深不可测,我老尼姑有幸见过你一次,那也是在三十多年前了。大家请进来吧。”一手牵过李白眉手中的女孩儿,先进庙门,大家跟在她身后,鱼贯而入。 但见那小小庙宇,倒也收拾得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地上纤尘不染,空气中飘扬着淡淡的香火气息,沁人心脾,令人为之精神一爽。那尼姑将众人引到方丈,命童子沏茶招待客人,拍了拍那小女孩的头,柔声道:“琳娜乖乖,跟思铭哥哥去外面玩,师父和客人说话。”那小女孩笑了起来,嘴角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儿,点头应了一声“是”,便和那小男孩手牵手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李白眉端起童子沏来的茶轻轻啜了一口,赞道:“道兄的茶叶实是上品。我老头子好久没喝你的茶喽。”那尼姑笑道:“让你们师徒搬过来跟我在这小庙里做个伴儿,你也不愿,否则,天天可以喝得到我的茶。”两人笑了一回,那尼姑道:“不知道各位上山来,有什么见教?”
纳兰扫了众人一眼,站起来道:“有一件事,特地来请教神尼。” 那尼姑点头道:“你坐下说话,在我这里,不需拘礼。我的法号雪衣,以你师父当年和我的交情,你叫我雪衣师伯是可以的。” 纳兰道了声谢,道:“不知雪衣师伯听说过世间有《凤凰书》这本书么?” 雪衣神尼面色微微一变,道:“你是从何得知这本书?”纳兰道:“小侄在京师大理寺做缇骑捕快,日前京师出了一件案子,所有线索的指向,似乎都由这本《凤凰书》而起,在下见识浅陋,回乡省亲时知道神尼住在天山,所以特地上来拜访,并求神尼一解愚顽。”说罢取出那本从风火真人手中得来的《凤凰书》,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雪衣神尼面色更是凝重,接过书来也不看一眼,便放在身边的案几上,长长吁了口气道:“我一直以为这本书还在波斯,想不到已经流传到中土来了。看在你远来的诚心,我就说一段故事给你们听听罢。不过,你们听了我的故事,便该知道,你们谁也不曾见过我,明白么?” 纳兰点头会意道:“这个自然。弟子岂敢打扰师伯的清修?” 雪衣神尼道:“在我们中土的边壤之地,有一个强大的帝国,这个帝国辉煌鼎盛时期,国土疆域大于我国三倍。这个帝国之所以强大,乃是因为国中当年出了一位有史以来最为著名的军事大家,他名字已然不在世间流传,因他一生喜穿黑袍,从不变服,波斯国民对他敬畏有加,不敢直呼其名,而是以他的服色而尊称他为‘黑衣宰相’。这位宰相果真是谋略高手、军事天才,后来辅佐国王,横扫七海,顶峰时期兵锋将及我国边缘。” 她喝了口茶,继续说道:“这位‘黑衣宰相’功劳震烁古今,文治武功,无所不能,天文地理,无所不通。他幼年曾来中土游学,最喜中土兵书战策与风土人情,听说他最佩服的中土军事名家便是三国时期的诸葛武侯,后来他兴兵举阵,也多仿效武侯遗风。 “‘黑衣宰相’指挥波斯铁骑,攻城略地,十年之间将波斯国土扩大两倍,为波斯立下不世功勋,赢得了臣民的尊敬,却终于引起波斯王的疑忌。但‘黑衣宰相’手眼通天,威名太盛,波斯三军唯他之命而是从,就算波斯王疑他功高震主,也不敢轻易对他下手将他杀掉。‘黑衣宰相’深知自己在世时国王还不敢对他如何,但有朝一日自己忽然一瞑不视,子孙后代未免难逃刀斧之灾,于是他在权力巅峰时期便耗费心力,暗中培养了一支自己的私人武装,这支私人武装,就是后来的‘黑衣军团’。为了使这支武装天下无敌,除了严酷的训练,‘黑衣宰相’还写下一本遗书战策,传给黑衣军团的领头人,并命令他不论如何,都要将这本书流传下去。假如国王不肖,那就等国王死后,择良主而献之,若是一代一代的国王皆非君子之器,这本书就留给黑衣宰相的后人。所谓乱世出英豪,皇帝的位置,你能坐得,那我也能坐得。 “‘黑衣宰相’去世后,波斯王果然如他所料,忘却‘黑衣宰相’昔日的盖世功勋,‘黑衣宰相’还未及下葬,波斯王便迫不及待地在他的丧礼上便举起了屠杀的刀斧。万死之中,‘黑衣宰相’的后人中只得一位尚在襁褓中的孩子逃脱血海,余者都死在这一场血流成河的屠杀之中。波斯王杀了‘黑衣宰相’全族,到处搜寻他生前所著的那本兵书,却一无所获。 “三十年后,‘黑衣宰相’的后人长大成人,他带着父亲留给他的兵书和当年秘密培养起来的‘黑衣军团’勇士组成复仇的队伍,联络了三十六个诸侯国的诸侯讨伐无道的波斯王,并一举将波斯王赶下宝座,自己在三十六路诸侯王的推举和臣民们的一致拥戴下,登上镶嵌了三百种宝石的波斯王座,做了波斯的帝王。不过,‘黑衣宰相’的儿子坐上波斯王的宝座后,‘黑衣宰相’亲手所著的兵书竟尔一夜之间神秘失踪,从此再也不见在世上流传。” 她说了这一段故事,拿起案几上的那本《凤凰书》,沉思半晌道:“‘黑衣宰相’留在世间的这本书,便是这本《凤凰书》了。当年‘黑衣宰相’写这本书的时候,使用了一种非常古老而几近失传的波斯文字,一般人根本无法看懂这种文字,也就更谈不上能破解这本书里所藏的秘密了。” 纳兰道:“以师伯所见,这世上有没有人能看懂这本书?”雪衣神尼皱眉道:“当然有。我就能看懂。不过这本书血腥气太重,世人皆称此书不祥。我隐修多年,即便你想知道里面写的是什么内容,我也不能告诉你。”